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對自己的導(dǎo)師，前男友和初戀，坦誠又溫暖地道：“……不過當(dāng)時遭遇了很多，很多挫折，所以心里很難接受?！?/br>
    陳嘯之那剎那表情微微一慟，問道：“什么挫折？”

    沈晝?nèi)~暖融融一笑：“都過去啦?！?/br>
    陳嘯之堅持問道：“你還是得和我說說?！?/br>
    “……我本科的時候真的是挺努力的，”沈晝?nèi)~回憶了一下自己本科的時代，溫和笑道：“……最終得到那種……結(jié)果，可能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冤屈?！?/br>
    沈晝?nèi)~所說的是實話。

    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最后自己的努力一無所值，像浸入水底的石頭一般，最終連一個響聲都沒聽到，這對幾乎所有人來說都是疼痛的打擊。

    然后沈晝?nèi)~揉了揉手指，溫和地笑道：“……可是，現(xiàn)在再以想起來，其實那些失敗，已經(jīng)挺無所謂的了。”

    陳嘯之十分隱忍地抿著唇，看著她。

    “我已經(jīng)想開了。”沈晝?nèi)~在陽光中，對陳嘯之說：“至少那些挫折，已經(jīng)不再困擾我啦?！?/br>
    陳嘯之似乎想說什么，可是沈晝?nèi)~眼睫微微一顫，又道：“要說那段歲月，有什么還讓我十分難過的話……”

    陳嘯之：“嗯？”

    “……就是，”沈晝?nèi)~帶著絲酸澀，開口道：“慈老師去世了吧?！?/br>
    ——那是他們兩個人，在競賽時期就認(rèn)識的老師。

    陳嘯之其實準(zhǔn)備了很多安慰的話語，想要告訴她沒事，無論發(fā)生什么都有我——可是當(dāng)沈晝?nèi)~說完那句話時，他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陳嘯之發(fā)著抖道：“……慈老師……？”

    沈晝?nèi)~酸楚地笑了下，說：“——是。好幾年了?！?/br>
    “我去參加的葬禮?！鄙驎?nèi)~道：“夏天，慈老師一輩子膝下無所出，停靈的時候我和我的師兄師姐們?yōu)樗榇餍?，花圈排滿了一整個走廊?！?/br>
    陳嘯之愣怔地看著地上暈開的陽光，沈晝?nèi)~赤腳踩在長毛絨的地毯上——這世上所有的陽光都環(huán)繞著她，而她眉眼溫和又謙遜地垂下。

    像是在群星中低垂的花苞。

    ——她都經(jīng)歷過什么？

    陳嘯之第一次真正地詢問自己：生于四月的她，是否走過不平坦的山路，是否掙脫過荊棘的勾扯？

    過去的陳嘯之認(rèn)為，沈晝?nèi)~是會招致所有與她接觸的人的疼愛的。

    可是陳嘯之卻漸漸發(fā)現(xiàn)，沈晝?nèi)~身上，帶著傷痕。

    ……新近添上的，正在愈合的，愈合了的。

    ——女孩身上的傷疤和病痛。她陳舊的潰瘍。她來辦公室的習(xí)慣。她談及自己時的神態(tài)——這一切，在她平靜外表下已經(jīng)露出被撕開的痕跡，露出遮擋下的，泛著紅水的疼痛。

    給她看病的、熟悉沈晝?nèi)~的師兄說，我一直聽說她導(dǎo)師有點貓膩。

    但是具體是什么貓膩，對方卻渾然不知，畢竟隔院如隔山，袁醫(yī)生連她導(dǎo)師叫什么名字都不曉得。

    ……我缺席的十年，沈晝?nèi)~經(jīng)歷過什么？

    這個問題，在十年后的如今，被第一次，且正式地，貼在陳嘯之的面前。

    陳嘯之知道，那一定浸透了他所難以想象的東西。

    他只覺得眼眶酸脹發(fā)疼，望著沈晝?nèi)~的背影。

    陳嘯之道：“……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十分默契地同時沉默。

    陳嘯之：“……”

    “……”沈晝?nèi)~擰著自己的手指，為難地：“你先說?！?/br>
    陳教授：“你先說?！?/br>
    沈晝?nèi)~連忙推拒：“不不不，還是你先。”

    陳嘯之看沈晝?nèi)~都覺得在看小可憐，堅持地說：“還是你先。”

    沈晝?nèi)~堅持：“還是你。”

    “……你先講?！?/br>
    “……”

    兩個人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我……”

    兩個人同時開口。

    “……”

    他倆同時閉了嘴。

    沈晝?nèi)~尷尬得臉都紅了，一時也不知道如何跟他說，只得拼命用眼神示意陳嘯之先放屁。

    “……”陳嘯之緩了許久，開口：“……我過幾天和周院士他們約了個飯局，去外面吃飯，我請客，聊下我回國的一些事宜?！?/br>
    沈晝?nèi)~：“唔？”

    陳嘯之道：“……你也跟著一起來？”

    “……咦，”沈晝?nèi)~迷茫地道：“我一個學(xué)生，不太合適吧……”

    陳嘯之：“有什么不合適的？還有我還得打聽件事兒——沈晝?nèi)~，你在國內(nèi)的這個課題組，你在組里熟人有誰？”

    沈晝?nèi)~一愣：“都挺熟的呀，都是我?guī)煹軒熋?，我親手帶的?！?/br>
    陳嘯之散漫道：“那行。那個叫裴菁的女生呢？”

    ……裴菁？

    沈晝?nèi)~都驚了下，這是她走得比較近的師妹名字。這還是她第一次被問到具體的人名，不過陳嘯之問這個，是要做什么？

    沈晝?nèi)~微一思索，誠實答道：“菁菁……算和我走得比較近的吧?！?/br>
    陳嘯之點了點頭：“好，我回頭去找她。”

    然后他指頭一點沈晝?nèi)~的杯子，道：“喝藥，藥涼了?！?/br>
    沈晝?nèi)~抱著裝滿板藍根的小水杯喝了一小口，呆呆地問道：

    “……不過你要問她什么鴨？”

    -

    沈晝?nèi)~那句話問完。

    她確實不知道陳嘯之要問裴菁什么，明明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問她，沈晝?nèi)~捫心自問自己的

    客廳里暖融融的，風(fēng)吹過她白皙細(xì)長的小腿和深紅裙擺，她捧著真的只喝了一小口的板藍根，腦袋上炸起兩根毛。

    “問她什么……”陳嘯之瞇起眼睛，思考了許久：“問她你肯定支支吾吾說不明白的東西。你這師妹應(yīng)該不像你吧？”

    沈晝?nèi)~充滿冤屈：“我哪有說不明白！”

    陳嘯之惡毒地說：“沒說明白過?，F(xiàn)在不許說話了，還擅自出門跑那么遠，長本事了你，喝完藥滾回去睡覺。初三上學(xué)期期中考試語文作文24分的睿智不是你？”

    “……”

    作文寫跑題拿了24分吃你家大米了？！十年前的語文成績都成了□□利器了，陳嘯之這個垃圾人——

    沈晝?nèi)~氣得耳朵都紅了：“你憑什么翻我舊賬？！”

    陳教授：“就憑我知道?！?/br>
    沈晝?nèi)~耳根泛紅，盯著陳嘯之許久，終于很心虛地冒出一句：“……那也不行鴨?！?/br>
    聲音軟軟的，還有點兒酥，像是在哀求。

    這就他媽用上了。

    陳嘯之不為所動，面無表情：“為什么不行？沈晝?nèi)~我認(rèn)識你這么久還不能有你一兩個把柄了？”

    “……反正就是……”

    “是你個頭——”

    那一瞬間，兩個人視線撞到了一起。

    沈晝?nèi)~眉眼水濛濛的，頭發(fā)披在腦后，漂亮得像一枝花骨朵。

    青年才俊陳教授：“……”

    沈晝?nèi)~：“…………”

    下一秒沈晝?nèi)~不堪對視，臉猛地躥紅，逃也似的跑進了自己的房間里，將門猛地一關(guān)，把自己鎖進了屋里，像一只鴕鳥。

    陽光溫暖，晴空掠過大雁。

    被留在客廳的陳教授顫抖著捂住了自己的臉，將臉別到一邊。

    他想起沈晝?nèi)~含水帶情的眼睛，連耳朵梢兒都紅了。

    -

    ……

    那終究是初戀。

    沈晝?nèi)~耳根通紅，小小地發(fā)著抖埋在被子里，想起陳嘯之這一路走來對她的照顧，和細(xì)微的關(guān)懷。

    他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指向一個結(jié)果。

    “……”

    沈晝?nèi)~趴在被子里，有點難受地抽了口氣，心想他應(yīng)該是想重新追我……吧。

    男人不都是挺沖動的嗎。

    說不定是我哪里又戳中了他，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他后來談的那么多任里我還是比較漂亮的，我還是合他胃口的。

    沈晝?nèi)~看著手機屏幕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又想起陳嘯之幾乎如同扎刀子一般扎到她心口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