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rèn)錯倒是積極。”

    王前輩目光放在自己指甲上，漫不經(jīng)心，聲音卻涼薄的很：“我一直好奇，童半夏那?老家伙，怎么會收你?！?/br>
    她似乎是笑了下，目光卻更加幽深莫測。

    “他?雖然不是個什么好東西，但到底算是有良心底線?！?/br>
    “這是……什么意思？”

    喬雙鯉追問，換來一聲冷笑。壓下心中焦急，他?忽地?靈光一閃，眉頭皺了起來：“折耳……到底怎么了？”

    最開始他?差點因為擬態(tài)被退學(xué)，后來才知道中國獵殺者?圈里對折耳極不友好，大多數(shù)折耳全都叛變到了空獸那?邊。喬雙鯉一直想不通，正?常人怎么可能?會和吃人的怪物同流合污？貓怎么可能?投奔老鼠？

    “因為這樣，就不疼了?！?/br>
    王前輩似笑非笑，明?明?是看著他?，卻又像透過他?去看其他?什么人。

    “只要接受了它們的邀請，你就再也不會這么痛苦了?！?/br>
    “那?我寧愿疼死！”

    喬雙鯉斬釘截鐵，王前輩卻笑出了聲，先是低笑，聲音越來越大，邊笑邊搖頭。

    “哈——好小子，有骨氣?！?/br>
    “可是啊，以后你就不這么想了。”

    她豎起一根手指，點在喬雙鯉額頭，眼中沒有任何笑意。

    “這只是第一重??！?/br>
    “什……么？”

    每個字都懂，連在一起卻不明?白了。喬雙鯉懵懵懂懂，隱約覺得王前輩接下來說的話將會徹底顛覆他?的認(rèn)知，掀起驚濤駭浪。

    “沒有什么，純粹化有九重?，對于你來說，絕望就有九重?。”

    “純粹化？”

    又是一個沒聽過的詞，喬雙鯉忙追問。他?對折耳的理解其實不多，都來自溫教授和校長他?們。國家關(guān)于折耳的資料全部保密，他?級別不夠，也查不到。

    “哈，資料？這種東西，就算是童半夏恐怕也一知半解?！?/br>
    王前輩不屑諷笑，點了點喬雙鯉的胸膛：

    “你這樣的，以前我們叫重?九?！?/br>
    “《易經(jīng)》定九為陽數(shù)，兩?九相重?，日月并?陽，放現(xiàn)在就是九九重?陽。人為日，空為月，日月并?陽，匯集一體，擁有這樣屬性的貓就是重?九?！?/br>
    “換句話說，就是能?轉(zhuǎn)換成空獸的人?！?/br>
    喬雙鯉懵了，仿佛寒冬臘月兜頭一盆冷水潑下來。凍得他?齒寒骨冷，渾身打顫，心沉到冰窟窿了，強撐著問：

    “什么叫，能?轉(zhuǎn)換成空獸？”

    “動動腦子?！?/br>
    王前輩毫不客氣，不耐煩道：“自己去想，空獸是什么玩意，你跟別人有什么不同?！?/br>
    “我收的是徒弟，可不是個戇度。”

    喬雙鯉心煩意亂，思緒絞成了一團。空獸是什么？課本上說空獸是絕望的聚合體，是惡念綜合，沒有理智，沒有思維，只懂得吞噬情緒，引動絕望。這是低端空獸。高級的空獸會劃分出自己的情緒偏向，不單單只是絕望，但無論如何它們都是純粹的情緒聚合體。

    我和別人的不同……我共感性高，感知吸收特質(zhì)情緒都非常容易，所以力量提升速度也快。

    等等，特質(zhì)情緒，情緒聚合體……

    “如果?！?/br>
    喬雙鯉聲音有些虛弱發(fā)顫，吞了口吐沫：“我說如果?！?/br>
    “折耳活到最后，力量提升到極致，會……”

    “你會被淹沒。”

    王前輩嘴角挑了挑，淡淡道：“如果你是快樂，你將會只剩下快樂。如果你是懷念，那?你只剩下懷念。”

    “除此之?外，你一無所有。這就是重?九，這就是折耳。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懼，全部被浪潮吞沒。到最后，快樂也痛苦，懷念也痛苦?！?/br>
    “人是活物，生在這人世間。當(dāng)一切都剝離，徹底變得‘純粹’。你說，那?還是人嗎?！?/br>
    話音落下，久久的沉默。喬雙鯉低頭揣著兜，宛如石塑。良久，他?抬手，憑空出現(xiàn)了一瓶雪碧——這是他?的思維空間，從某種程度來說他?想要什么就能?變化出來什么。雪碧剛從冰箱里拿出來似的，瓶壁上全是細(xì)小冰冷的水珠。

    喬雙鯉沒喝，把它貼到了臉頰上。細(xì)密綿軟泡沫在瓶中升騰又破碎，一片細(xì)微的破碎聲。在這聲音中，他?深吸了口氣：

    “也就是說，別的獵殺者?吸收特質(zhì)力量，卻有個度。不超過人體承受的范圍內(nèi)。但折耳沒有這個度，就像，就像個剎車失靈的高鐵，停不下來，還會不停地?受到情緒侵染？”

    “有些道理。”

    王前輩沒反對也沒贊同，不妨礙喬雙鯉理清思路，慢慢繼續(xù)道：“而?這種超過身體承受力的侵染，最明?顯的反應(yīng)就是頭痛，全身痛？身體發(fā)出警報，承受不了。但這種力量還會源源不斷的侵入——整個世界的，也就是說，我其實是個吸鐵石？”

    他?苦笑，拿自己打趣：“即使我不想，那?些‘鐵屑’還是會往我身上飛？”

    “可是九重?又是什么意思，這個吸收力量的層次，還有等級劃分的？”

    “大多數(shù)人活不過一重?就死了。”

    王前輩淡淡道：“撐不住，抗不過，暴斃?！?/br>
    “撐得住的，熬過來的，到十八歲零兩?個月，就該到一重?了。從今往后，每一年?，加一重?。痛苦越來越強烈，生不如死，等到九年?以后，身體就會徹底崩毀，被情緒同化，成為純粹的情緒聚合體。”

    “呵，如果一開始就選擇空獸那?邊，就不用?遭這么多罪了。當(dāng)然，從來沒有能?這樣撐下來的人，不用?多，只用?到三四?重?，投向空獸那?里，這可是極罕見的‘棟梁之?才’，力量堪稱王級?！?/br>
    王前輩眼中劃過暗沉的光，喬雙鯉卻沒注意，越是重?壓思維轉(zhuǎn)的越快，突然他?腦中靈光閃過，眼頓時一亮，忙急急道：“你說，要純粹的特質(zhì)……”

    “可是?！?/br>
    他?眨了眨眼，深吸口氣：

    “可是，我現(xiàn)在身上有兩?種特質(zhì)。這樣的話，就不純粹了吧！”

    喬雙鯉心中激動，復(fù)讀機似的重?復(fù)道：

    “對，我是鴛鴦眼，可以同時擁有其他?的特質(zhì)——”

    “夠了?！?/br>
    喬雙鯉被嚇了一跳，原本眼巴巴瞅著王前輩等待答案可沒想她臉卻忽地?一沉，直接變了黑霧，呵斥后聲音一下子邊低，沙啞難聽：

    “行了，你知道的夠多了。滾吧，別打擾我睡美?容覺?！?/br>
    喬雙鯉懵著就被轟了出去，回到現(xiàn)實里又在床上滾了兩?圈，斗篷一下子松了，他?忙不迭又系上，系的緊緊地?，裹睡袋似的把自己整個人裹在斗篷里，長出口氣，感覺這一天下來腦子都不夠使了。

    “不使用?火焰的力量，是防止短時間內(nèi)大量吸收使用?特質(zhì)?！?/br>
    他?窩在斗篷里，小聲著喃喃自語：“斗篷隔絕絕望，減少變貓同理——幻化貓態(tài)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趨近特質(zhì)純粹體了。這種形態(tài)下和人相當(dāng)于兩?個空間，不同存在形式，怪不得我每次變貓身上衣服都不會少……”

    “我的絕望強過心火太多了……嘶，可能?因為絕望才是我本來的特質(zhì)？心火是mama給的，因為我是鴛鴦眼，所以能?夠接受別人的特質(zhì)。這樣一來，如果將來成為‘純粹體’的話，應(yīng)該是從絕望這方面。嗯，現(xiàn)在也確實是這樣，絕望已經(jīng)基本能?壓過心火了?！?/br>
    喬雙鯉早沒了睡意，裹著斗篷做起來身。懶得下床，直接架起個小桌子，攤開筆記本，伏案飛速書寫著。

    “提升心火，會牽制絕望嗎。精神分為兩?部分……兩?者?互相抵抗的話，我的實力肯定會下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好事……不，不對。”

    喬雙鯉猛地?想起來老鼠，最低級的仿佛胎兒，乳鼠仿佛孩童。稱自己為王，最自己臣服，還有之?前的噩夢……

    他?一下子皺起了眉，咬著鼻頭，寫下了鼠字，又重?重?畫了個圈。

    “換個思路，如果，加入，空獸執(zhí)行官，或者?更高層次的……王，能?夠感應(yīng)到折耳的存在。‘棟梁之?才’，十八歲零兩?個月，第一重?……會不會是在潛移默化的，改變折耳對空獸的態(tài)度？這樣的話，不知道其他?折耳會不會得到回應(yīng)?！?/br>
    “可是我從十八歲前就開始做噩夢，看到不同的形象……這說明?什么，絕望，我的特質(zhì)更符合空獸？如果我能?成為純粹聚合體，倒向它們那?邊的話……”

    喬雙鯉打了個寒噤，在‘鼠’字上狠絕畫了個叉。

    “不，我寧愿死?！?/br>
    “雖然這樣說，但這樣的疼痛，才第一重?……我是不是該提前申請?zhí)弁慈棠偷恼n程？但這時作?用?在精神上的，rou體上的忍耐可能?沒多大作?用??！?/br>
    “繼續(xù)下去的話，即使壓制絕望也會越來越強。心火遲早有撐不住的那?天……不變強是不可取的，不能?因噎廢食。那?……換個角度。如果我能?夠獲得更多其他?的特質(zhì)，是不是就能?變得更加‘不純粹’？”

    喬雙鯉眼睛一亮，隨后又嘆了口氣：“喬雙鯉啊喬雙鯉，真?當(dāng)世界都是你媽呢。誰會把特質(zhì)給你啊。你難道還期盼著別人犧牲嗎?！?/br>
    筆記本胡亂畫了幾團，到最后，他?著重?在總結(jié)出來的兩?行上畫了數(shù)道橫線。

    “多鍛煉心火的力量，盡量開發(fā)出一些其他?的用?法?！?/br>
    “按王前輩說的做，把影響降到最低?！?/br>
    對了。

    想到這，喬雙鯉忽然一怔，品味出幾分異樣來。

    王前輩平常不會說這么多，就算說也大多是那?種嘲諷的語氣，惡趣味話不說完，絕對不會像這樣仔細(xì)講解。

    今天她到底是怎么了？

    擔(dān)憂一閃而?過，喬雙鯉看了眼時間，不想再睡覺。裹著斗篷舒服靠在床上，閉上眼。心火小貓在虛幻的世界抖了抖毛，撒歡似的順著火焰連線向高山般巨大緬因跑了過去。

    今天顧隊在做什么夢呢。

    第94章 地下藏庫

    “誒小喬,這次火焰cao縱你又不上??？”

    剛下西空史課，喬雙鯉正收拾東西，肩膀忽地一重。頭也不回?的抬手揪住奶牛貓后頸皮,巧勁化開勾住衣服的貓爪,熟稔往外輕巧一拋。

    “嗯,我有點事?！?/br>
    “啊？又有事啊?！?/br>
    奶牛樂哥抱怨喵道,在空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 ‘啪嘰’落到桌面上,兩步就又竄回?到喬雙鯉面前喵喵叫：“你是不知道,這兩節(jié)課你不在樸元青那小子多囂張！”

    用不著喬雙鯉多解釋什么，樂哥很快又轉(zhuǎn)移了其他話題興致勃勃叨逼叨。喬雙鯉有一搭沒一搭應(yīng)和，收拾好東西往外走，心中也是嘆了口氣。

    從上次劇痛過后他謹(jǐn)遵王前輩的告誡不再使用絕望火焰,也因此暫時停掉了一切有關(guān)火焰cao縱的課程,假還是溫成斐向教務(wù)處交的條。關(guān)于他折耳和絕望火焰的一切變化?都是機密,校長跟顧隊暫時不在，學(xué)校里目前只有溫教授知道。

    這件事具體原因不能明說，幸好有正好的理由——

    到了分岔路口，喬雙鯉跟樂哥他們告別,眼巴巴瞅著幾人往教室走,等到他們再看?不到,臉上笑容終于垮了下來,嘴角向下撇了撇。

    “今天按計劃的話,應(yīng)該要上火焰變形吧……唉,我也好想上啊?！?/br>
    小聲嘟囔著，喬雙鯉低眉耷拉眼，拖沓著步子往西區(qū)那方向走——特戰(zhàn)全校大體分為兩部分,西區(qū)為戰(zhàn)后療養(yǎng)區(qū)，主要收留患永恒空心癥的老兵，除課程以外學(xué)生禁止入內(nèi)，但喬雙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