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趙侍新眉眼溫和,笑笑:“倒還知道點(diǎn)分寸。” 說到蕭辰意,趙侍新這幾日都沒見著人,他知道她在故意躲著他,不想見他,而他這幾日要處理的事務(wù)也確實繁忙,想著女人經(jīng)過那日,憐惜她身體不便,也覺著自己見著人后估計會耐不住,便也就沒想著再強(qiáng)求她,畢竟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在他手里了,他也不急于一時。 只是這么三日過去后,趙侍新覺著他今夜有點(diǎn)耐不住了。 起身正準(zhǔn)備去女人宮里時,有人自外間人通傳后大步走入,手里拎著壺酒,到他面前,見他似乎是準(zhǔn)備去哪,狐疑笑問道:“侍新,今夜良辰美景不錯,你這莫不是急著去哪?” 趙侍新看向屋內(nèi)一身便衣的男人,他眉不著痕跡的輕皺,又很快舒展開來,走到人面前道:“大哥找我做什么?” 趙博軒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酒壺,道:“這些天我們倆都忙著,還沒好好說上幾句話,今晚好不容易得了點(diǎn)空,不介意陪大哥喝一杯吧?要是侍新你急著去見哪位姑娘的話……” 趙大哥打趣著又道:“那大哥就不打擾你,先回去了。” 趙侍新無奈,很快也淡笑道:“大哥——” “那就去一處好地方喝吧?!?/br> 第92章 92 入夜,二更更鼓已過,景粹宮的寢殿內(nèi),此時站在床邊正準(zhǔn)備更衣休息的汾陽長公主怎么也沒料到此時還會有人突然走進(jìn)她的寢殿,并且還屏退了殿中所有的下人。 汾陽看著站在門邊眼神深邃看向她的男人,眼不著痕跡的微瞇,面上是驚急的神色,手不自主攏緊身上衣物,背靠床頭的道:“你……趙侍新,你現(xiàn)在突然到我殿中是想干什么……?” 趙侍新見女人驚急中又爬上絲薄怒的臉,他一言不發(fā)的走進(jìn)屋內(nèi),腳步似乎沒有平日的穩(wěn)健。 徑直走到女人面前,趙侍新視線在女人身上打量,落在她揪緊衣襟的手上,不知想到什么,微笑了笑,道:“來干什么,當(dāng)然是想見你?!?/br> 女人后背緊貼床幔,手依然不肯放松,鼻間嗅到男人身上隨著熱度漫溢開來的某種酒香味,蹙了眉道:“你喝酒了?” 趙侍新罕見的輕晃了晃頭,道:“嗯,同大哥喝了兩杯?!?/br> 女人道:“你這恐怕不止喝了兩杯而已……” 趙侍新聽見這似嘲諷的話,他又笑了笑,突然毫無預(yù)警的便將女人給扯到了床上,雙手將女人手腕往上按壓在床頭,見女人衣襟松了開來,他氣息微重,在女人未反應(yīng)過來時就埋首在了女人脖間。 灼熱帶著酒香的氣息噴灑在了肌膚上。 女人毫不意外開始掙扎,一邊喊他的名字,“趙侍新……你,趙侍新你發(fā)什么酒瘋……” 但唇邊漸漸卻溢出笑容,也開始緩緩?fù)V沽藙幼?,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又似乎累了般不再竭力掙扎?/br> 沒想在女人唇邊的笑意還未凝結(jié)多久,男人卻突然從她脖間抬起了頭來,手上力道未松,就這樣目光深沉的盯著她看。 神色晦暗不明。 女人心下不免一咯噔,她道:“怎么了?突然這樣看著我做什么?” 男人放開握住女人的一只手,改為輕捏住她的下巴,眼微闔的道:“你……” 女人就這么懵然無知的躺在男人身下,盯著男人,面上還帶著些微屈辱又惱羞的神色,男人緩慢松了手,又想再俯身下去,很快卻還是止住動作,改為手撫上女人側(cè)頰,盯著人看了許久,才道:“無事,只是今夜酒好像喝的有點(diǎn)過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我不迫你。” 說完趙侍新便完全松開握住女人的手,再看了她兩眼,便起身離開了寢殿。 留下攏著衣襟坐起身的女人,看著男人離去的房門方向,面色微異。 趙侍新走出殿門后,侯在門外的長業(yè)突然見著人有點(diǎn)驚訝,又見大人面上神色有異,他上前一步道:“大人……您這是?” 趙侍新看眼月色,他晃了晃頭,回想方才女人神情,手按壓住額角,今夜當(dāng)真是喝得太多了……? 可是不對,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對。 趙侍新總覺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 他腦中不由又回想起蕭秦昭那日被按壓在大殿中時,對他大笑著說的那句話,那句他什么也不知道的話。 趙侍新越發(fā)覺得蕭秦昭那日不是刻意胡說,而是當(dāng)真知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趙侍新眼神冷冽,周身氣息微變。 長業(yè)見了這,他稍猶豫,還是決定早些告訴他們大人一件事的道:“大人,今日審訊陛下……近身伺候的宮人,有人為了保命終于回想起說出了一件事,屬下想應(yīng)該會比較重要,只是方才還來不及向大人您稟報——” 趙侍新很快道:“說。” 長業(yè)再揖手:“那宮人說,在陛下的寢宮內(nèi)似乎是有間密室,屬下派人在那宮人所說的地方查探,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一間,大人現(xiàn)在可想去看看?” 趙侍新微瞇眼,面上興味,微帶薄笑的拂袖轉(zhuǎn)身道:“去乾清宮。” 到得乾清宮的寢殿內(nèi),長業(yè)將趙侍新引向東側(cè)方位有一面垂珠簾隔擋的佛室內(nèi),然后便走到佛室左側(cè)靠墻的一支近半人高的銅枝燭臺前,手放在上方的燭臺上對趙侍新道:“大人請稍等?!?/br> 趙侍新走進(jìn)佛堂后視線自然便又落在了最顯眼的那尊以青蓮承托的女神雕像上,他前幾日便在這屋內(nèi)見過這尊雕像,當(dāng)時就覺著有些莫名的熟悉,之前神廟落成時他因有其他政事耽擱并未去觀禮,今日便是第二次見,他有點(diǎn)奇怪為何竟會有熟悉之感。 耳邊一聲輕微的悶響,趙侍新視線投向神像右側(cè)方開了道暗門的地方,長業(yè)在他身后道:“大人,密室就在里面了?!?/br> 趙侍新再看眼外間女神像,抬袖輕掩口鼻的提步走進(jìn)了密室。 在室內(nèi)掃視一圈,趙侍新的視線逐漸停留在東墻邊一張長方形條案上擺置著的一尊女像上。 同外間女神像相差無幾的高度。 同樣乳白色的玉雕材質(zhì),也同樣的……掩著面紗,只是這次眼前的面紗卻在外間吹進(jìn)來的微風(fēng)下輕悠的晃蕩,女像的面容若隱若現(xiàn),令人愈加想一窺究竟。 趙侍新緩步走近女像,越走近,他心頭漸漸有了個預(yù)感,預(yù)感他待會見到的這尊女像面容應(yīng)該會是什么樣子的,趙侍新的面色又開始不大好了。 而越走近,他頭也開始有些沉重起來,似乎有什么東西要沖破多年冗雜的過往,再次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趙侍新抬手揉了揉額角。 終于走到了女像面前,趙侍新剛準(zhǔn)備揭下女像的面紗時,從外間卻突然又灌進(jìn)了一陣細(xì)風(fēng),純白的絲綃面巾被風(fēng)吹起,就這么先一步的揭下了遮掩住女人面容的面紗。 趙侍新即使早有準(zhǔn)備,視線落在那女像再無遮掩的面容上時,還是忍不住瞳孔猛縮。 眼前含笑又溫和的眉眼,右側(cè)頰邊黑色的小淚痣,鮮紅朱唇,一如記憶中明艷又鮮麗的笑靨。 當(dāng)年雖很少才會見著的笑容。 趙侍新抬手將吹到空中的面紗抓住,他垂首看著手中面紗,再看向女像,看著女像那雙眼,又見女像舉止,他腦中某根弦突然一跳,有某種深埋的記憶終于穿破重重的阻礙浮到了他眼前。 趙侍新想起來了—— 當(dāng)年,十年前,在他還未被當(dāng)年的這女人看上,因著在城中一時之名,而且那時父兄剛隨南境將軍打了勝仗,便奉先皇之命,隨父兄入宮了一趟,就那一次,他跟在父兄身后,在冬雪未消,還贅壓著枝頭時,曾在御花園里隔著叢叢花木見著了這樣的一個女人,一個帶著此種白色面紗,就是用著這么一雙眼看著他的女人。 趙侍新抬手將面前女像的眼下面容遮掩住,再看那雙眼,他手臂僵住,禁不住后退一步,是了,就是這個女人,他還記得當(dāng)年無意間對視的最后一眼,那女人的眼神又變了,似乎是對他十分的感興趣,感興趣到讓他當(dāng)時幾乎忍不住立時蹙緊了眉。 趙侍新單手按在條案上,他回想起當(dāng)年他雖也覺得好奇,但一直以為那就只是個陌生且怪異的女人而已,想不到,還真是想不到,趙侍新唇角不禁浮上抹辨不清情緒的笑。 他此時腦中又突然浮上蕭秦昭的那句話,那句大笑著對他說的話,趙侍新眉心深擰,蕭秦昭似乎是并不覺得自己對他這阿姐的情意是“罔顧人倫”,他似乎并不這樣覺得,還笑他什么都不知道…… 電光火石間,趙侍新突然有了個念頭,不,很可能是某個真相如今終于緩緩攤開在了他面前,那便是,蕭秦昭心內(nèi)愛慕著的他這位阿姐其實并不是他的親阿姐,并不是那位……真的汾陽長公主……! 而是這個帶著面紗的女人,這個帶著面紗卻與汾陽公主有著相同面容,并且能毫無阻礙隨意進(jìn)出宮中的女人,怪不得當(dāng)年公主陵被盜,公主尸骨無存,先帝會是那樣似乎早就知曉,并無所謂而且還諱疾莫深的反應(yīng),怪不得當(dāng)年這女人會偶爾反常、性情怪異,又怪不得她會掩人耳目的做下許多當(dāng)年趙侍新如何也理解不了的事,這么一想,趙侍新又回想起這女人當(dāng)年離開時在他耳邊說的話、他不知為何就自行痊愈了的不治之癥、這女人十年后突然又以那樣的身份出現(xiàn)…… 趙侍新按在桌案上的手陡然握緊,許久又緩緩松開,罷了如今這些已然不太重要,他看向女像面容,既然蕭秦昭一直以來都知曉這女人不是他的親阿姐,那么……當(dāng)年這女人代替了汾陽長公主,那位真的長公主又去了何處? 趙侍新眸光一閃,他突然想到今日的不對勁之處,直起身,鬢邊幾縷發(fā)絲輕晃,目色鎮(zhèn)靜,但思緒卻不知高速運(yùn)轉(zhuǎn)了幾個來回,某種念頭一起,他立時就渾身戾氣的要走出密室,確認(rèn)究竟,沒想此時在密室門邊的長業(yè)見了室中那女像的面容,心頭驚異又狐疑之余,卻也記起還有件事需得提醒他家近日尤其忙碌的大人。 他便道:“大人,昨日趙二爺派人著急給您送來的畫像,您昨日忙著好像還沒看……” 趙侍新腳步頓住,畫像? 提及畫像,趙侍新便憶起之前在二叔草廬中所見過的兩幅或是以帷帽遮擋,或是半蒙面紗,皆只明顯露出下半張臉與那女人有幾分相像,不…… 趙侍新冷笑,如今想來恐怕應(yīng)該也是同那位真的汾陽長公主殿下有幾分相似的異邦女人才對了,他抑制住情緒道:“把畫像拿來?!?/br> 長業(yè)躬身將卷軸遞上。 趙侍新很快接過,三兩下便將畫像展開,等看清楚此次這幅畫上的女人,此次畫上面紗正巧被風(fēng)完全吹開,女人抬手?jǐn)n著鬢角隨風(fēng)飛舞的發(fā)絲,頰邊一顆淚痣,完全再無遮掩,表情尊貴又高傲的嫵媚面容,趙侍新捏住畫像邊緣的手禁不住的發(fā)抖,他視線盯在那畫像上,咬牙冷寒道:“長業(yè),我記得二叔派人送來時,說的是這幅畫是一月前才新近完成的對吧?” 長業(yè)見大人這副模樣,看著畫像背面,有點(diǎn)好奇畫像上到底是畫了誰,想到昨日趙二爺派人送來這幅畫時,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讓大人好好的看看,只是昨日大人確實沒時間…… 早知,昨日便怎么都提醒大人看了。 “回大人,趙二爺派來送畫的人當(dāng)時確實是這樣說的?!?/br> 趙侍新手背上青筋鼓起,他閉了閉眼,將畫像一把狠摔在地面,便準(zhǔn)備走出密室,在離開前又再回頭看了眼未再戴上面紗的女像,想到什么又道:“蕭秦昭,原來你一早就存了那樣的心思……” “你還真是好樣的。” 渾身冒著生人勿進(jìn)氣息的拂袖走出密室,趙侍新心頭此時已猜到了一種可能,心口處仿佛突然就鉆出了密密麻麻的痛意,讓他一時不想去確認(rèn),但他微冷笑,手心攥緊,他得去確認(rèn),一定得去好好的確認(rèn)才行。 趙侍新便吩咐道:“既然當(dāng)年汾陽公主很可能是在竇靈國,你去查查先帝當(dāng)年是否暗中派人關(guān)注著竇靈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 “而我——” 趙侍新背手看向殿外,他簡直快抑制不住心頭驚濤般涌上的怒意道:“去關(guān)押著咱們這位陛下的地方看一看,這人還在不在?!?/br> 長業(yè)心頭驚跳應(yīng)道:“是,大人!” 這夜,時間似乎過得非常的緩慢。 趙侍新一身戾氣領(lǐng)著人趕到關(guān)押著蕭秦昭的偏殿時,他直接走到被鎖鏈拴住手腕,鎖鏈兩頭釘在墻上的人面前。 此時在他面前作為俘虜?shù)哪贻p天子正垂著頭。 趙侍新走到人面前,徑直抬起人的臉,目中所見還是那張臉,只是略顯憔悴,連身形都相差無幾,趙侍新捏緊人的下顎,幾乎要將人骨頭給捏碎般的看著人道:“陛下這是怎么了?這么點(diǎn)苦就受不住了?” 本是垂著頭的天子被迫抬頭看向男人,目光毫無起伏,也不開口說話。 趙侍新又道:“怎么不說話了?是不想說還是不能說,嗯?” 被捏著的人卻依然還是不回應(yīng)。 趙侍新已忍不住越來越冷厲,他抑制住情緒的道:“怎么?不想同我說話,那你也不想念你最愛的阿姐了嗎?你可知她如今正被我如何的對待?” “蕭秦昭”此時似乎是終于有了反應(yīng),但他卻只是看向趙侍新,目中有殺意,但卻并沒趙侍新所熟悉的那日,在逼宮那日,這男人嫉恨到想咬碎了他的恨意。 趙侍新捏住男人下顎的手開始不自主的發(fā)抖,半晌,他有些倦意的松開了捏住男人下顎的手,一言不發(fā)的走向殿門,在將跨出殿門時,趙侍新終于還是忍不住單手撐在了殿門上,手指用力到幾乎陷進(jìn)朱紅的門框。 滔天怒意中又似乎是,失望到了極致。 長風(fēng)好像突然能理解他家大人此時的心情了,他有點(diǎn)手足無措,在一旁道:“大人……!” 趙侍新垂首揮了揮手,視線看向前方,看向殿外黑沉的天色,長風(fēng)聽見他家大人很輕卻極壓抑又狠厲的一句:“蕭辰意,你也是好樣的……” “你就這么毫無所戀的離開是嗎,好,此次你最好是能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遠(yuǎn)到無論如何也再令人尋不到,否則若是讓我再見到你,此生——” 趙侍新胸膛微起伏,咽了句話下去,才接著道:“再想離開,恐怕只有死了才行了?!?/br> ------------ 燈火通明的景粹宮內(nèi),寢殿中,此時汾陽公主卻怎么都無法安寢,她在回憶著方才男人來見她時,她的每一舉一動,她自覺并沒出差錯的地方,那男人應(yīng)該也是沒發(fā)現(xiàn)的,不然怎會如此的冷靜,他應(yīng)該也只是他所說的那樣喝多了才放過她的吧? 但不知為何,她就是冷靜不下來,有點(diǎn)忐忑。 這男人不是個好相與的,以往只是聽華春事無巨細(xì)匯報的消息了解這男人,以及五年前這男人因公出使竇靈國時,曾在竇靈國的一條小街上她碰巧在暗中見過一面,今晚才算得上是第一次正面應(yīng)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