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晝?nèi)~：“住單間，挺好的，很有尊嚴?！?/br>
    “……”魏萊眼睛一瞇，極具威脅性地道：“沈晝?nèi)~，你明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br>
    沈晝?nèi)~眼睛一閉：“我不知道。”

    魏萊：“你放屁呢你沈晝?nèi)~？有本事看著我眼睛再說一遍?！?/br>
    “……”

    沈晝?nèi)~不敢看。

    ……這個問題，她在去美國之前就和魏萊討論過，畢竟去交換的地方就是同一所學校，陳嘯之在斯坦福讀書這事兒也相當知名，沈晝?nèi)~出門前，其實也是想和魏萊好好吐槽一番的——但是信息量太大了。

    真的太大了。哪怕是文采最好的說書人都不知該從何說起，更不用說沈晝?nèi)~還是個小鋸嘴葫蘆。

    魏萊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指望沈晝?nèi)~從頭講到尾，只得妥協(xié)地問道：“你見到人了沒？”

    沈晝?nèi)~認真地點點頭：“見到了?！?/br>
    “……見到了？”魏萊難以置信地道：“見到了你不告訴我？！他怎么樣了？有女朋友了沒？”

    “……，”沈晝?nèi)~卑微地說：“當時我真的不太清楚?！?/br>
    魏萊又好奇地問：“結(jié)婚了沒？”

    沈晝?nèi)~搖了搖頭：“這沒有的。也沒有孩子，沒有你期待的喜聞樂見的環(huán)節(jié)。”

    魏萊有點悻悻然，揉了揉鼻尖，擰開一瓶水問道：“禿頭了沒？”

    沈晝?nèi)~嚴謹?shù)鼗卮穑骸耙脖容^辜負你的期待——這個也沒有?！?/br>
    “……，”魏萊搖了搖頭：“也是，他禿頭也挺可惜的，原來多好看一男的。那你是怎么和他撞見的？在食堂偶遇？你倆又加了微信沒有？”

    沈晝?nèi)~擰緊手指：“加、加了鴨。”

    她瞄了一眼魏萊，發(fā)現(xiàn)魏萊正準備采用沈晝?nèi)~式問話法，立即補充道：“可是！可是！這就是問題！”

    魏萊喝了口水，眼睛看著她，示意姓沈的有屁快放——不要用自己屎一樣的表達能力耽誤她的時間。

    “這就是問題鴨萊萊，”

    沈晝?nèi)~聲音虛弱：

    “……他現(xiàn)在是我導師?！?/br>
    “……”

    魏萊面無表情，下一秒鐘噗一聲把水噴了出來。

    -

    “你他媽能不能講故事??！”

    十一假期，喜茶店里擠滿了人，魏萊憤怒地拍了兩下沈晝?nèi)~的頭，手里咔咔捏著黑糖波波：“沈晝?nèi)~我讓你說個事情怎么這么費勁？！你再一句話醞釀一分鐘還發(fā)呆我就把你的頭打掉——”

    沈晝?nèi)~悲悲戚戚捂住頭：“你、你別打我鴨……”

    “然后呢，”魏萊恨鐵不成鋼：“然后呢！他欺負你，還對你愛答不理，一會兒又想讓你回去回爐重造，一會兒又讓你去上他的課，然后呢！”

    沈小同學抱著滿杯金菠蘿，聲音小小的：“這個不重要?！?/br>
    魏萊對著沈晝?nèi)~的額頭又是極其兇狠的一拍。

    “不重要？你說不說？”魏萊嚴刑逼供：“你不說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說！”

    沈晝?nèi)~自喉嚨里嗚咽一聲，聽上去還挺可憐的。

    ……

    沈晝?nèi)~斷斷續(xù)續(xù)地喝完了那杯冰沙。

    期間魏萊拍了她腦門無數(shù)次，在她的夾槍帶棒之下，沈晝?nèi)~終于順利地講完了擁有一只陳嘯之作為老師的感受：就一個字兒，慘。

    ……

    魏萊感慨道：“其實我覺得，他雖然兇，但是是真的想你好的?！?/br>
    沈晝?nèi)~笑了笑：“是啊?！?/br>
    “但是他也是真的挺過分，怎么這么兇。”魏萊抱怨道：“……不過話又說回來，我有時候覺得他和你分手的時候也挺可憐的……”

    沈晝?nèi)~咬扁了吸管，在昏昏的天光中，對著魏萊淺淡地笑了下。

    “不過你也該談一個了呀葉葉，”魏萊又溫和道：“總這么單著也不是回事兒?！?/br>
    又是老生常談的那句話。

    “……，”沈晝?nèi)~深呼吸了一口，說：“這就是，下一個問題了?！?/br>
    魏萊：“？”

    她抿了一小口黑糖波波，黑糖珍珠自吸管里網(wǎng)上滾，魏萊探究地望向沈晝?nèi)~。

    沈晝?nèi)~沉默了許久，說：“魏萊，我和他，復合了。”

    魏萊：“……”

    魏萊女士怔怔地看了她足足兩分鐘，終于叱地噴出口奶。

    -

    ……

    購物中心頂端鏤滿萬華鏡般的玻璃，明亮的天光如水般潑灑一地。

    “真的不買？”

    高跟鞋在地上咔噠作響，魏萊挽著沈晝?nèi)~的胳膊，聲音溫暖地問道：“那衣服真的挺適合你的，我覺得蠻好?！?/br>
    沈晝?nèi)~搖了搖頭，認真道：“不買，太貴了。這個月學校補助還沒發(fā)，得到十一月，再說吧?！?/br>
    魏萊：“……嘖。”

    “也就你了，”魏萊又笑起來：“一個月三千在北京也活得下去，說給別人聽都覺得跟鬼故事似的?！?/br>
    沈小師姐面容溫和，在柔暖的光里笑了起來：“本地人還是不太一樣吧?！?/br>
    “哈，”魏萊笑了一聲：“也是。”

    “這個月我還給陳嘯之還了錢，”沈晝?nèi)~溫和地說：“我的電腦手機都在印尼被搞沒了，他前幾天給我買齊了電腦啥的，我昨天換了筆外匯，把錢給他打回去啦?！?/br>
    魏萊奇怪地看了一眼沈晝?nèi)~。

    “可是他不是你男朋友嗎？”魏萊好奇地問：“……你把這個錢直接給他打回去不太好吧？”

    沈晝?nèi)~眉眼一彎：“陳嘯之不一定能看到這點入賬的?！?/br>
    魏萊：“……”

    她倆安靜地往前走，過了會兒，沈晝?nèi)~纏上了魏萊的胳膊。

    沈晝?nèi)~真的很喜歡和魏萊出來玩，一個很大的原因是在魏萊這樣的老朋友面前，她沒有必要假裝。

    她們兩個人從囊中羞澀的學生時代一路走到如今，深諳幫助彼此擺脫專柜柜員的一百零八式，包括‘這件衣服你穿著不好看’大法和‘我覺得不行’；她們曾在大學的夜晚逛商場逛到關(guān)門，然后坐在購物廣場前的凳子上吹著夜晚涼爽的風，近乎徹夜地聊天。

    魏萊講她在廣東的所見所聞，沈晝?nèi)~告訴她這座故鄉(xiāng)城市的春夏秋冬。

    早茶，豆汁。她們喜歡的電影的首映宣傳。廣州可怕的暴雨。北京的楊絮天。我談戀愛了。我失戀了。我找了第一份實習。

    后來她們在漆黑的購物中心前告訴彼此：我要畢業(yè)了，要走上社會了。

    十年后的沈晝?nèi)~與魏萊可以分著喝同一杯都可，出去點飲料都不會點第二杯，不嫌棄彼此的吸管兒，會把彼此約進人均六塊錢的小店里點同一碗面，只因為她們中的一個人嘀咕了一句‘我餓了’。

    這是與其他的朋友在一起時所不能擁有的，小家子氣和幼稚。

    ——無話不談。不必遵守朋友的一百零八條規(guī)則，卻永遠陪在彼此身邊。

    “……老實說?！蔽喝R低聲道：“……葉葉，我覺得不行?！?/br>
    沈晝?nèi)~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向手里的飲料杯子，杯子塑料光滑，流轉(zhuǎn)著頂棚的天光。

    魏萊說：“就陳嘯之對你做的事情……他可能會是個好導師。但你不該答應他?！?/br>
    沈晝?nèi)~無聲，杯子在手中轉(zhuǎn)了一下。

    魏萊：“……你不該答應他?！?/br>
    沈晝?nèi)~小聲道：“可我答應了呀?！?/br>
    “……”

    “……好好想一想，葉葉，”魏萊淡淡地道：“……他所展現(xiàn)出來的模樣，其實不是很愛你，而我覺得吧……一段感情付出不對等的戀愛關(guān)系，哪怕你十分愛他，也是不健康的?！?/br>
    沈晝?nèi)~沒有回答，愣愣地問：“為什么？”

    魏萊：“因為人是貪心的呀?！?/br>
    “……”

    魏萊笑了下，帶著沈晝?nèi)~回了剛剛他們出來的那家服裝店，道：“得到了一點，就總想要更多：得到眼神就想碰觸，得到碰觸就想擁抱，得到了擁抱就會想接吻……”

    “接了吻之后，就會開始難過——為什么我那么愛你，你卻只能用殘缺不全的感情來回應我?！?/br>
    她說的是對的——沈晝?nèi)~輕輕地嗯了一聲。

    “所以會很痛苦?！蔽喝R總結(jié)道：“……我覺得這不能妥協(xié)，何況還是對陳嘯之那樣的人?！?/br>
    沈晝?nèi)~走在店里，聲音里帶著一點顫抖，嗯了一聲。

    “你也知道的吧，”魏萊笑了起來，自貨架上拿了條裙子：“陳嘯之那種人，他會面對多少誘惑——和你不同。”

    是的。

    魏萊沒有說破，但是沈晝?nèi)~知道她的意思：金錢、權(quán)勢，會有許多人對他趨之若鶩，甚至可能會出軌。

    ——出軌。

    “當然啦，葉葉，”

    魏萊拿著那條裙子走到收銀臺，將裙子遞給店員，對自己朋友溫和又酸楚地地說：“我不是說你不好哦，是那些東西很少會找上像你一樣的人?！?/br>
    沈晝?nèi)~：“……嗯、嗯?！?/br>
    然后魏萊悵然地道：

    “而萬一發(fā)生，你該有多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