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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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太多就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自己不放過自己,自己折騰自己?!?/br> 說白了就是吃得太飽。 拂拂心里腹誹,不愁吃喝之后就開始空虛了。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每天想很多,想著幺妮,想著自己的學業(yè),想著前途。后來,不多去想了,反倒輕松了不少。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 牧臨川蹙了一下眉,猩紅的眼陰郁又滿是一股厭倦之意。 世間對他而言毫無意義。 他自小比別人聰明許多,想得也多。他生活的崩塌起于某個平平無奇的午后。具體的日子記不清了,就在那個午后,他突然覺得這周而復始的日常毫無意義,荒謬得令他覺得可笑。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厭惡這種機械性的生活。 每一日,每一日一成不變,他究竟是為何而活?為了虛無縹緲的未來,為了做一個流芳百世的明君?? 年僅十六的少年,皺著眉頭捫心自問,毛骨悚然地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因為他這個念頭變得陌生了。 他竟然找不到了活下去的理由和意義,而這個念頭的誕生勢必引導他走向自殺或是瘋狂。 他羨慕那些活著有奔頭的,羨慕那些想的不多的,于是,從那天起,牧臨川覺得他也得找個信著的東西,無他,這就像是拉扯著木偶的線,提著他繼續(xù)活著罷了。 這么一想,牧臨川覺得自己腦瓜子又開始突突突地疼了,當下興致全無,大倒胃口。 不過這丑東西說的倒也不錯,人就愛自己和自己過不去,想太多。 一整衣裳,將拂拂摟入懷中,隨手揉了幾把,少年垂下了纖長的眼睫,日光照耀著他昳麗的眉眼。 “誰給你的膽子教育孤的?” 牧臨川狹長的鳳眸冷淡地掃了她一眼,猩紅的眼里像是結(jié)了冰。 陸拂拂不慌不忙,抬起眼,輕輕地說:“是陛下?!?/br> “不是陛下同意我發(fā)表我的看法嗎?” 少年一愣。 五指輕輕插。入少女柔軟的發(fā)間。 他盯著她眼睛看了半晌,仿佛在透過她看什么令他驚訝的東西。 在他眼里,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被馴服的綿羊,不必為思想感到痛苦。面前的陸拂拂,究竟是只兇悍山羊,還是只溫順的綿羊? 牧臨川好奇極了,當然表面上,他唇角剛一翹起,又迅速壓了下去,幾乎是一錘定音地結(jié)束了這個哲學話題,面無表情道:“你懂什么?睡覺。” “陛下這一晚上又是在冷宮睡的。”這消息在王宮中不脛而走,人人都說那個不起眼的阿陸要一飛沖天啦! 方虎頭壓根沒為陸拂拂感到高興,反倒為陸拂拂感到憂心。 少女柳眉夾得緊緊的,她是這王宮里的老人了,待得久了,見過這小瘋子寵幸過不少女人。她曾親見過牧臨川摟著位美人。這位美人曾經(jīng)是個不起眼的宮婢,被牧臨川一眼看中,麻雀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 牧臨川曾摟著她似笑非笑,小侍女在他懷中嬌聲討好。然而不知是那句話惹怒了牧臨川,這小瘋子轉(zhuǎn)眼又變了臉色,冷著聲把人拖了下去做成了人棍。 小瘋子一高興,能讓你從個小宮婢搖身一變變成王后,他若不高興,也能讓你從紅顏變成枯骨。 他陰郁、薄情、小肚雞腸又善變,在牧臨川看來,雷霆雨露皆為君恩,他殺你那是看得起你。 而現(xiàn)在,牧臨川正處于一個拿到新玩具的階段,陸拂拂就是她的新玩具。這幾天牧臨川天天往永巷跑,也不提拔陸拂拂的位份,就覺得在永巷有趣。 僅此而已。 第11章 對于自己頗為感興趣的新玩具,牧臨川并不吝嗇于賞賜。 此時此刻。 帝王寢殿內(nèi),窗牖壁帶,懸楣欄檻,無不窮盡奢華。 織金的帷帳中,少年沒個正形的席地而坐,隨口問她,想要什么賞賜。 眸光流轉(zhuǎn)間,眼里倒映著錯落的燈火,襯得少年眸子如血玉般溫潤。 坐在這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寢宮中,拂拂思緒一陣翻飛。 她最近認識了牧臨川這是個好苗頭,可是陸拂拂對如何將牧臨川改造成明君這個任務(wù),頗感束手無措。 真想要點兒什么的話。 拂拂默默扶額想,她想讓牧臨川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行不行。 但這話想想都不能說啊 不過換個理想的方向去想,她這個要求提出來,說不定牧臨川還會覺得她好清新脫俗好不做作,對她一見鐘情二見傾心呢。 除卻讓牧臨川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要求之外,拂拂最想要的東西就是錢了。 世人常贊揚視金錢如糞土的品行,但對于一個出自貧困山區(qū)的女孩來說,幺妮的病痛,使得早慧的拂拂過早明白了金錢的重要性。 嫌貧愛富是人之本性,這世上絕大多痛苦都能用錢來彌平。 牧臨川見她一直沒動靜,盯著她的臉,眼里涌動著點兒晦暗不明的情緒。 拂拂一觸及到牧臨川的視線,便匆忙低下眼,心里咯噔一聲。 覺得牧臨川真是難辦極了。 要賞賜是一門學問,她若是要金銀財寶,牧臨川定會覺得她膚淺。到了這地步她什么都不要,小暴君眼下恐怕又覺得她虛偽起來。 陸拂拂絞盡腦汁,思來想去,終于想到了個合適的要求。 “陛下,我想吃海鮮?!?/br> 她自小生活在山區(qū),沒吃過海鮮。后來跟隨表姐去了大城市打工,表姐帶她吃了一次海鮮燒烤,這味道陸拂拂一直沒忘。就是太貴了,吃一次得兩三百塊錢,對于一個來自貧困山區(qū)的女孩而言算這已經(jīng)算是一筆奢侈的開支。 拂拂卻不知道她這要求其實遠比金銀珠寶貴上許多,大雍朝并不靠海,上京距海邊有百里之遙,海鮮送過來想要不腐敗,難如登天。 少年盯著她看了半天,像是想將她開膛剖腹,研究個徹底。 半晌,他這才支頤莞爾,眼皮都沒跳一下,嗓音清凌凌的,有幾分跳脫意味的直接應(yīng)了:“好啊,孤允你?!?/br> 牧臨川輕飄飄的一句話,累死了數(shù)匹好馬,駿馬載著海鮮,用冰塊鎮(zhèn)著,每到一處驛站就換一次冰,日夜兼程,終于將海鮮送抵了上京。 牧臨川此舉在前朝看來無異于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而陸拂拂也成了禍國殃民的褒姒,被前朝大儒們破口大罵。 不知不覺中就成了禍國妖妃的拂拂:…… 她貧匱的知識的確不足以支撐她知道吃一次海鮮這么麻煩。 拂拂十分羞愧,格外的羞愧。 她穿越前是無產(chǎn)階級普通老百姓,穿越之后,爹娘也是普通老百姓,而她竟然不知不覺中成了,她奶和她唾罵過的“無產(chǎn)階級叛徒”、“工賊”,成了剝削貧苦百姓們的地主老財。 牧臨川坐在她身邊,在眾人窺探的視線中,垂著眼幫她片魚rou。陛下手指修長如玉,骨節(jié)分明,手里玩著一把寒光凜冽的金匕首,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將面前這魚完整地剔骨,片成了一片片晶瑩剔透的魚膾。 看著牧臨川片rou是件倍兒驚悚的事,這讓人不得不懷疑少年這一手好刀工是拿活人練出來的。 拂拂看著少年低著眼片魚片的時候,微有些走神。 海魚是日夜兼程送來的,抵擋上京之時,上京已經(jīng)入夜。 牧臨川又大開宮門,點起皇城的燈火,如此這番大張旗鼓,就是為了迎接——幾條海魚。 拂拂突然覺得面前的少年和幺妮有點兒相似。 這是個十分詭異的念頭,按理來說,幺妮兒就算再叛逆,也不至于像牧臨川這般狷戾嗜殺。 眼前的少年,全然沒有了白日里那狡黠戾氣的模樣。 他少年登基,常穿著高冠大履,少年的身形還未長開。身姿清瘦,骨rou勻亭,掩蓋在這一襲寬袍博帶下面,未免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牧臨川肌膚蒼白,又因多病少眠,面上常含潮紅。微卷的烏發(fā)偏又濃得如墨,給人以驚心動魄之感。 此時此刻,少年好像收起了尖刺的刺猬,露出了柔軟的肚膚,認認真真地,片著面前這生魚片。 他和幺妮一樣。 認真做一件事來,往日那跋扈的模樣無影無蹤,頗顯露出幾分乖巧來。 拂拂看在眼里,心里不合時宜地就軟化了。 她竟然越看牧臨川就越覺得像幺妮。 他就和幺妮一樣,闖了禍喜歡故作無辜。幺妮知曉自己的可愛,經(jīng)常眨巴著眼睛拉著她的胳膊晃來晃去。 他們都是一樣的年紀,都一樣的身懷病痛,都一樣的狡黠,一樣的叛逆,一樣在闖了禍之后愛扮無辜,一樣的叫人捉摸不透。 拂拂捂住胸口,嘆了口氣,立刻又警惕起來,她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 小姑娘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腦門。 自己怎么會和一個殺人犯共情?哪怕這是書里的人。 少年卻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和“殺人犯”劃上了等號。 他將片好的這一盤魚膾推到了拂拂面前,神情少了點兒跋扈,多了點兒躍躍欲試的期待,唇角一樣,眼波流轉(zhuǎn)。 “嘗嘗?!” 陸拂拂睜大了眼。 垂頭喪腦地落敗在了這和幺妮實打?qū)嵪嗨频纳駪B(tài)前。 陸拂拂與meimei幺妮年齡相差并不大,但因為她先出生一年,拂拂深感責任重大,便自覺肩負起了照顧meimei的重任來。 此刻亦是如此。 少女夾了一筷子魚片,嚼了兩下,露出個驚奇又害羞的笑,眉眼彎彎地笑起來:“好吃!!” 這是她哄幺妮開心的常用招數(shù)。 正如幺妮心知自己的優(yōu)勢在哪里,常常會眨著眼,頗有幾分做作地向她展示著自己的可愛與乖巧。做jiejie的也心知幺妮喜歡什么,常常悄悄地露出這副吃驚的做作神情,給予自家幺兒以成就感。 這是獨屬于姐妹倆之間的溫暖的小心機。 算了算了,拂拂歪著腦袋笑起來,有一搭沒一搭地想,這小暴君把她當作他的白月光嫂嫂替身,那她就把他當作幺妮的替身好了。 雙重替身,誰把誰當真。 少年一頓,緊盯著她又看了半晌,像是在試探她這話里有幾分真幾分假。 奉承他的人多了去了。他一眼就能看出何人真心何人假意,可是眼前這丑丫頭卻讓他有點兒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