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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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握住他手腕,笑道:“我來的時候,就是來csc的時候,其實已經(jīng)忘記了我以前是個怎樣的人了。無盡的庶務(wù),懷疑和煩惱把我磨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形狀——逆來順受,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掙脫,不相信自己,身陷泥淖?!?/br> “……” “就是在那種泥淖里,我收到了第一封信?!?/br> 陳嘯之:“……信?” “一開始我以為是惡作劇?!鄙驎?nèi)~看著自己的手指道:“往后很長一段時間我也沒看透這些信的意圖??墒乾F(xiàn)在我回頭看,才知道那些信是為了拯救我,才寄來的?!?/br> 陳嘯之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尖銳道:“拯救你?誰?” 沈晝?nèi)~突然覺得好玩,賣了個關(guān)子:“你認(rèn)識的人?!?/br> “魏萊?徐子豪?不對,不可能是他;魏萊有什么話肯定和你當(dāng)面說——”接著陳嘯之手骨咔吧一響:“——梁樂?” 沈晝?nèi)~一驚:“你怎么一說梁學(xué)長就一副要打他的樣子?” 陳嘯之怒道:“要你管?” 然后他憤怒地說:“到底是誰?!——不對,還他媽有誰?” 他吃醋的意思連沈晝?nèi)~都聽出來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陳嘯之耳根都紅了,卻仍是不服輸、氣忿地盯著她。 她突然覺得陳嘯之很可愛,他是個刀槍不入的人,強大且聰慧目的性極強、誰都不敢傷他分毫——可他又渾身是柔軟的弱點,猶如河蚌;他渾身是毛病,口是心非、笨拙、沉默,也正是如此,他的手指格外的真實、溫暖熨帖。 “——我?!?/br> 沈晝?nèi)~牽著他的手指,溫暖地看著他說。 她重復(fù)道:“給我寫信的,是十年前的我?!?/br> 第134章 陳嘯之我今晚就把你捆…… - “給我寫信的, 是十年前的我?!?/br> 沈晝?nèi)~說完那句話,特意觀察了陳嘯之的表情——而陳教授臉上只四個大字:你瘋了吧? 沈晝?nèi)~哈哈大笑。 “我沒逗你,”沈晝?nèi)~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真的收到了她的信, 第一封信是我在萬柳收到的——就是我們研究生宿舍那里, 我正在收拾要帶過來的行李, 那封信從本子里掉了出來?!?/br> “信的第一行字你知道是什么嗎?”沈晝?nèi)~笑著問。 陳嘯之說:“?” 沈晝?nèi)~道:“——十年后的我收。” 陳嘯之一愣。 “嚴(yán)格來說,第一封信寫在我爸去世后的兩天,”二十五歲的沈晝?nèi)~看著窗外夜雨道:“信紙都被眼淚浸濕了,我對那段時間的記憶挺模糊的,只記得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時光。我媽曾經(jīng)為我爸自殺未遂, 后來我們在醫(yī)院走廊血淋淋抱著痛哭……信里我自己問我‘該怎么辦’。” 陳嘯之從身后抱住沈晝?nèi)~, 成年男人臂膀溫?zé)? 握住了她細(xì)白的手指。 “我見了那封信覺得很受觸動, 認(rèn)為它是時間膠囊,而且正好十年, 像命運一樣, 所以我認(rèn)真回了封信。其實到這里,還是正常的,符合常理的故事。” 陳嘯之:“不符合常理的部分呢?” “它發(fā)生在第二個星期?!?/br> 沈晝?nèi)~目光看著窗外一點,定定道:“——第二周,我又收到了一封回信?!?/br> 陳嘯之一怔。 “那個我還不認(rèn)識你,”沈晝?nèi)~說:“甚至都沒回國。mama瀕臨崩潰, 她怕把mama壓垮了,只能獨自一人為爸爸痛苦——而她就是我,她正經(jīng)歷的就是我一步一步走出來的過去,喪父之痛,世間無可回響之孤寂, 一個全新的環(huán)境……” “而我自己仔細(xì)研究了很久這些信件,沒有任何頭緒,只能將它歸結(jié)于天命、上天的饋贈。也許上天想讓我?guī)蛶褪鍤q的我自己。” “我和她聊了很多,”沈晝?nèi)~認(rèn)真地問:“只只,如果你和十五歲的自己聊天,你會和他聊什么?” 陳嘯之下意識接道:“我會告訴他我曾受過的傷害,做過的失誤,讓他去避免?!?/br> “對?!鄙驎?nèi)~笑了起來:“我也是這么想的,可是你也好,我也好……都忽略了一個問題?!?/br> 陳嘯之:“?” “我們回憶十五歲的自身時是作為‘自己’去回憶的,可當(dāng)你把她拿來,將她作為‘客體’去觀察,去干預(yù)——我們作為旁觀者,才會看到真實的、十五歲的自己?!?/br> 陳嘯之眉峰揚起:“怎么?和自己相處得不咋地?” “——膽小鬼一個,”沈晝?nèi)~漠然道:“又是個自大狂,自我意識強盛,怎么說都不聽——幼稚到要命,羞恥死了,中二病晚期?!?/br> 陳嘯之:“……” 沈晝?nèi)~忿忿不平:“我跟她媽似的。” 陳嘯之:“噗嗤。” “笑你個頭,”沈晝?nèi)~怒道:“我就是年長版的她,我告訴她有些東西該放棄就放棄,有些人該躲著就躲著,我都經(jīng)歷過,都是我一路走來栽過的坑——她一個字都不聽?!?/br> “連一個字兒,都沒聽。”沈晝?nèi)~想起來還有點委屈:“像在養(yǎng)女兒,你把那些選項都遞到她面前了,告訴了她所有的后果,她還是雷打不變?!?/br> 陳嘯之自后面扣住他的小青梅,幸災(zāi)樂禍道:“不用想我都知道是這結(jié)果。” 小青梅細(xì)細(xì)的眉毛皺了起來,露出疑惑神情。 陳教授立刻揉了揉她的眉心,將面孔埋在小青梅頸窩處,低聲道:“別管我,繼續(xù)說?!?/br> “……” “我和她相處得很糟糕,我能感覺到?!迸⒆勇曇羯硢〉?,“我甚至都不明白,人怎么能和自己相處得這么差勁?我和年少的我自己明明是一個人,但我看不慣她做的每一件事,我們針鋒相對……” “然后最后幾封信里,她對我說,很失望我長成了一個這樣的大人。” 陳嘯之:“……” 沈晝?nèi)~聲音戴上哭腔:“那句話把我傷透了?!?/br> “我當(dāng)時不明白,我明明已經(jīng)過得這么困難了,”沈晝?nèi)~哽咽道:“……她明明可以不像我一樣的,可以及時止損,不鉆牛角尖,過上世俗平凡的生活,可以找到好工作,不用在學(xué)校里磨豆子一樣磨自己的青春;可以普普通通談戀愛……我已經(jīng)過成那個樣子了。可是她不僅要走我這條路,還失望于我成為這模樣?!?/br> 沈晝?nèi)~抬起手,以手背擦了擦眼角。 “我那時甚至認(rèn)為這場通信毫無意義?!鄙驎?nèi)~望著遠(yuǎn)方地平線說:“這樣的事本來應(yīng)該是重生,預(yù)知,類似于這樣的東西——什么把高考答案發(fā)回去啊,什么提前買拆遷地啊……和十五歲的自己通信,不就是幫自己開金手指作弊嗎?” 然后她悵然道:“可我連讓她走上另一條平坦的路都做不到?!?/br> “——她不聽我的?!?/br> 夜風(fēng)中,陳嘯之無聲地?fù)Ьo了小愛人,摸她的頭發(fā)。 “……后來我才明白,”沈晝?nèi)~閉上眼道:“十五歲的沈晝?nèi)~,是不需要現(xiàn)在的我去改變的?!?/br> “十五歲的我們,是不需要現(xiàn)在的我們?nèi)ソ逃摹!?/br> 陳嘯之微微一怔。 “十五歲少年,年輕無畏,世界盡在掌握?!?/br> “世上少年歌唱每一支金黃詩歌,作每一個世間的夢,少年們跋涉每一條遠(yuǎn)方長路,攀爬每座高聳入云的山。他們不計后果,草莽勇氣,敢去愛,敢去恨,敢去思考遙遠(yuǎn)未來——” “敢抬頭,告訴我:我很失望。我不該長成你這樣的人?!?/br> 陳嘯之呼吸深重。 遠(yuǎn)處山脊如群星馬鞍,雨聲落于世間。 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二十五歲的沈晝?nèi)~酸楚笑道: “——成年人總用世俗市儈的目光去審視年青人,批評他們所作所為不成熟,太莽撞,中二病,羞恥,有一點情緒就千百倍放大,矯情、易于憤怒,不知天高地厚,做個夢也不切實際?!?/br> 她停頓了一下。 “可我重新看到十五歲的自己的時候,我卻前所未有地懷念,并憧憬起了我的少年時?!?/br> 陳嘯之手勁兒大了些,臂膀溫?zé)帷?/br> “我見了她,就懷念我那時的勇敢與尖銳的外在,”沈晝?nèi)~側(cè)過頭看著陳嘯之道:“懷念那時征服世界的野心,可刺破一切的信念,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勇往直前。” “——她是我?!?/br> 然后沈晝?nèi)~重復(fù)道: “不。她,才是我?!?/br> 黑夜里,男人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姑娘的手腕。 “——海嘯的夜里,我見到她了。”姑娘說:“也就是那天晚上,我突然明白,這些往來的信件不是為了她而存在的。是為了我。二十五歲的我?!?/br> “它是在我無盡的銼磨日常里出現(xiàn)的奇跡,不是金手指,不是作弊器?!?/br> 女孩手指撫上自己胸口,對陳嘯之說:“我的生活沒有為此改變分毫?!?/br> “但從此我再也忘不掉我十五歲時的所思所想?!?/br> 陳嘯之呼吸微微發(fā)顫。 女孩子眼里閃著星光,對他講:“——我們自大、自以為是,無法和少年人共情,將自己的過去歸類為黑歷史,指責(zé)他們不成熟,可是當(dāng)我們真的回頭去看,少年的我們手里其實攥著我們丟失已久的東西?!?/br> 陳嘯之被震懾了一般,看著懷里的女孩。 “我們所丟失的勇氣,熱情,”他懷里的女孩說:“弄丟的尖銳敏感,對不公的憤怒,囂張的未來規(guī)劃;我們不敢做夢,他們卻連玫瑰葉上都長了鋸齒——他們有無盡的夢,是世界之王?!?/br> “——而我們也曾是這樣的少年?!?/br> “這一切你可以當(dāng)故事聽聽,當(dāng)做我的黃粱一夢,”她說:“——也可以相信它,都隨意?!?/br> 女孩話音停了,車廂靜謐,唯有頂棚被雨水拍打之聲。 沒人敢回頭看的十五歲不僅是幼稚和羞恥,更是一頭不認(rèn)輸?shù)南#活^穿透黑夜的白鹿,向懸崖峭壁俯沖的黑鷹;年少蒼穹下夢想如麥浪,情緒激昂。 天地間大雨傾盆。 陳嘯之無聲地抱著她,兩人體溫混在一處。沈晝?nèi)~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她有心想轉(zhuǎn)過頭親親他,卻又覺得被他抱太舒服了,不想動一根指頭。 然后陳嘯之緩緩道:“……你……有證據(jù)嗎?” 沈晝?nèi)~說:“有?!?/br> 她爬起來一點,從書包里拽出通信本。本子上封面上的燙金已磨去了一半,厚厚的,裝滿了分隔兩個時空中的女孩的書信,信紙晃晃悠悠,將掉不掉,她把本子毫無保留地遞給了陳嘯之。 “就這本子?!鄙驎?nèi)~坦誠道:“給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