她這句話說完——

    車廂里，瞬間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陳嘯之：“……”

    “——那個……是我大爺爺家的弟弟。”

    沈晝?nèi)~捂住臉，耳根都紅透了：“……叫沈澤。沈澤他爸在外省定居，所以你應(yīng)該沒見過他?，F(xiàn)在在光華學(xué)院念書，前段時間因為大創(chuàng)的事找我找得比較頻繁，他學(xué)文科出身，對這方面挺苦手的，所以我出手給沈澤修改了下他們的建?！?/br>
    陳嘯之一言不發(fā)。

    房車?yán)镆魂嚵钊藢擂蔚某聊?/br>
    “有血緣關(guān)系，比我小。”沈晝?nèi)~垂下腦袋，羞恥道：“而且有女朋友的?！?/br>
    陳嘯之：“…………”

    兩位時年二十五歲的、偉岸成年人，開始沉默是金……

    太陽灑落巍峨山脈，正午陽光燦爛，又一點點向西傾斜。

    過了好一會兒，陳嘯之那側(cè)冒出個對話框，惜字如金地問：“梁樂？”

    “梁學(xué)長？”沈晝?nèi)~一呆：“他一直是朋友呀。我們一直距離都不遠(yuǎn)——而且他又不喜歡女孩子。”

    “……”

    沈晝?nèi)~說：“他男朋友好多任，比我多多了。我有時候都很羞愧。”

    “…………”

    然后小學(xué)雞一號好奇地問：“只只，你連他的醋都吃？”

    小學(xué)雞二號緩慢看向窗外，不予理會，冷漠無情。

    然后又過了會兒，小學(xué)雞一號也開了口。

    她嘟囔著問：“你說的也都是真……真的？不是騙我？”

    “真的。”

    二號又沉默了一會兒，尷尬道：“……我說謊沒有意義吧?！?/br>
    沈晝?nèi)~眼睛圓了圓：“好像也對?！?/br>
    “被我查出來你就被我浸豬籠?！鄙驎?nèi)~揉了揉泛紅耳根，很兇地威脅：“我說到做到，你別以為我不敢?！?/br>
    ——大放厥詞。

    坐在一邊的陳嘯之以眼皮剜了她一眼。

    那是個很兇的動作——可陳嘯之移開眼神時眉眼彎起，甚至還有點兒要笑出來的模樣，令人想起北戴河冬去春來凍河融冰。

    他們兩個人坐在一處，太陽溫暖地攏了上來，過了會兒，陳教授朝她挪了挪。

    “……你耳朵好紅?！?/br>
    他不自然地說，戳了下女孩子軟軟rourou的小耳尖。

    沈晝?nèi)~觸電似的，又拼命揉了揉耳朵，小聲說：“曬……曬的?！?/br>
    陳教授不好意思地?fù)蠐项^，仰頭看著天花板，呼出一口氣。

    于是兩個人安靜地并排坐著，抬起頭。

    陽光如落雪，柔和地覆蓋了他們年輕的身體。

    -

    下午，沈晝?nèi)~坐在陳嘯之的身邊，倆人都安靜如雞。

    遠(yuǎn)處積雪萬年的落基山遠(yuǎn)去，他們疾馳在廣袤曠野之上，車奔向美洲脊梁。

    他們足足倆小時一個字兒都沒溝通，倆不愛說話的人猛然吵了一通架，吵是吵爽了，可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幼稚，發(fā)現(xiàn)自己吼出了什么丟臉話，如今尷尬得甚至沒法看對方的眼睛……

    “……”

    “…………”

    陳嘯之尷尷尬尬地開口道：“我們大概三點多到科羅拉多大峽谷。”

    “嗯？！”沈晝?nèi)~觸電般抬起頭：“啊，好、好?！?/br>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

    “沈——”

    “只——”

    陳嘯之：“……”

    沈晝?nèi)~說：“…………”

    陳嘯之頓了下：“你先說?！?/br>
    沈晝?nèi)~溫良恭儉讓：“你先說?！?/br>
    陳嘯之堅持：“你先。你比我急?！?/br>
    沈晝?nèi)~謙讓：“你比我先開口?！?/br>
    陳嘯之憤怒：“你……”

    他話到嘴邊停了下，偏頭認(rèn)真觀察沈晝?nèi)~的表情，看到她堅定如鐵的目光和孔融讓梨的決心。

    陳嘯之由衷覺得這小青梅有病。

    “那些信?！标悋[之終于放棄，開口道：“我從昨晚思考到今天，感覺它太唯心了?！?/br>
    沈晝?nèi)~一呆：“啊？唯心？你說說看?！?/br>
    陳嘯之開著車，聲音漫不經(jīng)心：“它的信件來往時間都太隨機(jī)，隨機(jī)到……你甚至覺得它到了自信的程度，好像就是知道哪個時間點你會看到那封信，恰到好處地讓你的情緒被催到極致?！?/br>
    沈晝?nèi)~怔了下。

    “你沒想到這一層？”陳嘯之眉峰一揚。

    沈晝?nèi)~愣愣道：“我沒……想得這么細(xì)。”

    “——也正常，”陳嘯之道：“我看待你是看待他人，你看待你是看待自己，燈下黑就是這么來的，尤其事關(guān)情緒。話雖這么說，我估計你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最重要的問題了吧？你那一本子?xùn)|西，非常主觀唯心?！?/br>
    ——主觀。

    這幾乎是沈晝?nèi)~對這場通信的第一個評價：主觀性極強(qiáng)。

    陳嘯之目視前方，聲音淡漠：“它主觀性太明顯了?！?/br>
    沈晝?nèi)~剛想接話，可下一秒就卡在了一半兒。

    因為陳嘯之沒說完。

    “知道你會因為什么快樂，知道你會在什么時候需求陪伴，知道你會在什么時候跌落谷底，知道怎么把你徹底擊潰，也知道怎么把你重塑起來?！?/br>
    陳嘯之抿了下唇，道：

    “——他，太了解你了。”

    第136章 陳嘯之沉默三秒，說：……

    ——

    傍晚時分, 他們到了科羅拉多大峽谷公園外面的小鎮(zhèn)。

    南緣峽谷屹立于如火夕陽之中，每條山脊在億萬年里熊熊燃燒，如同創(chuàng)世巨人之骸。

    雄偉壯魄, 世間無能出其右者。

    沈晝?nèi)~光是抬頭都覺難以呼吸, 這一切、這巨人竟只是時間與一條河流的作品。正因如此, 一切人類在原始地球面前都不過是蟲豸，渺小得不值一提，他們在自然前毫無還手之力，正如他們在規(guī)則前的無知與幼小。

    這時代能建起大樓與鋼筋水泥之森，卻斷然無法造出這樣的峽谷。沈晝?nèi)~想。

    人類無能為力。

    下一秒, 陳嘯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走了。”他說。

    沈晝?nèi)~一怔, 兩步跟上了陳嘯之。

    陳嘯之的手溫?zé)嵝揲L, 沈晝?nèi)~被他拽著只覺得踏實, 是‘人’的溫度。

    他們隨便墊了墊肚子，在小鎮(zhèn)上下了榻。

    怎么說也是景區(qū), 條件遠(yuǎn)勝金曼的小酒店, 連床的檔次都不一樣，是純正的——席夢思。沈晝?nèi)~一賴上去就覺得渾身疲勞往外涌，腰都要斷了，趴著一動不愿動。陳嘯之拽了沈晝?nèi)~兩下，發(fā)現(xiàn)她根兒都長出來了，只得自己去錄成績。

    他披著派克服坐在窗邊, 和教務(wù)系統(tǒng)作斗爭，過了會兒矜貴地挑起了刺：

    “沈晝?nèi)~，你到底是我的博士生還是我的祖宗??？”

    沈晝?nèi)~在床上滾了滾，慢吞吞道：“祖宗?！?/br>
    陳嘯之：“……”

    然后過了好半天，沈晝?nèi)~死豬不怕開水燙地說：“而且我畢業(yè)論文不用你簽字, 也不在斯坦福答辯。雖然兩校聯(lián)培，但我還是周院士學(xué)生?！?/br>
    陳嘯之沉默三秒，說：“我把你補(bǔ)助斷了?！?/br>
    沈晝?nèi)~：“…………”

    沈晝?nèi)~被拿捏住了命脈，卑微地起來幫老板算總分……

    她老板擰著眉頭挨個往里錄入，錄了半天狂躁了：“你們北大教務(wù)系統(tǒng)能不能好點兒？”

    貴校每年選課系統(tǒng)崩潰時未名bbs流淚的盛況——沈晝?nèi)~想了想還是得把陳嘯之騙過去，誠懇地說：“我們教務(wù)系統(tǒng)在國內(nèi)是頂尖的?！?/br>
    陳嘯之極度懷疑，看了她一眼……

    沈晝?nèi)~臉不紅心不跳：“畢竟我們世一大口號喊了這么多年了?！?/br>
    “……，”陳嘯之半信半疑：“……那行吧?！?/br>
    他收回目光，暴躁地錄成績，沈小師姐翻著試卷心想你不說我不說，姓陳的至少能被騙到入職第一個學(xué)期末，第一個學(xué)期末想走人也晚了——迄今還沒聽說青椒因為貴校教務(wù)系統(tǒng)是豆腐渣辭職，料這少爺也當(dāng)不成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