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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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晝?nèi)~十分糾結(jié),看了一眼那一籠子大閘蟹,又看了看陳嘯之。 陳嘯之生得長腿寬肩,肩上背著倆書包,涼颼颼地說:“要不你自己去擠公交?反正我是無所謂?!?/br> 沈晝?nèi)~:“……” 傻子才選后者,沈晝?nèi)~立刻鉆進了出租車。 陳嘯之跟在她后面上車,將門砰地關(guān)上了。車廂里空間密閉,大閘蟹被他放在座位中間,沈晝?nèi)~將自己的書包撈了過來,抱在了懷里。 陳嘯之拽了下沈晝?nèi)~腦袋后面的頸枕,把頸枕拽平——那幾乎是個無意識的動作,更像是某種刻入骨髓的習慣。 然后,陳嘯之在黑暗中說:“——師傅,先去濱楊花園,再去山海觀景?!?/br> 那師傅道:“好嘞?!?/br> 沈晝?nèi)~一呆,驚奇地說:“哇班長你居然還記得我家在哪?” “……,”陳嘯之難以置信道:“怎么你會忘?” 沈晝?nèi)~靜了下,有點羞恥地承認:“……你記性比我好?!?/br> 出租車在黑夜里駛了出去,猶如滑進漆黑湖泊的星點。 陳嘯之手撐著下頜,望著窗外,高挺鼻梁掩住了深邃眉眼。 那一瞬間,沈晝?nèi)~聽見了一聲輕微的嘆氣。 ——那聲嘆氣非常輕,幾乎像是宇宙中星云的呼吸,又像是空曠海岸無人聆聽的波濤,令人心中酸澀難當。 沈晝?nèi)~無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胸口。 ……那處一片酸澀彌漫散開,仿佛是弄丟了生命的一簇火。 可是陳嘯之在想什么呢?沈晝?nèi)~摸著自己的胸口難過地想,他好像心里總有點什么東西—— ——還不待她想完,下一秒,陳嘯之重重地、帶著惡意拍了拍沈晝?nèi)~的頭。 “……”沈晝?nèi)~呆了一下。 黑咕隆咚的車里,陳嘯之一邊拍一邊惡意地道:“沈晝?nèi)~你這毛怎么這么卷?你屬狗的嗎?” 沈晝?nèi)~:“……???” “你別說手感還挺好,”陳嘯之又揉揉摸摸,感慨道:“摸著還能改善心情,嘖,你這腦袋生得不錯?!?/br> 他說話的那語氣,還滿含復(fù)仇的快意。 沈晝?nèi)~震驚地看著正在摸她腦袋的陳嘯之——陳嘯之這人此時臉不紅心不跳,順著毛摸完逆著毛擼了兩下,沈晝?nèi)~總有種感覺,好像這人在報仇,但是具體是什么仇……被擼毛的沈晝?nèi)~一點頭緒都沒有。 沈晝?nèi)~:“……” “別摸了哦,”沈晝?nèi)~認真地提醒道:“我是天然卷,不是長毛的哺乳類動物。被摸頭是不會開心的?!?/br> 陳嘯之卻沒有要停的意思,他又漫不經(jīng)心地摸了一下——下一秒,沈晝?nèi)~一把就抓上了他的手。 - 陳嘯之:“……” 陳嘯之看著自己手上整整齊齊的四條帶血爪子印,又兇狠地抬頭看了沈晝?nèi)~一眼。 加害者抱著自己的小書包,委屈巴巴地說:“……我都讓你別摸了?!?/br> 陳嘯之以手碰了下,疼得嘶一聲,車外燈光絢麗,霓虹燈映著那四條血道道——他瞇起眼睛看向沈晝?nèi)~。 沈晝?nèi)~縮成一團團:“讓你別摸嘛?!?/br> “……?!标悋[之那聲音跟想弄死她似的:“你他媽還挺狠。一下就見血。” 沈晝?nèi)~心想明明是你自找的…… 但是她沒去抬這一杠。小轉(zhuǎn)學生只是抱著自己的書包,心想我應(yīng)該不會在這里被陳嘯之殺掉吧,我好想快點回家……嗚嗚嗚救救孩子…… 陳嘯之:“…………” “……行吧?!标悋[之大概意識到自己嚇著人了,以胳膊抵著窗戶,不自然地道:“預(yù)賽準備的怎么樣了?我覺得你問題應(yīng)該不大?!?/br> 沈晝?nèi)~抱著書包,小心地點了點頭:“應(yīng)該是吧,我覺得好像也不太難?!?/br> 陳嘯之笑了笑道:“看你數(shù)理知識相當扎實,學過?” 沈晝?nèi)~眉眼一彎,點點頭說:“學過?!?/br> “我爸媽就是教這個的,所以原先是跟著爸媽學?!鄙驎?nèi)~笑瞇瞇地說:“也算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吧……不過我是真的很喜歡學物理的快感,所以預(yù)賽的那些知識我很早就學完啦?!?/br> 陳嘯之笑了下:“——挺厲害的。” 他們坐在出租車的后座,車輛穿過霓虹燈如星辰散落的城市。 “……你喜歡這個?”陳嘯之撐著自己的下巴,忽地望向沈晝?nèi)~。 沈晝?nèi)~眨眨眼睛,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其實是個非常放松的氛圍。在交錯的燈光中,沈晝?nèi)~看著陳嘯之,半天笑了出來。 “我轉(zhuǎn)學來的時候,潘老師說你也很喜歡的?!彼Σ[瞇地補充:“——班長?!?/br> 陳嘯之:“…………” 然后沈晝?nèi)~溫暖地說:“——所以當時我總想纏著你。” 陳嘯之僵了一下。 “我從小就有這樣的理想,”十五歲的沈晝?nèi)~眼里是滿溢的星點:“想成為一個窮苦的,但是抬頭就能看到星辰的人,成為一個物理學家。每年秋天等諾貝爾物理學獎評議委員會給我發(fā)郵件?!?/br> 沈晝?nèi)~說:“未知,理論,the theory explains everything——能說明一切的原理。” 北京的冬夜里,陳嘯之又定定地看著她。 “我總覺得班長你也是這樣的人?!鄙驎?nèi)~笑道:“我覺得當你做物理題的時候,你不是在做出答案,你是在解決問題;你不是在為了成績?nèi)W一樣?xùn)|西。” 她看見陳嘯之嘴唇動了下,卻一句話都沒說。 沈晝?nèi)~說:“你是,梁學長也是——但是我總覺得你的目的要純粹得多?!?/br> “萬物的起源,”沈晝?nèi)~閉了下滿是恒星的眼睛,那姿態(tài)甚至令人聯(lián)想起赤子——她說:“一切為什么會如此?!?/br> “我們?yōu)槭裁凑玖⒃谶@篇時空,以科學將將未知化為已知,然后再以已知為劍,劍指向更遠處。” “——我覺得你也是這樣的人。” 沈晝?nèi)~在濃得化不開的黑夜里,坐在北京黃出租里,對陳嘯之重復(fù): “說實話,那時候我甚至不認識你。但是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就覺得,你應(yīng)該是這樣的人?!?/br> 她的身邊,陳嘯之眼眸顫抖,別過臉去,嘴唇翕動了一下。 然后,十五歲的沈晝?nèi)~笑道: “無論你是不是,班長,你現(xiàn)在都可以罵我是個中二病了?!?/br> ——這些不合時宜的話語。 無論從誰嘴里說出來,都會因為太像詩歌而惹得人臉紅的自白。 但是由十五歲的沈晝?nèi)~說出口,卻有種令人難以置信的、赤誠的浪漫。 第40章 「它」還沒有達成目的。[…… - ——陳嘯之最后也沒罵她是個中二病。 沈晝?nèi)~沒搞明白陳嘯之為什么會放過這個羞辱自己的機會, 因為她在這環(huán)節(jié)挨過不少罵,而陳嘯之屬于進行過這個環(huán)節(jié)的、脾氣最壞的那個人。大概是自己送上門讓他罵,他就不愿意罵了的緣故?——沈晝?nèi)~是這樣推測的。 但是, 這一路上, 陳嘯之的確沒有流露出任何煩躁的模樣。 而且他看上去, 甚至還有點照顧沈晝?nèi)~的意思。 夜里七點鐘。 暮色深沉,城市光點如同星空。鵝黃出租車穿過高架橋,橋底福娃雕塑被照燈映亮,車廂里燈光交錯。 “……上次我還聽魏萊講,馬上就要秋季運動會了……” 沈晝?nèi)~想了想, 又笑得甜甜地問他:“班長你知道這事兒嗎?” 她說話時咬字不甚清晰, 兒化音模模糊糊, 卻有種別樣的青澀。 陳姓班長已經(jīng)懶得計較這稱呼了——他微一點頭, 靠在后座上,散漫道:“是。下下個周?!?/br> “果然!我還想報個項目呢, ”沈晝?nèi)~笑瞇瞇地抱著自己的書包:“想跑接力來著!潘老師怎么也不在班會上提運動會呀?” 陳嘯之打量了一下沈晝?nèi)~那小身板兒, 道:“馬上中考了。到時候就是隨便找?guī)讉€人去跑而已——你想跑的話我把你加上?” 沈晝?nèi)~點了點頭,特別順手地拍他一馬屁:“班長你真厲害!” 陳嘯之:“…………” 陳嘯之幾乎想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別叫了行嗎,然而下一秒鐘那出租車就靠著路邊一停,熟悉的景色與入口,樓下還開著家7-11,門上凝結(jié)著霧氣。 ——沈晝?nèi)~到家了。 司機懶洋洋地開口道:“好了, 濱楊花園到了。是誰下車?” 沈晝?nèi)~喊道:“是我!” 接著,十五歲的沈晝?nèi)~眉眼笑成一輪溫柔的月亮,對他說:“……班長你讓讓,我下車。” 陳嘯之突然道:“——你叫我什么?” 黑暗中,沈晝?nèi)~一愣。 “你叫我什么?”那少年不爽地說:“我沒名字嗎?” 沈晝?nèi)~呆呆地問:“……你、你不喜歡我叫你班長嗎?” 陳嘯之反問:“我叫你轉(zhuǎn)學生你樂意不?” “……”沈晝?nèi)~靜了下, 想起陳嘯之原先的狗態(tài)度,誠實地說:“……不樂意?!?/br> 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中,陳嘯之慢條斯理地道:“所以我也不喜歡被叫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