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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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師說:“你讓你負責的老師直接跟我對話,周老師知道這事兒么?” 沈晝?nèi)~拿著小票站在吧臺前等咖啡,手指在吧臺上彈琴般敲了敲,認真答道:“知道,我昨天剛跟他說了的,他和我聊了聊可行性,最終同意了。” “…………” 高老師:“你他媽別想畢業(yè)了,你看看你這課題……草,沈晝?nèi)~你認真的?” 沈晝?nèi)~十分嚴肅地嗯了一聲。 “……步子這么大你也不怕扯著蛋,”她師兄憤怒道:“你這波動也太大了,我再問一遍,你真的自暴自棄不打算畢業(yè)了么?” 沈晝?nèi)~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師兄,我今年已經(jīng)申請啦?!?/br> “……” 沈晝?nèi)~又頗為羞赧地道:“所以能改嗎?不能改的話我能按新的課題答辯嗎?” “…………,”高師兄那頭沉默許久,才道:“能?!?/br> 沈晝?nèi)~:“這么簡單?” “放在別人身上,估計要上報研究生院吧,”高師兄在電話中冷靜地說:“——但你不用,你保研的時候就是天體物理方向保進來的,只不過導師跟了凝聚態(tài)的,所以只是把你的開題報告扔回給他們那邊兒?!?/br> 沈晝?nèi)~一笑,道:“好像一切都冥冥中做好了安排啊?!?/br> “……你愿意這么想也沒辦法?!备邘熜值溃骸懊鲀荷习嗟臅r候我去給你整整這事兒,你不用cao心行不行,還是回去想辦法畢業(yè)吧?!?/br> 沈晝?nèi)~溫溫軟軟地笑了起來,對著電話道:“——謝謝師兄?!?/br> “還有,”高師兄迷惑道:“沈晝?nèi)~,你這課題不簡單啊?!?/br> 沈晝?nèi)~笑道:“是的。那就麻煩師兄啦?!?/br> 她掛了電話,單肩背著包,在吧臺前等自己的咖啡和松餅。 ——和陳嘯之復合也沒有這么好,如今想喝個咖啡還得藏著掖著。沈晝?nèi)~胡思亂想,手指在吧臺上彈琴樣敲來敲去,然后咖啡廳的小哥溫和一笑,將咖啡和放了厚厚忌廉的楓糖松餅端了出來。 “您的卡布奇諾和松餅?!?/br> “謝謝——” 沈晝?nèi)~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個成熟好聽的聲音打斷。 “謝謝?!?/br> 下一秒陳嘯之將屬于沈晝?nèi)~的咖啡一拎,沖做咖啡的小哥頷首,喝了口加香草糖漿的卡布奇諾。 沈晝?nèi)~:“…………” 陳嘯之望向沈晝?nèi)~,溫和笑道:“你真貼心?!?/br> 然后他拿著那杯咖啡,盯著沈晝?nèi)~,又喝了一口。 耀武揚威。 - ………… “所以我覺得從這里入手,去做證明是行不通的?!鄙驎?nèi)~挖著忌廉認真地說:“我們過去幾個星期有的進展應(yīng)該都有不同程度上的問題,之前找布萊森聊過的……” 初秋陽光穿過藤蘿,斑駁地落在咖啡廳靠窗一排,陳嘯之眉頭擰著,道:“布萊森那時建議我們反著推?!?/br> 沈晝?nèi)~沉默三秒,從側(cè)袋里摸出支鉛筆,又將紙巾展開。 “反著推自然可行,”沈晝?nèi)~道:“倒著來,先是這樣……對吧?!?/br> 陳嘯之低著頭看向沈晝?nèi)~在餐巾紙上的演算,沉思片刻,道:“對。下一步……” “……下一步就是這樣出來個不定積分……”沈晝?nèi)~將碎發(fā)往后一掖,又道:“常數(shù)我們先不管它?!?/br> 陳嘯之頭向沈晝?nèi)~靠攏,盯著那張印著coho的餐巾紙,與上面逐漸浮現(xiàn)的、女孩娟秀的字跡。 兩個人腦袋幾乎碰在了一處,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在意這件事。上午時分咖啡廳人來人往,學生與老師談笑,他們兩個人卻集中于面前那張屬于咖啡館的薄紙巾,目光專注而熱切,仿佛餐巾紙里面蘊藏著一整個宇宙。 “對?!标悋[之調(diào)整了下姿勢,專注看向那張紙,又道:“——對,到這里為止我們都是一樣的?!?/br> 沈晝?nèi)~沉默片刻,說:“——以后也會一樣。” 陳嘯之:“?” “……我不太確定,”沈晝?nèi)~猶豫著說:“目前為止一切正常,但是我我覺得如果以這種思路去建立模型,會出現(xiàn)問題……只是一種感覺?!?/br> “……” 陳嘯之沉默下來,咖啡放在手邊,香氣馥郁。 他問:“你覺得不對?” 沈晝?nèi)~點了點頭,答道:“我覺得不對?!?/br> “…………” 他們兩個人沉默了許久,陳嘯之終于開口道:“……可是我們實在沒有別的好方法,其他的地方思路都是斷裂的。” 沈晝?nèi)~說:“……對?!?/br> “其他方法,甚至無從開始啊……”陳嘯之頭疼地重復:“無從開始。我也試過。” 沈晝?nèi)~:“……是,所以我們還是只能用這個方法?!?/br> 陳嘯之安靜許久,他手邊的咖啡逐漸涼了。 陽光稍短了些,有學生背著包出來 “我昨天試著從別處入手,”沈晝?nèi)~補充道:“昨天沒有思路。我一會兒回去再試試,反證肯定會遇到問題。” 陳嘯之一點頭:“好。” 他沒有說‘別把自己逼得太緊’。 ——這就是陳嘯之與別的男人不同之處,沈晝?nèi)~模糊地想。別的男人都會說,什么‘你可以多休息一下’,‘可以多放松一會兒’……哪怕只是面兒上,也會提一句。 可是陳嘯之不會這么講。 不僅不會,而且倘若他說了,沈晝?nèi)~反而會對他失望。 陳嘯之所想看的就是100%的沈晝?nèi)~。 ——沈晝?nèi)~想看的,也是100%的他。 然后陳嘯之點了點旁邊放著的甜點,莞爾道:“把它吃了,我們步行回去?!?/br> 沈晝?nèi)~燦然一笑,將寫滿字的餐巾紙團起來擦桌面上的水汽,然后將裝著松餅的盤子端了回來。 - ………… …… “我看你他媽是真的瘋了?!?/br> 張臻涼颼颼地道。 那時沈晝?nèi)~正在收拾自己雜亂無章的桌面,桌面上還有她從超市買回來的加州紅提,掛著水珠,顆顆粒大飽滿。 沈晝?nèi)~:“咦?怎么啦?” “都什么時候了你要換課題啊,”張臻難以置信地說:“咱們?nèi)豪锒紓鏖_了,說有個學生博二決定出家當和尚……謠言到底怎么發(fā)酵成這樣姑且不提,你談戀愛把腦子談傻了?以前跟著李磊發(fā)表的論文怎么辦?你總得用那個畢業(yè)吧臥槽?!?/br> 沈晝?nèi)~一愣,認真答道:“我不打算用那個畢業(yè)了?!?/br> “……” 張臻嘴巴逐漸張成一個o型。 “你他娘的……”張臻語無倫次地道:“沈晝?nèi)~你他大爺?shù)摹?/br> 沈晝?nèi)~笑了起來:“臻臻,你問候到我祖奶奶也是同一個答案。我畢業(yè)答辯不打算用任何一篇我今天之前做過的論文,尤其是跟著李磊做的?!?/br> “可是……”張臻愣怔地看著她:“那么多年……” 她沒有說完。 張臻怔怔地看著面前的、比她足足小兩歲的女孩。 張臻在豪情萬丈地入學時見了沈晝?nèi)~第一面,未名湖旁的垂柳遮掩著這個‘小傳說’的面頰,彼時她們兩個人——不,在場的所有人,尚為少年少女。 至今七年,不,八年。 八年。那一級的物理系所有同學們早已四散進了海角天涯,有人出國進修,有人留校有人考研,有人轉(zhuǎn)行有人工作,有人回鄉(xiāng),有人執(zhí)起教鞭。院里陸陸續(xù)續(xù)地流傳著一句話,說十年才能出一個能推動學界的天才——僅僅只是推動,哪怕是匯聚了那年生的孩子中的翹楚的院系也是這般。 ——天才是少數(shù),大多數(shù)人終究是平凡的。他們說。 那年十七八的、剛?cè)雽W的孩子卻什么都不懂,只知在湖邊笑笑鬧鬧,渾然不知前方有什么。 前方有名為真實的瀑布。瀑布里有一個人無論怎樣都得不到的東西,有無論怎樣都比你優(yōu)秀之人,有厭倦與事不隨人愿,有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謀生的苦痛,有加班回家蹬掉的高跟鞋,有發(fā)進工資卡里的稅后工資、漲價的房東與歇斯底里卻又在老去的父母。 ……你要回家結(jié)婚,你有什么用,我讓你上了這么好的大學…… 家里怎么辦。心頭重擔。深夜喝著酒,哭著承認的,自己的平凡。 那瀑布其實是一場雨,歷時一整個青年時代,將洗掉每個朝前走的少年人身上銳氣,洗掉他們的夢與狂言笑語,洗去他們的立談中生死從,一諾千金重。 在ca的這幾個月,張臻與她曾留意過許久的沈晝?nèi)~一起生活,住在同一間屋檐下,卻總無法把她與那個垂柳下的少女拼湊在一處。 連她也被洗過了,張臻想,和我一樣。 ——我們中又有誰會例外呢? …… 可是那一瞬間,張臻突然發(fā)現(xiàn)有什么與之前不同了。 沈晝?nèi)~轉(zhuǎn)過頭對她笑道:“——我想,這些東西花了我這么多年,不代表它在我的人生中,是對的?!?/br> 張臻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臻臻,”沈晝?nèi)~認真地說:“我們設(shè)計實驗的時候如果設(shè)計失誤,我們是不會硬著頭皮往下做,看能不能得出來理想結(jié)果的?!?/br> 張臻:“……” “我們會把整個設(shè)計好的實驗推翻。”沈晝?nèi)~聲音清脆悅耳,說:“……從頭再來?!?/br> 張臻:“……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