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受到陳嘯之破皮的手松松地握住她的手掌。兩個(gè)人的手已經(jīng)不復(fù)兒時(shí)的嬌小玲瓏，陳嘯之的手明顯骨節(jié)分明、修長而有力，女孩子的手掌則出落得柔軟而白皙，猶如沉浸湖中的如雪楊花。

    ……二十年。

    他的逼迫。他痛苦的眼神。

    小竹馬脫下滿是血點(diǎn)兒的襯衫，露出修長悍然的一身肌rou，光下映出胸口小腹四道泛白的刀疤。

    沈晝?nèi)~心疼得大哭，幾乎是個(gè)肝腸寸斷的模樣。

    “別哭了，”長大成人的小竹馬，將哭成小襪子的青梅纖細(xì)的手指纏在自己的指間，對她說：“……別哭了，你再哭我都受不了了?！?/br>
    沈晝?nèi)~卻仍然止不住淚水：“嗚、嗚嗚……”

    陳嘯之將額頭在沈晝?nèi)~的手心依戀地蹭了蹭，又睜開眼看著她，道：“困了，睡覺吧?！?/br>
    他身上仍有很淡的酒味兒。

    沈晝?nèi)~想起許久前，她在從舊金山回加州的路上，那公交車上的吉卜賽人。

    「他們都不曾離你遠(yuǎn)去?！鼓前⒁虦厝岬卣f。

    ……不曾離我而去。

    長夜盡頭，落雨不休。

    溫暖的室內(nèi)，沈晝?nèi)~蜷縮進(jìn)陳嘯之懷中，將眼淚全部蹭在他脖頸處。陳嘯之身上仍都是酒味兒，有點(diǎn)嗆人，呼吸平穩(wěn)，像是已經(jīng)昏睡了過去，胳膊卻牢牢地環(huán)著沈晝?nèi)~。這一切都讓人懷疑他剛剛是不是仍醉著酒——應(yīng)該醉著吧，沈晝?nèi)~無意識地想，否則他怎么會說這么多心里話呢？

    可是——可是，沈晝?nèi)~眼淚止不住地向外滾。

    ……原來是這樣。

    這樣的話，我總歸能接受一部分了。

    沈晝?nèi)~疲憊又難過，心中卻開著一朵花，柔軟地窩進(jìn)他的懷里。

    她真的累垮了，因此沒換衣服，天空藍(lán)色裙子濕漉漉地貼在她的身上?？墒潜M管如此，心里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柔軟與妥帖。

    猶如萬物將開的春天。

    -

    ……

    沈晝?nèi)~模模糊糊，因?yàn)樗嗽颍貌⒉缓谩?/br>
    那是一張單人床，她爸小時(shí)候睡的那種，床又硬又小，陳嘯之一米八八的個(gè)子——他自己都伸展不開，沈晝?nèi)~被他抱在懷里，感覺特別憋屈，好幾次都被悶得差點(diǎn)兒醒了過來。

    “……遠(yuǎn)……”沈晝?nèi)~嫌棄地說：“遠(yuǎn)點(diǎn)兒……”

    然后半夢半醒的沈晝?nèi)~一巴掌按在陳嘯之頭上，十分暴力地將他推開了。

    陳嘯之：“……”

    清晨雨停，外面喜鵲啁啾鳴叫。

    被按住頭推開的陳嘯之惱了，憑借體重優(yōu)勢，十分悍然地將沈晝?nèi)~朝內(nèi)側(cè)一頂，自己一個(gè)人占了單人床的三分之二——沈晝?nèi)~被他擠得差點(diǎn)喘不過氣來，艱難地抬起小腿，試圖喘個(gè)氣兒。

    陳嘯之脾氣更加惡劣，直接給她按了回去。

    沈晝?nèi)~伸胳膊胳膊被按，想伸腿腿被壓制，陳嘯之將她摁得死死的，完全是個(gè)惡霸。

    “……嗚……”

    沈晝?nèi)~反抗不能，難過地抽抽。

    陳嘯之終于安靜了。

    沈晝?nèi)~朦朦朧朧地看到清晨天空放晴，金黃的陽光透過棱窗灑進(jìn)來，喜鵲在枝頭跳來跳去。她困得要命，眼睛睜不開，卻也睡不好，哪怕是陳嘯之抱著她都不行——姿勢太難受了，無論怎樣都留著點(diǎn)耳朵。

    沈晝?nèi)~很努力地伸胳膊，想抱住陳嘯之，然而下一秒陳嘯之將她胳膊一抓，摁回原處。

    仿佛她是個(gè)亂動的小學(xué)雞。

    “嗚?！?/br>
    半夢半醒的沈晝?nèi)~動彈不得，在睡夢中感到一絲絕望。

    過了不知多久，被牢牢禁錮的沈晝?nèi)~感到抱著她的人抬起胳膊揉眼睛，大約是醒了——緊接著，下一秒這個(gè)懷抱猛然一僵。

    陳嘯之：“……”

    沈晝?nèi)~模糊地感覺陳嘯之應(yīng)該是在看自己——他難以置信地抽了口氣，伸手在沈晝?nèi)~臉上捏了捏。

    “……”

    捏我干嘛鴨，沈晝?nèi)~感到委屈，不讓我動還要捏我，我是沙包嗎？陳嘯之你今天死了……

    陳教授停頓三秒，沈晝?nèi)~模糊地看到他難以置信地揉著蓬亂的頭發(fā)，晨光熹微，他看上去像遭了鬼。

    你死了，沈晝?nèi)~半夢半醒地看看他，等我起來我就詛咒你，陳嘯之你今日必摔跤……

    然后他立刻將沈晝?nèi)~抱回了懷里，妥妥帖帖地裝作無事發(fā)生，伸手在沈晝?nèi)~頭上安撫地揉了揉。

    “睡吧，”陳嘯之抱著她，一邊摸她小后腦勺，一邊威脅她：“快睡?！?/br>
    沈晝?nèi)~：“……”

    沈晝?nèi)~一邊想著陳嘯之你今日必死，一邊又被揉后腦勺兒揉得很舒服，光線在眼前暈開，陳嘯之的懷抱溫暖又堅(jiān)實(shí)。

    陳嘯之低聲道：“……快睡?！?/br>
    然后他迷戀地用額頭與沈晝?nèi)~磨蹭，將被子拉高了些，柔軟的夏涼被摩挲著女孩子的肌理，窗外傳來喜鵲嘰嘰喳喳的鳴叫。

    沈晝?nèi)~神志逐漸飄遠(yuǎn)，她聽見外間傳來收音機(jī)聲，沈奶奶起床做飯，收音機(jī)哧哧啦啦地播著三俠五義評書。

    這個(gè)狗人的懷抱過于舒服，簡直像是貓薄荷，沈晝?nèi)~舒服地喟嘆了一聲，像只被摸順了毛的貓，接著陳嘯之將被子拉緊，將她牢牢地?fù)碓谛乜冢媚锛冶凰€(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匕仓迷谛⌒〉目臻g里。

    “…………”

    窗外鳥鳴蟲啼，花葉映于墻上。

    沈晝?nèi)~睡得失去了對時(shí)間的感知，陳嘯之身上極淡的汗味縈繞在她的鼻尖兒，有種難言的性感露骨的意味。

    “好乖?！标悋[之赤著上身，背朝小門面朝她，嗓音沙啞地蹭著她的額頭：

    “……抱個(gè)?！?/br>
    ……

    “葉葉……”

    奶奶飄渺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都八點(diǎn)半了你怎么還在睡，”廂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你懶死算……”

    會客廳里飯菜的香氣涌入。

    沈奶奶看著床鋪：“……”

    -

    沈奶奶定了定神，終于瞅見自家小獨(dú)苗苗白皙水嫩的小手指尖尖，從被子縫里露了出來。

    第109章 沈晝?nèi)~眉眼彎彎地看著他……

    -

    清晨天氣晴朗, 院中青翠藤枝墜著細(xì)白花朵。

    沈晝?nèi)~頂著一頭蓬亂的小卷毛，昨天晚上的衣服還沒換，皺巴巴的, 坐在沙發(fā)上, 一臉的大難臨頭。

    “就——”沈晝?nèi)~開口剛蹦出一個(gè)音節(jié), 大腦就宕了機(jī)。她看了一眼陳嘯之，陳嘯之頭發(fā)也亂糟糟的，草草套著襯衫，唇角還破著皮，茫然無措地看向她的方向。

    沈奶奶揉著太陽xue, 一手拎著一支飯勺, 對小孫女說：“——解釋?！?/br>
    “……”

    怎么看都解釋不清楚??！

    沈晝?nèi)~腦袋都要炸了, 她至今還沒消化過來昨晚的信息量——連她都消化不利索, 更不用提連半點(diǎn)前因后果都不知道的她奶奶了。

    “就是，”沈晝?nèi)~艱難地道：“他昨晚喝醉了……我沒辦法, 先拖回咱們家來對付一晚上?！?/br>
    沈奶奶沒搭腔, 探究地看向面前的陌生青年。

    陳嘯之：“……”

    沈奶奶道：“他是誰？”

    沈晝?nèi)~知道她奶奶是在問這個(gè)被拖到家里來睡覺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問題就出在了這里——

    ——陳嘯之身份太多了。

    前男友，現(xiàn)男友，兒時(shí)玩伴，初中班長，博士導(dǎo)師, 無論哪個(gè)都能介紹一壺。

    沈晝?nèi)~糾結(jié)三秒，顫抖道：“……這個(gè)說來話長?！?/br>
    沈奶奶瞇起眼睛，似乎是準(zhǔn)備將小孫女殺了下酒。

    沈晝?nèi)~瑟瑟發(fā)抖：“首先他、他他……”

    “……我是她老師?！标悋[之搶先道。

    沈奶奶手里的飯勺一顛，殺氣幾乎都溢了出來：“還有呢？老師跟學(xué)生睡一張床？而且你這個(gè)導(dǎo)師看起來年紀(jì)怎么這么小，你九幾年的？”

    陳嘯之：“九……九四……”

    退休多年的沈教授飯勺更為兇悍地一顛：“還、有、呢？”

    沈晝?nèi)~那一瞬間感覺自己和陳嘯之十年長八歲, 二十五年長了三歲，連陳嘯之這種氣場的人似乎都被壓制得死死的，一句話都不敢說，在奶奶面前被訓(xùn)成小學(xué)雞。

    而且還狼狽成這樣。

    沈晝?nèi)~看看陳嘯之，想起她小時(shí)候玩泥巴玩得一身泥點(diǎn)點(diǎn)，和那時(shí)的朋友——也就是小嘯之，并排站墻角，在她奶奶面前挨訓(xùn)。

    小嘯之被訓(xùn)的時(shí)候，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gè)屁。

    ……沒想到都二十年了，還是這樣……

    沈晝?nèi)~鼓起勇氣看了她奶奶一眼，開口道：

    “男……男朋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