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點前回來。”陳教授平靜地對他初戀女友說：“我右邊第二個抽屜里有阿斯匹林，實在頭疼的話吃兩片?！?/br>
    沈晝?nèi)~心塞地說：“好。”

    陳嘯之拉開門。

    然后他又轉(zhuǎn)過頭，叮囑沈晝?nèi)~：“等我回來，晚上帶你去吃羊排?！?/br>
    本來在等一個親親的沈晝?nèi)~梗了一下，總覺得這個流程有點問題，不對陳嘯之為啥像個貞潔烈女死活不肯碰我……

    ……我能直接問嗎？

    不能。

    沈晝?nèi)~權(quán)衡一秒，用溫和且虛假的目光看著他，點了點頭。

    -

    沈晝?nèi)~拉開陳嘯之的抽屜，在里頭看到了他堆積成山的各種文件和一大瓶搞不好是分享裝的阿斯匹林——頭痛特效藥。

    沈晝?nèi)~：“……”

    看來他對付頭疼經(jīng)驗還挺豐富。

    沈晝?nèi)~吃了鎮(zhèn)痛藥后刷了一會兒知乎，知乎的算法一開始給她推薦了一堆她前專業(yè)的內(nèi)容，但是社區(qū)注冊開放后內(nèi)容的平均質(zhì)量下滑，到了如今大部分問答簡直不能看，全都是瀉藥剛下飛機(jī)利益相關(guān)匿了，沈晝?nèi)~看了三四篇之后覺得這群人確實該匿，答成這樣還實名挺丟人的……

    后來知乎便推薦起了情感模塊，差不多也是近幾年知乎的主打模塊之一。情感是人類永恒的主題，學(xué)霸亦不能免俗，沈晝?nèi)~刷得津津有味，在里頭看婆媳關(guān)系看鳳凰男，后來猛地刷到一個稍微有點茶話會式的問答。

    問題：「剛開始交往的男生都比較熱切愛粘人嗎？」

    問題描述：「題主剛和男朋友交往兩個多月，感情很好，只有一個問題。他無時無刻不想黏著我，字面上的黏著。

    牽手、摸摸抱抱……總是停不下來。這樣正常嗎？」

    沈晝?nèi)~：“……”

    沈晝?nèi)~幾乎快瞇起來的眼睛，迭然變圓了。

    下頭點贊第一的答案回答卻十分簡單：

    「題主，剛交往的、最濃情蜜意時的男生，一天二十四小時把你圈在懷里都正常。

    別說男孩子，我一個女生都忍不住。你怎么能忍住不去觸碰你愛的人呢？」

    沈晝?nèi)~：“…………”

    ‘對吧，’沈晝?nèi)~心中的聲音道：‘都這樣吧？連我記得的那些情侶也是這樣的?！?/br>
    ……可是，陳嘯之卻很少碰我。女孩兒在屏幕暗下的瞬間想。

    沈晝?nèi)~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陳嘯之對她好像沒有占有欲一般——他對別人也會這樣么？他學(xué)生時代交往過的……至少也一起喝過酒的三十七個女孩兒，他對她們也是這樣的么？

    還不待沈晝?nèi)~的酸水兒冒完，門上就篤篤地響了兩聲。

    “calvin？”

    門外一個帶點兒煙嗓的女聲道：“——系主任已經(jīng)簽過了，就差你核對你的基金了——有人嗎？”

    沈晝?nèi)~喊道：“有的！您稍等?！?/br>
    她忙不迭趿了拖鞋，跑去開門。

    沈晝?nèi)~將門推開，門外一位穿著干練職業(yè)套裝的金發(fā)女郎夾著個文件夾，頭發(fā)蓬松濃密，紅唇艷麗，與周遭環(huán)境格格不入。

    沈晝?nèi)~：“……”

    那女人長得頗為眼熟，一口豪放南方口音，一愣道：“你是？”

    沈晝?nèi)~在腦海中搜索著她到底是誰：“我是他學(xué)生，你可以叫我april?！?/br>
    “jaquelin?！迸缮斐鍪执蠓降嘏c她握手，問道：“calvin去做什么了？”

    沈晝?nèi)~笑道：“他今天有課?！?/br>
    “哦對，”杰奎琳恍然道：“他太久沒來我都忘了?！?/br>
    ……她和他很熟悉？

    沈晝?nèi)~敏銳地抓住了一根線。

    第122章 是不是因為我漂亮？還……

    -

    沈晝?nèi)~看著面前令她感受到熟悉之氣的女人。

    她對人的記憶一向不是很分明, 但是總覺得面前女人在哪見過——可能還是最近。

    杰奎琳又叮囑道：“麻煩你提醒他一下這上頭有三個簽名的地方，第一頁第五頁和最后一頁，很多人都沒簽第五頁, 害得我還要再跑一遍……”

    沈晝?nèi)~溫和地點頭：“好的, 辛苦您了?！?/br>
    杰奎琳頷首道：“這倒沒什么辛苦的, 那么我就先走了。”

    沈晝?nèi)~禮貌地站在門邊，正要送走這個眼熟的陌生人，卻突然聽到了陳嘯之的聲音。

    陳嘯之剛剛辦完事回來，外套搭在臂彎處，打招呼道：“杰奎琳, 巧了?！?/br>
    下一秒杰奎琳一愣轉(zhuǎn)身, 驚喜地呼喚陳嘯之的名字。

    “你回來了, ”熱情奔放的杰奎琳欣喜至極地對陳嘯之說：“calvin, 回國探親探得如何？印尼之旅呢？”

    “還算順利，”陳嘯之隨口道：“沒想到今天你會來, 否則就把給你們辦公室的伴手禮帶來了?！?/br>
    杰奎琳：“這有什么, 這幾天總得見面的。伴手禮什么的明天給我們帶來也行。需要簽字的文件在你學(xué)生那兒——”

    陳嘯之笑了笑，沈晝?nèi)~看見那兩人之間沉默了片刻，默契仿若多年的舊識。

    杰奎琳打破了那片靜謐，終于說：“……我們都非常擔(dān)心你?！?/br>
    陳嘯之沉默著，在陰天的傍晚斂起眼睫。

    “在那之前一天還好好的，午飯的時候還在餐廳見你和學(xué)生說笑, 沒事人似的，”杰奎琳看著陳嘯之認(rèn)真地說：

    “——第二天往系主任桌上留了張便條就走了。印度洋剛海嘯過，那樣危險，你走得頭都不回。”

    陳嘯之嗯了一聲，并不多解釋, 沉默如亙古山岳。

    可是扶著門框的沈晝?nèi)~聽了那句話，眼眶一熱，眼淚在眼瞼下打了個轉(zhuǎn)。

    ——他是來找我的，沈晝?nèi)~怔怔地想。

    海嘯的那天，她擁有了一個僅屬于她的奇跡，于海嘯中幸存。原來住的度假酒店塌方的塌方，垮塌的垮塌，浸泡在水中，第三天才從水底露出，許多人被卷入了幽深的海底，連尸體都無法被找尋。

    可那個名為沈晝?nèi)~的、生于90年代中旬的女孩毫發(fā)無傷，唯有腳踝有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創(chuàng)面疼痛腫脹，卻是她向生，向未來與天空掙扎游去的證明。

    她在避難所呆了四天，與語言不通的小孩們玩跳棋，吃散散的炒飯，下午與老太太學(xué)印尼語，到了晚上就裹著小毛毯坐在巖石上眺望大海。

    長夜大洋，風(fēng)平浪靜，月裂為千仞浪。連距離3.59x10^7km的atlas都清晰可辨，三百八十年前的光落在女孩的手中，靜謐悠遠(yuǎn)，連海風(fēng)都溫柔得像花兒。

    沈晝?nèi)~驅(qū)趕著蚊子，思考自己，思考過去，思考將來。熊熊篝火在她身后劈啪作響，世界對她恢復(fù)了兒時的溫柔——但也不盡然，她自己完成了自己的自救，是這個原因也說不定。

    ——然后第五天的上午，陳嘯之來了。

    除了沈晝?nèi)~，沒人能辨出那是他——陳嘯之一身土灰，登山服的褲腿上、衣服上滾滿泥，面孔污臟，背著一個大背囊。他那時好像瘋了，哪里都不對勁，唯有一雙紅到滴血，卻在流淚的眼。

    她那時候?qū)﹃悋[之仍有恨，看到他的淚水甚至不愿細(xì)思。

    可是現(xiàn)在，這些完全都不一樣了。

    ——那幾天，他到底經(jīng)歷了怎樣的折磨？沈晝?nèi)~想。他都去了怎樣的地方，搞得那么狼狽？

    沈晝?nèi)~用力忍住眼淚，看向走廊上站著的陳嘯之。

    他也望了過來，那眼里并無甚別樣的情緒，只是一言不發(fā)——仿佛他經(jīng)歷的那些苦難根本不值一提。

    “……”

    我要對他好一些。沈晝?nèi)~悵然想道。

    然后下一秒，杰奎琳感慨至極，一展胳膊，給了站在面前的陳嘯之一個熊抱。

    他女朋友：“…………”

    “能安全回來真是太好了calvin，”杰奎琳擁抱著他感慨道：“——歡迎回來?！?/br>
    那一瞬間。

    天雷劈醒了沈晝?nèi)~。

    終于想了起來杰奎琳是誰了——沈晝?nèi)~想。

    jaquelin，舊相識，她去印尼前來找陳嘯之聊行程的那天，也就是陳嘯之放了沈晝?nèi)~鴿子，讓一個姑娘家孤身一人自己去印尼的那天，來送文件的那個工作人員。

    然后杰奎琳抱完陳嘯之一松手，在陳嘯之肩上鼓勵地拍了拍，拿著剩下的文件走了。

    沈晝?nèi)~：“……”

    杰奎琳女士走得大馬金刀，臨走一揮手中文件，背影瀟灑豪放，留給世界一只被染指的男朋友。

    -

    …………

    ……

    夜里，門口座鐘時針啪地指向七點鐘。

    加州某俱樂部里氛圍溫暖而曖昧，爵士樂流淌其中，南部風(fēng)情十足。

    沈晝?nèi)~抬起頭，看了看表，又看了看陳嘯之，欲言又止。

    陳嘯之坐在她的對面，眉毛一挑。

    這家餐廳在整個舊金山地區(qū)都相當(dāng)有名，南部菜色堪稱一絕，肋排上醬汁濃郁酸甜，rou嫩而柔韌。沈晝?nèi)~覺得肋排吃起來麻煩，點了一份嫩雞烤軟餅，配了塔塔醬，也是相當(dāng)不錯的口味。

    沈晝?nèi)~：“……”

    倒不會因為一個擁抱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