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意抬手抹了一把小臉，抬起頭，勉強笑道：“我都出來這么久了，母妃肯定擔(dān)心了。我們回去吧。”

    宮人看著她欲言又止，明明她們出來才一刻鐘啊。這還是從她們出來的那一刻就算起。

    端意執(zhí)意回去，她照例跑去主殿，跟洛嬪述說她玩了什么。

    在說到遇到容衍時，洛嬪的神情有了波動，然而這對非親生母女倆對視一眼，更多的卻是尷尬。

    “母妃……”端意低低喚了一聲，而后起身離開，走到殿門時，小聲道：“對不起。”

    洛嬪攥緊了手帕，同樣低聲道：“沒關(guān)系?！?/br>
    端意鼻子一酸，跑走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四公主回了自己的側(cè)殿，她讓其他人出去，一個人在殿內(nèi)抽噎。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啪嗒啪嗒往下掉，拿小手抹掉了又有。

    “公主……”

    有人喚她，聲音熟悉。

    四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氣，暫時止住了眼淚，“紅珠，是你啊?！?/br>
    “我不是說了不讓人進來嗎?！?/br>
    “奴婢也是擔(dān)心公主?！奔t珠湊過去，想要抱一下四公主，卻被端意避開了。

    紅珠錯愕，以前她抱公主，四公主都會很高興的。

    端意冷著小臉：“我沒事了，你出去吧?！?/br>
    紅珠眉眼失落地垂下來：“公主，您討厭奴婢了嗎？”

    四公主搖頭。

    四公主：“我只是想一個人靜靜?！?/br>
    她不過一個小女孩兒，說出這樣老氣橫秋的話，讓人有些發(fā)笑。

    但紅珠笑不出來。

    “公主，聽說您今天出去玩，又遇到了七皇子，他沒有欺負您吧?！?/br>
    端意聞言抬眸，定定地看著她。

    紅珠些微不自在，避開她的目光：“公主，怎么了？”

    端意搖頭：“沒有。他沒有欺負我?！辈恢莱鲇诤畏N心理，她又補了一句：“七皇兄是一個人?！?/br>
    紅珠眼睛一亮，但轉(zhuǎn)瞬即逝。

    “公主，今天是您運氣好，剛好遇上七皇子落單。若是他身邊帶了人，那后果簡直不堪設(shè)想?！?/br>
    四公主歪了歪腦袋：“他會怎么樣？”

    “他肯定會欺負你啊。”紅珠篤定道：“您忘了嗎，之前就是他算計您。”

    “如果不是七皇子從中挑撥，您跟皇上，洛嬪的關(guān)系怎么會一度降到冰點。您今天遭受的一切，都是七皇子害的?！?/br>
    紅珠把著端意的肩膀，直視她的眼睛：“公主，七皇子就是那么一個惡毒的人。您一定要防備他啊?！?/br>
    端意藏在袖子里的小手都攥緊了，面上不動聲色。

    “我知道了?！?/br>
    “你先出去吧，我要一個人想想?！?/br>
    紅珠應(yīng)了，退了出去。

    等到殿內(nèi)只剩下端意一個人時，她才如同脫力一般大口大口喘氣。

    她的確年紀(jì)小，但年紀(jì)小不代表她是傻子。

    更何況她已經(jīng)知道母妃是全心全意愛她，為了她，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不要。只有母妃對她好。

    可是紅珠一直在明里暗里說母妃壞話。

    她以前以為紅珠也是被人蒙蔽了?？墒沁@段時間接觸，她的腦子一下子清明了很多，紅珠除了說母妃壞話，還一直說其他皇子壞話，尤其是七皇子。

    以前她喜歡紅珠，是因為紅珠總會給她想要的。吃的喝的玩的用的。

    她三歲時特別愛吃糖，可是糖吃多了壞牙，她牙疼起來嗷嗷哭，是母妃想盡辦法給她治牙止疼，給她講故事轉(zhuǎn)移注意力，拿著扇子一下一下給她嘴邊扇涼風(fēng)。

    后來她牙好了，母妃就把她的甜食管得特別嚴(yán)，每天只能吃一顆糖。

    她不高興，是紅珠拿了糖偷偷給她。

    后來大一點，母妃和李美人一起教她認(rèn)字，她認(rèn)字后就愛看圖畫書。不喜歡學(xué)習(xí)。

    母妃就管著她，每天只能看半個時辰，上午兩刻鐘，下午兩刻鐘。

    她哪里看得夠。

    也是紅珠偷偷給她拿圖畫書看，而且圖畫書每次都不一樣。晚上甚至還點燈看，怕被母妃發(fā)現(xiàn)，紅珠特意找了黑布，把窗戶，門縫都堵上。

    她熬夜了，眼底青黑。母妃還以為她生病了，急得不行，連連召太醫(yī)。

    她怕穿幫，也是紅珠幫她擺平。

    她這段時間，不停地回憶以前，驚恐地發(fā)現(xiàn)，紅珠對她種種的好，都像裹了砒霜的蜜糖，讓人越想越心驚。

    紅珠不過是一個宮人，她哪里來的錢給她買各種吃穿用具，又是哪里來的人脈關(guān)系。

    答案呼之欲出，她卻不敢碰。

    而且母妃已經(jīng)被她傷透了心，哪怕依然把她照顧的妥帖，可是卻沒有了疼愛。

    母妃看她的眼神是躲閃的，落寞的，沒有了笑意。

    想著想著，端意又想哭了。

    哭了一會兒后，她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什么，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

    月黑風(fēng)高，樹影婆娑，一道身影快速穿梭而過，隨后又跟了一道小身影。

    紅珠緊了緊衣領(lǐng)，心道這夏季的夜晚居然也這么冷。

    自從四公主在洛嬪和圣上面前暴露了真面目后，四公主這顆棋子基本就是廢了。

    她本來以為她可以離開了，皇后娘娘也隱隱有松口之意，然而不過一天時間又改了主意。

    還說四公主只是暫時廢了，再養(yǎng)養(yǎng)，等以后長大了，說不定還有意想不到的用處。

    紅珠不敢違抗主子的命令，但對四公主心里多少有些不耐煩和懈怠。

    四公主就是個小魔頭，她哄了四公主好幾年，卑躬屈膝，做小伏低，有很多時候憋屈得很了，都恨不得掐死四公主。

    可她不能，不但不能，還必須擺著一張笑臉相迎。

    現(xiàn)在四公主什么都沒了，就一個公主的虛名，她只要偶爾上上眼藥就行，其他時候，她都躲懶去了。反正她是大宮人，四公主整天又無病呻吟，無心其他，誰敢告她狀。

    夜風(fēng)吹過，她渾身打了一個哆嗦。

    “嘶，怎么這么冷?！彼炜s成了一團，下次絕對不要這么晚去匯報了。到時候隨便找個理由敷衍過去。

    心念電轉(zhuǎn)間，她終于到了地兒。

    “怎么來得這么晚？”

    “嬤嬤恕罪，四公主纏著奴婢，奴婢也沒法子?！?/br>
    那人哼了一聲，然后詢問四公主的近況。

    紅珠都一一匯報，言語間都是對四公主的不屑和輕視。

    躲在樹后的端意終于領(lǐng)會到了昔日她母妃的心情。

    被身邊人背叛是種什么感覺？難過，傷心，惡心，想吐。

    “嬤嬤，皇后娘娘還有別的指示嗎？”

    端意瞳孔猛縮：“皇后娘娘？”

    “誰在那里！”紅珠一聲厲喝，她和老嬤嬤對視一眼，快步走了過來。

    端意想都沒想，拔腿就跑，邊跑邊喊：“救命啊，救命啊——”

    紅珠渾身俱顫：“四公主！”

    她又慌又亂：“嬤嬤，怎么辦，四公主聽到了我們的話?！?/br>
    嬤嬤快氣死了：“怎么辦，追啊。”

    一個八歲左右的女孩，還跑得過她們兩個成年人嗎。

    紅珠此刻無比慶幸她跟嬤嬤接頭的位置很偏僻，只要她們動作快，就還有轉(zhuǎn)機。

    端意借著微弱的月光，按著記憶里的路線跑，但是小孩子的記憶會出錯的。

    身后的呼吸聲仿佛響在耳側(cè)，一只黑手從身側(cè)抓來，她險險避開。

    “四公主，有話好好說，鬧大了對誰都不好。”

    那聲音像毒蛇吐信，陰冷逼人，激得端意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她心里急迫，腳下一個大踏步，卻陡然驚覺腳下空空，想要退回時，卻為時已晚。

    夜空里只回蕩著少女昏迷前凄厲的慘叫。

    紅珠額頭冷汗直冒，看著摔下小斜坡的昏迷不醒的四公主，完全慌了神。

    這個小斜坡其實不高，最多成年男子半人高點，但是要命的是，坡下有塊很大的鵝卵石，四公主不偏不倚，腦袋正好磕在了石頭上。

    就算四公主現(xiàn)在廢了，可公主就是公主，謀害公主，那是禍及家人的死罪啊。

    紅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突然，身側(cè)沉默的嬤嬤動了。

    “嬤嬤，你要救她嗎，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