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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無話，江逝水很早就醒了，繞開還睡著的李重山，獨自下了床榻，披上衣裳。

    屋外有一口水井，他打了水，坐在井口，就著冷水洗漱。

    木屋正對著馬苑，附近又是大片林場，這時天還沒亮，林子里起了霧，遠(yuǎn)遠(yuǎn)看去，恍若人間仙境。

    江逝水站起身，不經(jīng)意間將手邊的發(fā)帶拂落井中，他自己不曾注意，只是往前走了兩步，走進(jìn)霧里。

    大霧里辨不清方向，不知從哪里傳來馬匹的嘶鳴，容淳騎著小馬駒靠近：“逝水哥哥?！?/br>
    “陛下在這里做什么？”江逝水看了看四周，還沒發(fā)現(xiàn)他在哪里。

    容淳翻身下馬，拉住他的手：“我在這里?！?/br>
    “燕郎呢？沒陪著陛下一起來？”

    “我自己偷偷溜出來的，他不知道?！?/br>
    這時小馬駒呼出一長串熱氣，江逝水問：“陛下一個人在這里騎馬？”

    “嗯?！比荽緺恐?，江逝水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卻也不問一聲就跟著走了。

    “陛下不用燕郎陪著騎馬了？”

    “我本來就會。”

    “哦？”

    “亞父不在皇城的時候，鎮(zhèn)南王叔來看我。他只教了朕半天，朕就會了。”容淳仰著頭，說這話時，還有些孩子氣的炫耀與得意，“我只花了半天就學(xué)會了，所以我跟燕郎比，肯定是我厲害?！?/br>
    江逝水適時說了句好話：“陛下天資過人，自然學(xué)什么都快?！?/br>
    容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可是亞父不會喜歡我學(xué)得這么快的，對嗎？”

    江逝水一頓，不忍心告訴他：“……是。”

    兩人到了馬廄里，容淳把小馬駒拴好，伸手要去解開一匹高大的馬。江逝水忙道：“陛下年紀(jì)還小，等長大了再騎這匹馬吧?！?/br>
    容淳仰著頭看他：“我可以長大嗎？”

    江逝水摸摸他的頭發(fā)，篤定道：“可以，有逝水在，陛下一定會萬歲萬萬歲的?！彼堰@個小孩子抱起來，放在馬背上：“現(xiàn)在陛下也可以騎這匹馬，逝水帶著陛下走一圈吧。陛下想去哪里？”

    容淳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山丘：“上次和鎮(zhèn)南王叔在這里，我問王叔，那座山后邊是什么。王叔說，等我學(xué)會騎馬了，就自己過去看看?？墒乾F(xiàn)在我會騎了，他們還是不讓我過去?！?/br>
    “那今天我陪陛下過去看看?！?/br>
    “好?！比荽经h(huán)顧四周，指著馬廄里的幾十匹駿馬，“它們也沒看過，帶它們一起看看吧?！?/br>
    于是兩個人把馬廄里馬匹脖子上的韁繩都解開了。然而這些馬匹都被馴得服服帖帖的，沒有人牽，不肯離開馬廄半步。

    最后江逝水沒辦法，只能翻身上馬，帶著容淳先走：“看它們會不會跟上來?！?/br>
    向山丘行進(jìn)，那座山分明近在眼前，卻仿佛永遠(yuǎn)無法到達(dá)。不知走了多久，容淳不經(jīng)意扭頭看了一眼，撫掌大笑道：“好啊，它們跟上來了?！?/br>
    江逝水亦是回頭看了一眼。只看見幾十個黑的紅的小點兒，正朝這里移動。

    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同時笑出聲來。容淳催促道：“快走，快走，別讓它們追上來?！?/br>
    江逝水揮了一下馬鞭，馬蹄揚起山林間的塵土，將林中濃霧向兩邊推開。

    不過最終，他們還是沒能翻過那座山。

    日出時，金光遍灑，濃霧漸漸散去，他們在山坡上停住，那群馬匹已經(jīng)追上來了。

    駿馬站在他們身邊，陪著他們一同看了一場日出。

    容淳彎著嘴角，自嘲地想道，每回皇帝出行，人前人后簇?fù)碇?，雖然不是人人都向著他，但表面功夫還是有的。他是第一次被馬圍著出行，也是第一個被馬圍著出行的皇帝。

    起碼此時此刻，他身邊的，都是喜歡他的。

    他往后靠了靠，倒在江逝水懷里。他抬眼看了看江逝水，瞧見他望向遠(yuǎn)處的眼里都是光亮，鋪滿碎金。

    “逝水哥哥，你很喜歡亞父嗎？”

    江逝水頓了頓，臉上笑意猶存：“你怎么這樣問？”

    “應(yīng)該是很喜歡才會留在亞父身邊吧?！比荽景炎约旱男∈指苍谒ゾo韁繩的手背上，“亞父好像很喜歡你，對你也很好，但是你好像一直都沒有高興過。所以你應(yīng)該很喜歡亞父，才會強忍著不高興，留在他身邊?！?/br>
    “我不喜歡?！苯潘蛄嗣虼浇?，目光向下看去，強調(diào)似的重復(fù)了一遍，“我不喜歡他?！?/br>
    容淳歪了歪腦袋，眼神懷疑：“真的嗎？”

    “嗯。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還有之后的幾年都很喜歡他。后來就不喜歡了，現(xiàn)在也不喜歡?！?/br>
    “那為什么還要留在這里呢？”

    “那當(dāng)然是為了——”江逝水捏了捏他的臉，玩笑道，“在你被他罰的時候，替你求情啊。”

    想到這一點，容淳有點害怕地暫時閉上嘴。他一直很怕李重山，刻在骨子里的反應(yīng)。

    到底為什么要留在這里呢？江逝水抬眼望向遠(yuǎn)處連綿的青山。自然是因為，他逃跑失敗了。

    他在來皇城的路上就試過逃跑，無奈被抓回來了，還連累了梅疏生；前幾個月他也試過以死遁逃，只可惜也失敗了。

    過了一會兒，江逝水一扯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要回去了，行宮那邊找不到陛下會出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