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臻說：“你那個小老板他媽的可太不是人了，你也是傻，沈晝?nèi)~，你自己的文章，當(dāng)時至少也得要個二作，使勁兒扯扯皮的話，學(xué)生的二作是可以當(dāng)作一作的?！?/br>
    辦公室里，沈晝?nèi)~放空自我地說：“臻臻，你還記得我發(fā)了個啥嗎？”

    張臻回憶了一下：“……sce advances？”

    ——sce頭號子刊。雖比不上他家老大sce，但比下綽綽綽綽有余的刊物。

    張臻：“…………”

    張臻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這刊物名和背后隱藏的故事，由衷地嘆息：“……這故事可他媽太傻逼了?！?/br>
    沈晝?nèi)~：“誰說不是呢?！?/br>
    沈晝?nèi)~平淡地說：“按新要求，我得兩篇中科院一區(qū)才能畢業(yè)，但是年初的時候sci. adv.這刊物，跟nature unications和pnas一起，被降到中科院二區(qū)去了?！?/br>
    張臻難以置信地說：“這可真是太傻逼了吧……”

    “所以只能安慰自己，”沈晝?nèi)~淡淡地說：“就算那篇被搶走的paper在我手里，也畢不了業(yè)了?！?/br>
    張臻道：“你自己知道可以——中科院傻逼，研究生院負責(zé)答辯的老師可不傻逼?！?/br>
    沈晝?nèi)~蒼白地笑了下，對張臻說：“可這么想會好受點兒?！?/br>
    “……”張臻靜了一下：“……是。”

    畢竟給出去的文章，一經(jīng)采用，是撤不回來的。

    加州的陽光落在沈晝?nèi)~的身上，沈晝?nèi)~轉(zhuǎn)了一下筆，正打算去做陳嘯之布置的任務(wù)，可是下一秒辦公室門就被推開了。

    二十五歲的陳嘯之冷冷地道：“——沈晝?nèi)~，你出來?！?/br>
    他這次說的是中文。

    -

    沈晝?nèi)~走路其實都有點虛浮。

    她有時以為這只是個噩夢而已，但是她的理性又清楚地知道這是真的。

    陳教授等在學(xué)生辦公室的門口。他今天戴了一架金邊眼鏡，但是似乎睡得不太好——沈晝?nèi)~氣色則更差，頭發(fā)也蓬亂，一看就一整晚沒睡。

    沈晝?nèi)~剛一推門出來，陳嘯之就重重地帶上了辦公室的門，砰地一聲，聲音在樓里回響。

    沈晝?nèi)~：“……”

    她垂下眼睛，順從地喊道：“……老師?！?/br>
    陳嘯之將手里的紙一抖，嘲道：“還知道叫老師呢？”

    沈晝?nèi)~：“……”

    她不知道說什么，整個人都木木的，更做不出什么表情來，只得溫順地低下了頭。

    “我之前跟你說過吧，”陳嘯之在人經(jīng)過的走廊上一抖紙，說：“這個地方要怎么處理，我有沒有手把手教你？沈晝?nèi)~你真是帶著腦子做事的？”

    沈晝?nèi)~湊過去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自己處理的過程中，確實出現(xiàn)了一個很嚴(yán)重的、陳嘯之講過的錯誤。

    沈晝?nèi)~蒼白地張開唇。

    她道歉，聲帶卻難以發(fā)出聲音來，她已經(jīng)在崩潰的邊緣走過一遭，至今沒能徹底恢復(fù)。

    陳嘯之嘲弄地道：“——進來?！?/br>
    沈晝?nèi)~：“……？”

    “我讓你進辦公室啊，”

    陳嘯之握著自己辦公室的門把手，施虐般地說：

    “——還是你想在走廊上被噴？”

    第69章 陳嘯之近乎殘忍地將沈晝?nèi)~……

    -

    辦公室的門‘啪’一聲合攏。

    陳嘯之的辦公室里一片靜謐, 陽光昏昏地穿過厚重的窗簾，他連窗簾都沒有拉開。沈晝?nèi)~習(xí)慣性地在門口站定——那時她在陳嘯之的辦公室里，平時挨訓(xùn)的位置。

    他還是給自己留了點面子的, 沈晝?nèi)~想, 他沒有在走廊上訓(xùn)學(xué)生。

    ——老師與學(xué)生。

    連地位都相差如此之大了。

    ——我們曾經(jīng)在一個教室里讀書, 甚至曾因為疲憊而在同一張床上入睡，我們同樣生于九十年代的中半，那時香港還沒有回歸，千禧年世界末日的謠言仍在流傳，面前的人只比我大兩個月。

    我們捧起過相似的獎牌, 卻有著全然不同的人生軌跡。

    辦公室亂糟糟的, 光線昏暗, 陳嘯之站在沈晝?nèi)~面前, 冷冷開口道：“——沈晝?nèi)~，我教過你多少次？”

    沈晝?nèi)~蒼白地囁嚅著道歉：“對……對不起, 老師。”

    -

    陳嘯之只覺自己快要失去理智了。

    沈晝?nèi)~籠罩在他的影子里, 恐懼地瑟縮著，猶如驚弓之鳥。

    “是個人教過都會有進步，”陳嘯之極盡諷刺：“沈晝?nèi)~你倒是好，一次不如一次，有時候我覺得你可能還有點兒腦子，現(xiàn)在我收回那點想法, 一個簡單的失誤犯了一遍又一遍——我問你，我說多少遍才能有用？”

    離她遠點兒，他自己告訴自己。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然后讓她滾到天涯海角去。

    沈晝?nèi)~到哪里都過得很好，走到哪里都有人愛她, 沈晝?nèi)~向來嬌氣又愛蹬鼻子上臉，這姑娘有多么惹人疼，陳嘯之再明白不過了。

    ——可是這樣不行。

    她不該是這樣的。

    陳嘯之無意識地咬緊了牙冠，沈晝?nèi)~應(yīng)該遠勝于此——不止于此，她該遠勝于我。沒有人告訴她么，沒有人把她向高處拽么，她周圍都是一群什么垃圾，將她弄成了這副模樣？

    陳嘯之三天沒睡好的頭隱隱作痛。

    三天里，陳嘯之極盡克制，告訴自己那是別人的人生，無論沈晝?nèi)~是去什么派對都和自己沒有關(guān)系，他只打算做到自己難以忘記的承諾。

    可是陳嘯之自言自語完，抬起頭，在鏡子里瞥見一頭被禁錮世間的困獸。

    “沈晝?nèi)~你靠什么做的研究？”陳嘯之居高臨下地，甚至不在意距離地嘲道：“重復(fù)別人的實驗？”

    沈晝?nèi)~面如金紙，蒼白地搖頭，囁嚅著說：“……對不起。”

    可是這姑娘家本來就瘦，此時臉色白得近乎透明。

    她發(fā)著抖瑟縮了一下，像是畏懼他一般。

    陳嘯之一瞬之間抿緊了唇。

    陳嘯之沉默了一下，諷刺她道：“不想做趁早滾?！?/br>
    離這女的遠點兒。一個聲音對陳嘯之說。

    陳嘯之，盡到你的承諾就讓她滾出你的生活吧。

    這女的什么都不記得。她嬌氣，吃不了苦，她一次次地將你忘得一干二凈，在2009年的春天來臨之前將你的一顆心團成團丟出了自己的窗外。這么多年她過得相當(dāng)滋潤，每一分跡象都表明了她的不思進取。誰知道她甩了你后大學(xué)時談過幾個男朋友？話說回來她還相當(dāng)隨便，她十五歲時連你的床都鉆，誰知道那什么加勒特的派對上她做了——

    那個聲音還沒說完，就被腦海中的另一個聲音打斷了。

    ——那派對上，什么都不會發(fā)生。陳嘯之一字一頓地、眼眶血紅地對心里的聲音說。

    「盡到你最初、最難以忘記的承諾，然后讓她滾出你的生活。」

    這是陳嘯之失眠一整夜，清早去找系主任羅什舒亞爾教授，將新來的北大聯(lián)培博士生要來自己手下時，對自己的承諾。

    辦公室里窗簾拉得密密實實，昏黃光線灑落一地，一線強光照亮塵土飛揚的辦公桌。

    沈晝?nèi)~蒼白地承諾：“……以后我保證不會再犯了，對不起?！?/br>
    陳嘯之看到她那表情幾乎都要瘋了。他和沈晝?nèi)~近在咫尺，年輕姑娘眼睫濃密地斂著，清高又雋秀，像在與人劃清界限一般，陳嘯之見過這表情。

    他不受控制地嘲道：“你也怕被人丟出課題組？”

    沈晝?nèi)~沒有說話，只是痙攣般抽了一口氣。

    “——我他媽還以為你不怕呢，”陳嘯之嫌惡地說：

    “——這種錯誤別犯了，我沒這么多耐心?！?/br>
    -

    “……，”沈晝?nèi)~發(fā)著抖點了點頭：“……好的。”

    沈晝?nèi)~被陳嘯之罵得腦子木僵一片，手指冰冷。

    她站在辦公室的門邊，陳嘯之這次居然沒在意什么距離不距離的靠在她身旁，又把她出的毛病給她極其苛刻地重講了一次。

    “聽懂了沒有？”他講完嘲諷地一抖紙，問：“再有下一次同一個錯誤，自覺滾出我的課題組，收拾東西不用來了?！?/br>
    沈晝?nèi)~顫抖著點了點頭。

    然后她接過那張a4紙，紙上滿是陳嘯之圈出的批注——然而其實她腦子嗡鳴一片，仍沒太聽懂陳嘯之說的是什么。

    ——連畢業(yè)，對沈晝?nèi)~都成為了一件困難的事。

    沈晝?nèi)~對外界都缺乏反饋，難以做出表情，每次一細想都覺得腹中一陣難以忍受的痙攣。

    陳嘯之冷冷地開口：“——滾出去。”

    沈晝?nèi)~蒼白無力地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轉(zhuǎn)過身去開門。

    她握住門把手一扭，門吱呀打開，陳嘯之房間里漂浮的微塵遇到對流的空氣，向外涌動。沈晝?nèi)~想直接回位于隔壁的、自己的辦公室。

    ——而正是那一瞬間，辦公室門，轟地一聲被推上了！

    沈晝?nèi)~：“……？”

    “沈晝?nèi)~，”陳嘯之壓著那扇門，嗓音粗啞，近乎調(diào)戲地對她道：“——有人咚過你沒有？”

    沈晝?nèi)~都呆住了，成年的陳嘯之個子比她高一個頭有余，將她整個人攏在自己的影子里，修長有力的胳膊牢牢地按著門。

    陳嘯之一手攏了下她的頭發(fā)，嘲弄地將發(fā)絲扯在手心：“……我今天才發(fā)現(xiàn)，你長大了也還是挺好看的，怪不得一個接一個男的都前仆后繼地喜歡你。第一次上我的課就能搭上一個，那男的還他媽對你念念難忘的?！?/br>
    沈晝?nèi)~懵懵地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