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童舒雅依然不回答。 夷光敲了敲門,走了進來。 海吹紗看了半晌,總覺得他有些微妙的變化,但找不出到底是哪里變了。 夷光笑了笑,仿佛能讀心,小聲道:“尾巴收了?!?/br> 海吹紗恍然大悟。 夷光坐下來,身上散發(fā)著新鮮的血味。 海吹紗問:“你傷口是不是又……” “沒關系,我摸清楚規(guī)律了?!彼χf,“如果它愈合得太快,就會在即將愈合好時再次裂開。海醫(yī)生前兩次精心縫合,傷口愈合得好,所以裂開的也快。其實不必管它們,它們就不會天天裂開了……” “你……不疼嗎?” “只是身體上的疼痛,習慣就好?!彼f。 之后,他隔著被子,把手輕輕搭在童舒雅的腿上,閉上眼,說道:“你入學讀書,第一次考試時,因為擔心分數(shù),從一家古玩市場買回來了一套碎碟占卜,請碟仙告訴你分數(shù)?!?/br> “他很靈驗,你很快就用了第二次,這次,你想要得到一個……項目推薦名額?”夷光的臉上浮出了疑惑,“他也答應了你。” “之后,你用了第三次,你想得到的是……你室友的男朋友?” 童舒雅舞動著雙手:“啊啊?。?!不許說了!” 夷光糾結著眉毛,繼續(xù)道:“你實現(xiàn)了愿望,決定不再用它……但后來,你又因為那個男人,患上了……病,你求那個蛇妖幫你順利治好,蛇妖同意了,但告訴你,這次治好,你需要給他魂魄……” 海吹紗立刻就反應過來,夷光說的病,大概率是那種令人無法啟齒的私密之病。 怪不得之前問,童舒雅不說。 童舒雅捂著臉嗚嗚啜泣起來。 “他跟我說,拿走魂魄后,只是會讓我情緒低落,大不了也就是得個抑郁癥而已……”童舒雅道,“我太想治好那個病了,快過年了,我不敢讓mama知道我得病了,我真的想治好它,我就答應了?!?/br> “但他要拿走你全部的魂魄?!币墓馐栈亓耸?。 童舒雅說:“我再也不會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是羨慕她,她天天跟我說她的男朋友有多好,出身好家庭也好,還長得高,對她也溫柔。我發(fā)誓我許的愿并不是要她的男朋友,我當時是說,給我一個像她男朋友那樣的就好。” 她淚如泉涌,不停擦著眼淚,不敢抬頭。 “我不是插足他們的感情,我也真的沒有許愿讓他們分手?!蓖嫜耪f,“我為什么這么倒霉啊,真的不是我……”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好,得病就算是對我的懲罰。知道他倆分手,她男朋友聯(lián)系我時,我是高興的,我沒有拒絕……這就是對我的懲罰,我認了,我認了還不行嗎?!那種臟男人,我再也不要了,不要了!我終于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质至恕莻€男人根本沒有她說的那么完美!” 夷光給她遞去了紙巾。 童舒雅團著紙巾,一股腦擦著眼淚,哽咽道:“我真的太想治好那個病了,每次去醫(yī)院,都會被白眼,我不想再去了……我不想讓我媽知道,她要是知道了,我就活不了了。她會怎么想我?” 海吹紗咬著手指,不知道此時還該不該問她,最后怎么處理那些碟片了。 夷光偏過頭,輕聲說:“我看見那些碟片在哪了,沒關系。” “誒?” 夷光笑了起來:“嗯,我通過觸碰,能‘看’到過去發(fā)生的事?!?/br> 童舒雅仍然在哭,發(fā)泄自己落寞又不齒的一次人生過錯。 “沒有人能幫我……我好卑鄙……我都看不起自己……我沒臉見我媽了嗚嗚……” 海吹紗第一次見和自己同齡的人,流這么多的淚。 夷光托著下巴,笑瞇瞇道:“是個內(nèi)向又敏感的姑娘呢。” 夷光指著童舒雅旁邊,說道:“你有個哥哥,對嗎?” 童舒雅止住哭泣,打了個嗝。 夷光慢慢說道:“他二十歲的時候……死在了馬路上……為了救一個被車撞倒的老人?” 童舒雅猛地點頭,眼淚又淌了下來,五官揪在一起:“我哥哥是個特別特別好的人?!?/br> “你并不孤單。”夷光說,“你哥哥放心不下你和你mama,留下了一點意識,一直陪著你,他現(xiàn)在,就在你旁邊?!?/br> 童舒雅怔愣,嗓子哭的干澀疼痛。 “他很生氣,也很心疼你。”夷光說道,“你知道嗎?你的魂魄遲遲沒有被那個碟仙消化掉,就是因為你哥哥的牽絆和擔憂,一直拉扯著你。” “你以后,一定要珍惜自己,踏踏實實,做一分,收獲一分?!币墓獾?,“你不是糟糕的人,你得到過很多很多人的幫助,也得到過許多的祝福,將來,一定會更好的?!?/br> 童舒雅抱著海吹紗放聲大哭,淚水滂沱。 晚上吃完飯,海吹紗上樓查房。 夷光站在走廊上,一條尾巴盤在腰上,一條尾巴搭在脖子上,還有一條尾巴尖觸碰著暖氣片。 點一下,收回。 點一下,收回。 他的雙手似烤火,懸在暖氣片上。 見海吹紗來了,他的尾巴指著暖氣片,問道:“這是新式暖爐嗎?” “嗯?!焙4导喌?,“暖氣片?!?/br> “什么原理?”他彎下腰,琢磨著,又說,“只是醫(yī)院有嗎?” “北方的話,基本家家都有。” “那可真好。”他暖洋洋道。 海吹紗打量著夷光身上單薄的病號服,這才想起,該給夷光添衣服了。 第10章 送溫暖 狐貍冒耳朵~ 梅封在值班室吃泡面。 他不喜歡味道重的泡面,什么紅燒牛rou,老壇酸菜,他一律不泡,唯獨愛味道偏淡的鮮蝦魚板面。 開水滿上,他趕了份病例,保存好,揭開蓋子。 面已經(jīng)泡發(fā)了,但他并不在意。 這樣的面,更軟,他可以狼吞虎咽,不必害怕到胃里不消化。 一大口塞在嘴里,還沒咬斷,海吹紗來了。 海吹紗眼神飄忽,并沒有看他,但身體腳尖卻都面對著他,顯然是有事相求。 梅封吸了面,口齒不清地問:“你是想問我借生發(fā)水?” 海吹紗:“啊?” 梅封:“……”竟然不是嗎?!哎喲,他暴露了! 海吹紗:“那個什么……” 梅封:“你說,不要支支吾吾的,是我爺爺又給你介紹相親對象,但你又不想去了?” 海吹紗先是憤怒,而后低下頭,摳手指。“不是。” 梅封打了個嗝,全是鮮蝦魚板面的味精味兒。 “說呀?!?/br> 海吹紗語速極快道:“你知道的,我對找男朋友從來就不感興趣,而且我爸走得早,我也從沒有給男生買過衣服什么的,而且的而且,你是知道的,我沒時間出去逛街買衣服,網(wǎng)購的質量也不太好,所以我想問問你,你有沒有……” 她聲音越來越低。 梅封:“什么?你說什么?” 梅封的普通話不好,連帶著普通話聽力也不大好。 海吹紗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深吸口氣,快速道:“我想問你借點衣服?!?/br> “……啊?”梅封問,“衣服?什么衣服?” 海吹紗說:“我比對了,醫(yī)院男同事里,就你最高。而且你結婚了,嫂子給你買的衣服看著也不奇怪,眼光挺好的。所以……” 海吹紗這次終于講了出來:“我能不能問你借……不,問你要點你不穿的舊衣服,毛衣毛衫家居服什么的,你今晚不是不用值班嗎?你今天回去找一找,跟嫂子說一聲,明天你來上班時帶上。回頭我請你跟嫂子吃飯,或者我包你一個月的泡面?!?/br> 梅封不明所以:“……你借我舊衣裳干嘛?” 海吹紗:“能不問嗎?” 梅封喝了口湯,忽然開竅:“啊!你是給那個誰穿的吧!” 被猜到了。 海吹紗別過頭去,解釋:“妖一般不畏寒的,但我看他身上都是傷,又被釘子穿了骨頭,每次去看,他都抱著暖氣片不放手,挺可憐的……” “你給他買……” “來不及嘛!”海吹紗拍桌子,“就是快遞也要等幾天,他天天只穿著病號服也不是個事。你知道的,我又有選擇困難癥,網(wǎng)購買衣服都要挑很久,怎么好意思隨便買給他?而且買給他……多別扭。我只給男朋友買衣服。” “紗紗,你有男朋友嗎你?”梅封笑她。 “你管得著嗎?”海吹紗說,“反正我發(fā)過誓,男的想讓我給他買衣服,那就只能是我爸和男朋友!反正我就是不能給別的男人買,反正我買了就只能給男朋友買!” 海吹紗有些別別扭扭的傲,她相親屢次不成,全是因為她眼光高,對待感情又內(nèi)向又潔癖。 她的生命里,拋開患者,別的男人都不配她花費心思,只有她爸爸和假想中的男友,值得她投入感情。 爸爸去世后,就再也沒有男人值得海吹紗多看一眼了。 “行了,知道了?!泵贩馊恿伺菝婧?,說道,“真跟小孩兒一樣。我晚上回去就翻翻,我舊衣服挺多的?!?/br> 第二日,梅封拎來了整理好的三大袋衣服。 梅封的太太是個兒童繪本畫家,她是個很細心的女人,家居服,毛衣,毛衫,毛褲,外套……按照類別和顏色疊放整齊,甚至還手寫了張卡片“送溫暖給你”,旁邊畫了個燦爛的笑臉。 海吹紗感謝后,給夷光送去了溫暖。 梅封大步追上她,又塞來一個塑料袋:“也是衣服。一件羊毛衫,拿去吧?!?/br> 是件墨綠色的羊毛衫,塞在皺巴巴塑料袋中,看起來與其他衣服待遇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