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嘯之仿佛很吃這一套，嗤一笑，將沈晝?nèi)~往自己懷里一圈。

    “是啊，對我放心?！标悋[之攬著姑娘家家，低聲道：“得在天上飛十一個小時，難受得很，昨晚休息好沒有？”

    “……還行……”

    “什么叫還行……”陳嘯之湊了過來。

    沈晝?nèi)~被他攬在懷里，迷蒙地看著他。

    那其實是個很適合接吻的場景，沈晝?nèi)~想起自己弟弟沈澤曾說機場有多么適合接吻，那里是分別，是重逢，是新的開端。而陳嘯之英俊的臉湊近——就像他們小時候、甚至更小的時候一樣。

    人真的不會變的啊，沈晝?nèi)~模糊地想。

    那場景極其的溫柔旖旎，像是世間所有溫柔之物的總和，是飛鳥羽翅劃過的水面，更是在機場不會分離、一同前行的戀人。

    陳嘯之目光專注溫柔，落在她的身上。

    而下一秒，陳嘯之在女朋友左邊兒腦袋上吧唧一撣。

    那一下不是為了打人，但是相當響……

    沈晝?nèi)~：“……？？？”

    “你自己說說你這還能叫頭發(fā)？改名叫鳥窩拉倒?！?/br>
    陳嘯之冷酷無情地嘲道。

    然后陳教授將手里捏著的小蟲，隨手一丟，讓它飛走了。

    “……”

    渾然沒有半點，要親她的模樣。

    然后陳教授十分不在意地揉了揉沈晝?nèi)~被他撣紅的耳朵，將她碎發(fā)向后一掖，那些被別的男人做來估計滿是曖昧之意的親昵動作被陳嘯之做得像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半點情色的含義都無。

    “走了?！标悋[之神情散漫，十分自然將沈晝?nèi)~拿著的所有行李都接了過來，往身上一背，又在沈晝?nèi)~肩上一拍，仿佛剛剛那逝去的好氛圍他連意識都沒意識到似的。

    青梅竹馬。

    這就是你媽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機場大廳里，沈晝?nèi)~眼前一黑，想著自己選的竹馬自己跪著也要談下去。

    完了啊，沈小師姐卑微地想，我們這是在有絲分裂間期嗎？

    第116章 她耳朵根紅了點，看了……

    -

    沈晝?nèi)~上了飛機后, 睡了一路。

    陳嘯之則靠在她身旁，兩個人上飛機后因為該不該睡覺而吵了一架——接著兩個人置著氣在橫跨太平洋的航班中雙雙睡去。沈晝?nèi)~睡前模糊地心想，陳嘯之看上去心情頗為狗屎, 卻又不對沈晝?nèi)~發(fā)作, 似乎對這種長距離的航班有陰影。

    沈晝?nèi)~在航班上, 做了個很長的夢。

    …………

    ……

    那個夢里她回到了那神秘的星空之中，獨自一人漂浮在里頭——她大聲詢問這究竟是什么，可是偌大的空間里靜謐無聲。那空間里沒有年幼的她，玫瑰星云在眼前如花綻放，昴星團像黑布上捅漏的星點。

    「你得給我個解釋, 」沈晝?nèi)~漂浮其中, 大聲說：「要不然我就把本子送去做c14微觀分析了——！」

    空間依然靜謐。

    沈晝?nèi)~喊道：「我把你燒了信嗎！」

    「……」

    ——依然無人應答。

    沈晝?nèi)~雖說在睡覺, 卻有種符合博士培養(yǎng)計劃的清醒, 將預備的檢測項目一二三在心中列了個遍，心想ucb的勞倫斯實驗室還有我同學呢, 我專程送檢全程陪同, 就不信查不出點兒東西來。

    ——畢竟在這世上‘連造物主都會露出馬腳’。

    再超自然的事情，背后也應該有原因——哪怕那現(xiàn)象多么荒謬，也終將邏輯自洽。只要愿意細細追溯，終會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然后沈晝?nèi)~在那星空里滑了出去。

    那感覺真的很像游泳，沈晝?nèi)~甚至回憶起了小時候在游泳館游泳時的觸感，流體溫柔地在身側(cè)分開, 星空暈染滑膩，猶如兒時的泳池一般。

    甚至還有一股很淺淡的消毒水味兒。

    不知過了多久，沈晝?nèi)~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

    ……

    巨月之下，飛機正橫跨太平洋，月光繁星灑落海面。

    引擎嗡鳴聲不止, 機艙的燈已滅了，黑暗蔓延到這半球的每個角落。

    沈晝?nèi)~睜眼時世界都是模糊的。接著她發(fā)現(xiàn)睡覺的間隙，毛毯被蓋到了自己的脖頸處——陳嘯之的平板放在他的膝頭，幽暗漫長地亮著光。

    他卻沒在看平板，目光望向遠處浩渺的、屬于深夜的海洋。

    沈晝?nèi)~：“……”

    陳嘯之的背影看上去相當痛苦，猶如即將被壓垮的山岳——仿佛回憶起了什么令他疼痛的東西，他連所握著的拳頭都在發(fā)抖。

    沈晝?nèi)~那一瞬間覺得有點難過，輕輕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問：“這么晚還不睡覺。”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陳嘯之卻忽然一僵。

    “……”

    “在想事情嗎？”沈晝?nèi)~認真地問。

    在巨大月亮光輝之中，陳嘯之低聲道：“……睡不著?！?/br>
    “……怎么了？”沈晝?nèi)~關心地問：“是飛機太吵了么？”

    飛機橫跨著遼闊的大洋，深黑云層擦過海面，拉出壯麗恢弘的影子——然后沈晝?nèi)~伸出手，輕輕握住了陳嘯之緊握的拳頭。

    陳嘯之手指的顫抖迭然止住了，仿佛從夢魘里掙脫出來了一般。

    沈晝?nèi)~對陳嘯之溫和一笑，然后將他握緊了些。

    “怎么了呀？”女孩子輕柔而甜地彎彎眼睛：“之之，有什么不開心的可以告訴我的。”

    陳嘯之：“……”

    他沉默了許久，終于沙啞地開口道：“……沒什么，只是想起點什么東西……做了個噩夢?！?/br>
    然后他抱著沈晝?nèi)~，在濃重的、飛行的夜色里躺回了扶手椅上。

    飛機引擎嗡鳴，月光溫柔地灑落進來，陳嘯之輕輕地在女孩子頭上蹭了蹭，近乎溫柔地說：

    “……睡吧，我沒事?！?/br>
    沈晝?nèi)~呆呆地問：“真的？”

    “真的，”陳嘯之磨蹭了下女孩子微卷的頭發(fā)。

    然后沈晝?nèi)~聽見他胸腔沉悶地震動：

    “……以后我再也不會讓它發(fā)生了?！?/br>
    圓月高升，萬物靜謐如詩。

    陳嘯之話音飄散在數(shù)萬米的高空中，又將沈晝?nèi)~攬進了自己懷里。

    -

    沈晝?nèi)~在與另一個自己的那次相遇后，思索過許多次。

    她思索了許久這場通信的意圖到底是什么，十五歲的小晝?nèi)~到底怎么樣了，可是就像生活在三維坐標軸中的生物難以理解四維空間一樣，她無論如何都捉摸不透前兩個問題。那場通信就此被掐斷，那個時空的一切都就此遠去了。

    可是沈晝?nèi)~的生活卻切切實實地被改變了。

    這個「本子」是不是本來就沒打算讓我改變小晝?nèi)~呢？

    沈晝?nèi)~想——這個「本子」是不是為改變二十五歲的我而存在的呢？

    ……

    舊金山國際機場燈火通明，拖著行李箱來來往往的外國人往來不息，沈晝?nèi)~跟在陳嘯之身后，看著周圍的所有人——有硅谷精英踩著鮮紅的cl高跟鞋拖著個小行李箱，捏著護照走過去，夾著手機用西班牙語吵架，也有背著背包的年邁旅者左顧右盼，用手機拍著照片。

    眾生平凡，卻又絢麗繽紛。

    我和他們并無不同，沈晝?nèi)~朦朧地想。

    哪怕有了「通信」，我也沒有變得特別。站在這里，我也不過是個眾生中的最平凡的那個存在。就像陳嘯之，像經(jīng)過的精英，又像那個年邁的旅者，像我在學校里、地鐵站里甚至公交車上擦身而過的蕓蕓眾生。

    ——那幻想一般的、童話般的金手指，沒有給我?guī)砣魏喂猸h(huán)，沒有改變我的過去。

    可是卻切切實實地改變了我的人生，改變了我的現(xiàn)在與將來，和面前世界的色彩。

    ……

    陳嘯之忽而道：“你到底在發(fā)什么呆？”

    沈晝?nèi)~嚇了一跳，終于從自己的幻想國度中回過了神，然后陳嘯之奇怪地看著她道：“你到底腦子里在想什么？”

    沈晝?nèi)~：“……誒？”

    “行李我拿著，”陳嘯之擰著眉頭道：“入境i-94你填了沒？”

    沈晝?nèi)~：“……”

    上次來舊金山的時候就忘了，沈晝?nèi)~在飛機上睡得昏天暗地，連帶著張臻都沒寫，兩個人最后跪在海關門口重新填的申報單和i-94。

    沈晝?nèi)~慘叫：“啊啊啊啊我忘——”

    姓沈的忘事鬼還沒慘叫完，陳嘯之面無表情，捻著表格的手指一搓，搓出兩張i-94入境申請表。

    沈晝?nèi)~：“……”

    “我填了倆。”陳嘯之神情冷漠：“走了。”

    沈晝?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