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辟R茂保憲雙眼緊緊凝視著他, 然后他就看到對面的人唇邊揚起一抹極淺的笑, 朝自己抬了抬酒杯。

    “老實說這件事我也挺感興趣, 抽空卜了一掛?！辟R茂保憲回敬了一杯，繼續(xù)道。

    “師兄卜出結(jié)果來了嗎？”

    “什么都沒有卜出來?！?/br>
    “咦？”

    “你‘咦’是什么意思？”

    “是意外的意思?！?/br>
    “呵呵?！辟R茂保憲端著酒杯的手一停，抬著眼皮斜了對面人一眼, “有什么好意外的，這不就是你干的嗎？”

    于是安倍晴明微笑不語。賀茂保憲瞪著他繼續(xù)說道，“今天晚上以前，我原本以為比叡山的和尚們算出來的人是源賴光剛撿回平安京的那個小子。但是現(xiàn)在看來，和尚們算出來的那個人是彌吧？”

    “是啊?！卑脖肚缑餍χ卮鸬?。

    他承認得如此痛快反而讓賀茂保憲狐疑地看了他許久，然后得到了自家?guī)煹軣o辜的回望。

    “雖然世人傳言說在平維茂奉旨討伐之后，鬼女死在了他射出的降魔箭下。但是事實上，當年那件事最后的結(jié)果是吳葉夫人化為了妖怪而且皈依了佛門。我們都知道她不可能卷土重來，更不可能有什么轉(zhuǎn)世。這件事皇上不知道，但是比叡山的和尚們肯定是知道的，他們?yōu)槭裁礇]有跟陛下說？而且，你家孩子是怎么跟吳葉又扯上關(guān)系的”

    “師兄你也知道吳葉夫人化為般若后是皈依了佛門。”安倍晴明慢悠悠地啜飲著杯中的清酒，先回答了賀茂保憲的第一個問題，“但是當初冷泉天皇得到的回應是，鬼女已死于平維茂大人劍下。比叡山的高僧當然不能對皇上說當初所有人都作假瞞騙了陛下，所以他們只能‘不知道’了?！?/br>
    作為賀茂家的家主，陰陽寮的頭，同樣自成為陰陽師伊始就游走于各方權(quán)貴之間。對于這些彎彎繞繞，賀茂保憲并不比晴明生疏多少。比叡山的和尚的事是他邊梳理思緒邊隨口問的，幾乎問完之后他自己腦子一轉(zhuǎn)也想明白了。所以實際上重點在第二個問題上。

    幸而這一次安倍晴明似乎并不打算再繞彎子。

    “師兄應該聽說過關(guān)于吳葉夫人入京之前的傳說吧？”

    賀茂保憲端起酒杯皺了皺眉，“什么傳說，被地方權(quán)貴追求來京避難那個？”

    “不，是吳葉夫人的身世?！?/br>
    “她有什么身世，不是普通鄉(xiāng)民出身……”

    賀茂保憲的話音猛地頓住，他幾乎是轉(zhuǎn)瞬間想起了某個只在最小范圍內(nèi)流傳，被大部分人認為是無稽之談的傳言。事實上，這也正是他們這些人如今依然稱吳葉一聲“夫人”，保持了一兩分敬意的原因所在。

    “你該不會指的是……第六天魔王？”

    最后幾個字被壓得很低，生怕驚擾了什么一樣。安倍晴明看著自家面色凝重了下來的師兄，勾了勾唇笑了，慢悠悠地說道，“傳言吳葉夫人是其父母向第六天魔王祈禱所生，極有可能是第六天魔王之轉(zhuǎn)世?！?/br>
    賀茂保憲端著酒杯的手停住了，面色表情有些變幻不定，“難道你是想說是這個傳聞是真的？”

    安倍晴明反問道，“師兄，你我都見過吳葉夫人，你真的覺得她像第六天魔王嗎？”

    “……不像?！?/br>
    “所以她不是?！?/br>
    然而不等賀茂保憲松一口氣，安倍晴明已經(jīng)繼續(xù)道，“雖然吳葉夫人不是，但是并不代表第六天魔王沒有降世了。”

    賀茂保憲被自家?guī)煹艿脑捳垓v得一口氣憋在了嗓子眼，嗆得咳了好幾下才掙扎著從嗓子里摳出幾個字。

    “……什么意思？”

    “吳葉夫人在鬼無里兵變時，排兵布陣有條有理，即便是平維茂大人，如果不是向八幡大菩薩借了降魔之劍直接將吳葉斬于劍下，兩方軍隊的戰(zhàn)斗勝負如何還未有定論。吳葉夫人只是一內(nèi)宅女子，從未接觸過兵法。那時候她統(tǒng)領(lǐng)兵馬的能力是哪兒來的？”

    “……”安倍晴明的聲音很輕，然而賀茂保憲沿著這個思路思考下去，額前開始浮起細密的冷汗，“……第六天魔王？”

    “我猜正是如此?！?/br>
    青年騰地一下站起來，瞪著自家?guī)煹?，聲音幾乎變了調(diào)，“那你還能在這兒坐得好好的？！”

    然而安倍晴明就是在原地坐得好好的，他的唇邊甚至還浮著一貫的笑意，煞有介事地疑惑道，“師兄這是怎么了？”

    “……”和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眸對上的瞬間，賀茂保憲意識到自己被耍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盤腿往地上一坐手肘搭在膝上，傾身瞪著自家?guī)煹?，從牙縫里擠出幾句“心平氣和”的話，“來吧晴明，要么你現(xiàn)在就給我好好說清楚，要么咱倆同室cao戈一場吧。”

    在他仿佛要殺人的目光下，對面溫文又俊雅的青年眉梢微微一挑，露出了為難的神情，“可是師兄你打不過我啊?！?/br>
    “安倍晴明！”

    “第六條魔王傳說只要出世，就必定背負著擾亂天下的使命?！卑脖肚缑髀龡l斯理地開口，轉(zhuǎn)折之迅速讓賀茂保憲再次一口惡氣堵在了喉嚨口差點沒有被嗆死。惡狠狠地瞪著自家?guī)煹?，賀茂公子這一次是真的想同室cao戈一場了！

    然而被他以殺人的目光注視著的師弟卻非常泰然，“雖然有這樣的說法，但是，天下大亂也并不一定就是此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