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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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看著她的背影,心底暗暗覺得有些古怪。從前小姐一聽到段小公子的消息,便魂不守舍、緊張激動,如今卻這么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仿佛多經(jīng)歷了十幾二十年的事,頗有些看淡了的意味,這是怎么回事? 懷著惑意,楊柳小步跟了上去。 假山石林不遠(yuǎn),阮靜漪很快便走到了。鞋履才踏上青石徑,她便瞧見了段齊彥的背影。 那人著一襲暗竹紋圓領(lǐng)袍,深青色卷云腰帶上綴著朱結(jié);烏發(fā)束起,云冠周整,一抹側(cè)顏,已足引人矚目。 何等熟悉,又何等陌生。 阮靜漪的眼眸半斂起,心思一瞬復(fù)雜萬千。 曾經(jīng)夫妻多年,他們二人從“恩愛眷侶”,到分隔兩地,再到最后,她投水求死。若說不恨,那是不可能的。她曾經(jīng)有多么熱烈地喜歡面前這個人,后來便有多怨恨他的冠冕堂皇,假模假樣。 既然心底只有秋嬛,何必答應(yīng)娶她?既然不愿在結(jié)為夫婦后碰她,又怎么拿走了祖母留給她的田產(chǎn)鋪?zhàn)?,補(bǔ)貼清遠(yuǎn)伯府來到京城后的開支?既然根本不愛她,當(dāng)初又何必對她說那一句——“悅卿久矣”? 但是,這些事都已過去了。 她已死過一回,又以幽魂之身徘徊世間,目睹了段齊彥與阮秋嬛的種種結(jié)局。如今,她只覺得自己已將往事放下,她對這個男人無愛無恨,再不想與他有所瓜葛。 她已不想在他身上浪費(fèi)分毫的光陰。 “段小公子?!彼?,淺淺開口打了聲招呼。 此時的段齊彥,尚不是承了爵位后在京城平步青云的清遠(yuǎn)伯,但形容卻已極是出挑。也許是天生如此,他的身上好似散著風(fēng)光霽月的淡輝,如隱曜玟璇,更如韜光美玉。 正是這樣的段齊彥,讓曾經(jīng)的靜漪熱烈愛慕,甚至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嫁入清遠(yuǎn)伯府。 聽見招呼聲后,段齊彥立刻回過了頭,像是在期待著什么??傻人魄宄遂o漪的面容,神色便立即沉靜了下來。 “……怎么是你?”他輕聲地說罷,又客氣道,“阮大小姐,真是巧了?!?/br> 他出身名門,禮數(shù)儀節(jié)自不會缺,讓人在面子上挑剔不出錯處來。從前靜漪年少,見他這般彬彬有禮,總覺得自己對段齊彥而言一定是特殊的,才會讓他如此以禮相待。 但現(xiàn)在,對一切釋然之后的靜漪,終于拋卻了蒙在眼前的幻象,覺察到他眉目間的絲縷厭煩。 的確,此時的段齊彥對靜漪頗有些不耐。 阮靜漪美則美矣,卻不是他所心儀的人。他承認(rèn),他從前確實(shí)在沖動之下與靜漪說了些曖昧言辭,可那也不過是為了氣一氣秋嬛罷了。若是早知這句話會令靜漪認(rèn)真,又對他一直糾纏不休,他是絕不會說出那句“悅卿久矣”的。 此刻在假山林中再遇,段齊彥心底只道麻煩。阮靜漪一定會對他糾纏不休,死活不放,癡癡纏纏,直到旁人趕來為止。 “段小公子,我想向你打聽些事?!惫?,阮靜漪開口與他搭話了。 “什么事?”段齊彥皺眉。 阮靜漪微呼一口氣,笑問:“我想打聽……你的七叔,小侯爺段準(zhǔn),喜歡怎樣的女子?” ——你的七叔,小侯爺段準(zhǔn),喜歡怎樣的女子? 段齊彥愣了愣,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片刻后,他才反問道:“你想問……七叔?” 阮靜漪為何要打聽他七叔的事?她明明應(yīng)該纏著自己左右暗示,旁敲側(cè)擊才對。 阮靜漪笑得大方明艷:“說來很是不好意思,我對小侯爺……好奇已久。從前羞澀,不好直問,只能對著段小公子旁敲側(cè)擊,想從段家的事兒里聽點(diǎn)蛛絲馬跡??晌胰缃裣胪?,覺得總這樣苦等,也沒個頭,不如直說?!?/br> 段齊彥徹底怔住。 片刻后,他滿面不可思議地問:“阮大小姐,你的意思是,從前你一直纏著我,只是為了打聽七叔的事?!” 阮靜漪露出淡淡的驚詫之情:“是呀……” 說罷了,靜漪的臉上便有一絲好笑色:“人不做無理由之事,我一直待您客氣殷勤,總得有個緣由。若不是為了小侯爺,還能是為了什么呢?總不至于……是為了您吧?” 第3章 . 舊事馬球紅楓 “若不是為了小侯爺,還能是為了什么呢?總不至于……是為了您吧?” 阮靜漪的話,不緊不慢,帶著淡淡的笑意,叫人分辨不出真?zhèn)巍?/br> 段齊彥聽了,眼底涌起一陣難以置信。他慢慢地皺眉,低聲道:“七叔?這又如何可能呢?” 靜漪看著他這副不肯相信的模樣,心底愈覺得好笑。 段齊彥對自己反感已久,如今,他知悉了她所愛慕之人并非是他,而是另有其人,難道不該如釋重負(fù)么?怎么反倒是這般懷疑的模樣? 奇怪。 當(dāng)真是奇怪。 靜漪目光微轉(zhuǎn),望向了一側(cè)的假山石。那石上生著一圈青苔,綠油油、密叢叢;這讓她想起了與段齊彥結(jié)下怨緣的那個秋日,丹陵馬場上的青草,也是這般豐茂綠茵的。 她到底是怎么喜歡上段齊彥的? 她想起來了—— 十六歲那年的秋日,清遠(yuǎn)伯爺?shù)膸讉€兄弟聽聞丹陵的楓葉紅得正好,便攜了家眷,輕車快馬來丹陵小住。 清遠(yuǎn)伯為了招待客人,在丹陵馬場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不僅請兄弟打球賞楓、騎馬喝酒,更是邀了許多丹陵本地的名門望閥來一道游玩,好讓宴會更顯熱鬧紛呈。 阮家人也在邀請的名帖上。靜漪喜動,從前就愛打馬球。她聽聞清遠(yuǎn)伯的幾位貴客之中,不乏有擅長打球的,她便心癢難耐,數(shù)度與繼母韓氏提出請求,讓她上場去打馬球,好與京城來客過過招。 韓氏平日對她客客氣氣,但那一日卻回絕得分外強(qiáng)硬:“清遠(yuǎn)伯爺招待的貴客,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那些人啊,誰不是跺一跺腳就能讓丹陵換個天?輪不上咱們?nèi)悷狒[?!?/br> 靜漪聽了,頗有些掃興,但覺得繼母說的也在理。 清遠(yuǎn)伯所出身的京城段家,那確實(shí)是招惹不得。段家的家主宜陽侯爺自不必說,年紀(jì)雖一大把了,卻是寶刀不老,依舊出入朝堂。聽聞連皇帝都對老侯爺畢恭畢敬,將他視作帝師。 而老侯爺?shù)膸讉€兒子也個個都有出息,長子是將軍,次子身有大功。三子就是清遠(yuǎn)伯爺——他從軍中出來后,便在臨近京城的丹陵封了爵位,享盡悠閑富貴,在丹陵一手遮天。 余下幾個孩子,也沒一個平庸的。老侯爺最小的兒子,人稱“小侯爺”的段準(zhǔn),他雖才十九歲,卻是和今上一起長大的,年少時與皇帝一道賽馬蹴鞠,險些掀了宜陽侯府的屋頂,簡直是段家的混世魔王。 清遠(yuǎn)伯的這些個兄弟,對丹陵人來說沒一個是招惹得起的。若是稍有閃失,得罪了其中的哪一位,那可就是自斷前路。繼母的話雖不客氣,但也是為了阮家著想。靜漪想起祖母時常叮囑“以大局為重”,便也老實(shí)地應(yīng)了。 阮靜漪退讓了,不鬧著去打馬球了,可誰知道,這番話不過是韓氏的借口罷了。 到了馬球楓宴的那一天,靜漪乖覺地跟著祖母阮老夫人坐在席位上,而三妹阮秋嬛則身著一襲颯爽騎裝,與隔壁府的小姐組了一支球隊,俏麗地上了球場,與京城來的諸位公子小姐打得有來有回、香汗淋漓。 秋嬛本就聲名在外,如今這么一露臉,那更是受盡眾人追捧贊譽(yù),簡直要蓋過那些個京城貴客了。 靜漪瞧見秋嬛這樣自在地打球,心底很是羨慕。她在家中悶得久了,人都要發(fā)霉了。難得碰上一次馬球賽,還只能坐在席位上吃點(diǎn)心,這可真是不快到極點(diǎn)。 好在席位上不止她一人滿面不快。斜對座的段小公子段齊彥,也是一直板著臉,像是在生氣,又不像在生氣,臉木木的,一團(tuán)冰一般。這讓靜漪的模樣也顯得沒那么的惹眼了。 聽聞段小公子原本是要上場打馬球的,但不小心傷了手,便被換了下來。他一直望著球場上,時不時將眉皺得緊緊。但靜漪循著他的目光一看,也只瞧見meimei秋嬛在和旁人說話,沒什么出奇的。 段小公子莫不是覺得秋嬛的球技不好,自己又上不了場,這才老皺眉不止? 靜漪正在心里嘀咕,冷不防便被祖母阮老夫人喚了過去。 老夫人望著在球場上攬盡眾人目光的秋嬛,語重心長地對靜漪道:“靜漪,你帶了琴罷?段將軍想聽一聽琴,就由你來彈一曲吧!馬球是動,琴絲是靜;動靜相補(bǔ),豈不樂哉?” 靜漪隱約聽懂了祖母的意思:祖母從來疼愛她,這一回,祖母是覺得秋嬛搶了她的風(fēng)頭,想讓她靠彈琴來奪回一點(diǎn)勢頭。 可靜漪其實(shí)對眾人的目光并不大有所謂。旁人如何看她,與她何干?她不過是想好好打一場酣暢淋漓的馬球賽罷了。 但祖母這么說了,她也不好回絕,便老實(shí)取了琴來,試了試弦,便彈起了自己最拿手的《雁過聲歸》。本就是秋日,這首琴曲也應(yīng)景,弦音悠悠,頗有晴空渺遠(yuǎn)、大雁排云的爽朗,確實(shí)引來了不少旁人的贊嘆。 一曲罷了,就連清遠(yuǎn)伯爺都對她贊不絕口,說她年紀(jì)輕輕,琴卻彈得不錯,頗有京城大家的風(fēng)范了。 靜漪到底是個閨閣少女,聽聞旁人夸贊,心底自然高興,唇角悄悄揚(yáng)起。也就在這時,一個裹了赤革的七寶球,“嗖”的一聲穿過屋檐,直直地朝她的發(fā)髻飛來。 “小心!” 旁邊的丫鬟一聲驚呼,阮靜漪便覺得自己腦后一片涼風(fēng)驟過,竟是那球擦著她的發(fā)髻過去了。伴著一通叮當(dāng)亂響,原本挽著發(fā)髻的玉簪便被七寶球撞了下來,摔落在地。 沒了發(fā)簪,她的一頭發(fā)絲便散落地落了下來。阮靜漪胡亂撩開落在面頰上的發(fā)絲,低頭一看,便望見一個拳頭大小的七寶球在雕花磚面上滾了滾,再不動了。 她登時有些惱火。 這球不長眼睛,但人還沒長眼睛嗎?球場那么大,卻偏往看客席上打!所幸力道不重,要不然,把人撞得瞎眼斷手了,那又該怎么辦? 而且,她今日戴的發(fā)簪乃是生母留下的首飾,意義不同。要是打碎了,她心底不知會難受多久! 靜漪心底光火,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七寶球。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那始作俑者就在席外不遠(yuǎn)處,人跨在馬上,一身玄色騎裝,眼也正直直地望著她瞧。 那人比她大不了幾歲,眉宇如刻,籠著五陵少年、北闕甲第的風(fēng)華意氣,氣勢高華,與身旁的任何人都有所不同。人望去時,只覺得望進(jìn)了香燼不掃的冗長夜里,陷進(jìn)去了,便出不來了。 靜漪稍愣了一下,便攥緊了球,想叫他“下回小心些”。誰知道她還沒開口,那人便道:“將球拿來?!?/br> 一句話,便將靜漪心底的火挑得愈高了。 ——這人的球險些打到自己,但他卻連句“不好意思”都不肯說,反倒將她當(dāng)做個仆從差使,要她將球親手拿過去! 可偏偏身旁的人卻都鴉雀無聲,無一人覺得這有哪里不對勁。就連祖母阮老夫人,也輕聲催促道:“靜漪,把球拿去?!?/br> “祖母?”阮靜漪有些吃驚,“可他的球都打到我了……” “先將球拿過去?!比罾戏蛉说溃八切『顮?。” 阮靜漪微微一愣,再望向那跨在馬上的玄衣人,眉輕輕地鎖起。 原來這男子就是清遠(yuǎn)伯最小的弟弟,小侯爺段準(zhǔn)。 段家人,惹不起,那就暫且忍一忍吧。靜漪輕輕地撇了撇嘴。 她將掉落在地的發(fā)簪撿起,攥在手心里,拿著球朝段準(zhǔn)走去。眾人見她這么乖巧,便也恢復(fù)了談笑融融的模樣。 靜漪下了席位,一邊走,一邊在心底暗覺不甘:平白無故被人飛了一球,她還不能說、不能氣,這可真是惱火。 正這樣想著,她的耳旁忽然聽到“咔嚓”一聲細(xì)響。靜漪愣了愣,打開了自己的左手心,卻見那支母親留下的玉簪,在不知何時竟已裂成了兩半。 這玉簪做工精細(xì),簪尾雕一雙并蒂芙蓉,本就難得,更何況又是母親遺物,愈為她所愛。方才那球?qū)⒂耵⒆猜?,恐怕已在?nèi)里留下了裂痕。而如今這簪子熬不住了,終于咔嚓裂開。 眼瞧得簪子裂開了,阮靜漪的腳步一頓,人停住了,沒再向前。偏偏這時,她還聽到繼母催促:“還不快把球還回去?別礙著小侯爺?shù)谋荣悺!?/br> 阮靜漪的面色一僵。 她咬了咬牙,二話不說就抄起那七寶球,重重地朝著馬上的段準(zhǔn)扔去。 嗖—— 七寶球筆直地飛向了段準(zhǔn)的肩膀,快得幾乎只留下一道殘影。 馬上的段準(zhǔn)露出了微愕神色。但他并不驚慌,只是從容地伸出了手,在“咚”的一聲悶響里,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球,攥在手心里。 無人受傷,可這樣的變故也足叫周圍變作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在這片落針可聞的寂靜里,阮靜漪怒道:“你是小侯爺,就可以砸了人也不道歉了?” 她真是惱極了,又心疼斷掉的簪子,喊這句話時人氣呼呼的,一副見了仇人的架勢。也正是這句話,喚醒了原本死寂一片的馬場,所有的人都湊了過來。 先是韓氏下了席位,下了狠勁按著靜漪要給段準(zhǔn)彎腰,口中哆嗦道:“小侯爺息怒,您沒傷著吧?是靜漪犯了事兒,這丫頭任憑您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