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奇怪的是，日橋并沒有在離去的路上看到?任何人。

    寧州宮殿里的侍從在此刻全部消失，像是整個?寧州只有日橋和面前的另一個?他。

    一個?猜想因此忽然出現(xiàn)，那朵石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日橋冷著臉盯著奔跑的那個?身影，有些懷疑之前吸入的那朵石花，是不是給他帶來了什么幻覺？

    如果此刻發(fā)生的一切不過是他的臆想，這?倒也能?解釋得了，為什么他的柜子里藏著一個?人。

    考慮到?這?里，日橋竟是有一種?找到?正確答案的無?力感。

    也是，這?世上不可能?同時存在兩個?一樣?的人。

    面前的人絕不可能?是他。而且這?么大的一個?活人，日日躲在他的寢殿，他和金羽就是再怎么粗心，也不會發(fā)現(xiàn)不了。

    察覺到?這?點，日橋忽然變得不再緊張，他任由?面前的人影帶著他遠去，心里只想，不知幻覺是否會隨著石花的藥效離去。

    不去問身后?日橋的想法，他帶著日橋來到?人間，等入了斷界，他扛著日橋來到?皇宮，小心地越過宮墻避開眾人，來到?皇上處理公文?的勤政殿，又?把日橋放在梁上，指著下方的帝皇說：“你看看，那是什么？”

    日橋不耐煩地說：“人。”

    另一個?他搖了搖頭，“不對，你再看看。”

    日橋定?睛一瞧，發(fā)現(xiàn)皇帝的頭頂有龍游之氣，為此他遲疑了一下，又?說：“龍族的人？”

    另一個?他聽到?這?里輕笑一聲：“真是龍族的人，重檐會讓你們避開皇族？”

    也對。

    如果下方的皇帝真的是龍族的人，那么皇族自然是重檐的下屬，重檐怎會讓地位高出皇族不少的尊上，避開皇族這?個?下屬？

    日橋聽到?這?里又?沒了聲音。

    另一個?他見此挑了挑眉，慵懶地靠在日橋的肩上，撩起日橋身后?的頭發(fā)，慢聲說：“你之前不是遇到?了一個?皇族嗎？難道你就沒想過，為什么你一遇到?這?個?皇族就動彈不得？

    你就沒想過，為什么你們沒做過的事情會在人間流傳？

    你就沒想過，皇室敬重天主，每一個?經(jīng)歷過改朝換代的皇室，都有他們能?問鼎天下皆是先主選擇的榮譽感。

    而你來了許久，難道你一次都沒想過，威后?是會安排人間權(quán)勢交替的人嗎？”

    ——想過。

    日橋抿了抿唇。

    ——他不止想過，還?因為想得太深，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時，另一個?他說：“你當(dāng)然想過，只是你覺得說出來未必是件好事，所以你沒說！”

    話到?這?里，另一個?他似乎有點生氣。

    日橋默不作聲，聽著另一個?他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有想過，金羽也想過，虛澤更是清楚。你們?nèi)齻€?人各有各的猜想，可你們誰都沒有說?！?/br>
    他說到?這?里聲線變粗，聲振屋瓦：“虛澤不說是天龍一生都被天道掌控，有些事他說不出來，我不怪他。金羽不說，是怕現(xiàn)在無?力承擔(dān)挑明的后?果，怕草率行事會傷及無?辜，所以我不怪他?！?/br>
    “而你呢！”他大聲斥責(zé)日橋：“你不說。不過是怕說了之后?會有危險！你怕金羽和蘇河會被你連累，你怕你會害死他們，所以你就算發(fā)現(xiàn)了不對的地方，也要閉上眼睛去當(dāng)傻子！”

    他說到?這?里，一把掐住日橋的脖子，眼神陰鷙可怕。

    一種?熟悉的窒息感再次回到?日橋的身上，這?種?感覺陪伴了日橋多日，日橋十分?熟悉。

    不甘心受制于人，日橋抬手推開他。

    與此同時，另一個?他咬牙切齒地說：“你不敢說，我?guī)湍阏f?！?/br>
    話音落下，另一個?他粗暴地拽著日橋從房梁上離開，帶著他經(jīng)過鬧市，來到?城郊，又?從城墻走向破舊的城樓，最后?指著一幅幅泛黃的壁畫，高深莫測地問日橋：“初來之時，先主是怎么給你介紹的初代？”

    日橋想了想，簡潔地說：“他們說……初代誤入此處，意外得到?了一份力量，借著這?份力量，初代造出這?個?世界的萬物生命。”

    “還?有什么？”

    “還?有……創(chuàng)世沒多久，初代便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有了毀滅的走向。為了阻止此事，他立起六根中柱，用來支撐這?個?世界不會終結(jié)，而后?他招來其他先主，開始代代守護這?里。”

    另一個?他聽到?這?里點了點頭，背過手，望著前方的壁畫沉吟片刻才說：“我不能?否認，初代確實是為了世間眾生才立下了神柱，為此他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從這?點來看，我敬他，可我不會感激他?！?/br>
    日橋不懂他的不會感激是從哪里得出的結(jié)論?。

    此刻的他完全在用主人家的口吻，點評著初代的一生。

    他說完這?句，問日橋：“你知道天道嗎？”

    日橋頓了頓，又?說：“先主說，天道是初代留下負責(zé)萬物運行的星海。人這?一生，不管是出生還?是死亡，都會經(jīng)過天道來安排。”

    “只有這?些？”

    另一個?他似乎有些不滿，說：“天道是初代留下來的，起初留下來的意思是好的。不過初代起初留下天道，可不是為了看顧人間，而是初代怕日后?的先主里有人動了歹念，害怕他們會為禍人間，因此他在死前留下天道，天道存在的目的主要是要看管歷代先主。而天龍，就是初代定?下的監(jiān)管者。”

    他說到?這?里，表情稍微緩和了一些，抬手點了一下墻壁，從其中拉出只有巴掌大的星海，說：“龍為王，初代愛龍，為自己?做了龍身，在他死之后?，他將自己?的權(quán)利給了天龍，卻又?害怕得到?力量的天龍會舍本逐末，為世界帶來災(zāi)禍，為此又?留下自己?的意識作為天道。”

    “天道管制天龍，經(jīng)過天龍cao控先主，一不許尊上插手人間事物，二不許尊上肆意殺生，三不許尊上心生貪欲，要尊上一生一世，只為看守這?世間而活?！?/br>
    “其實你看威后?就能?看出一些端倪?！?/br>
    “威后?不滿如今的情況，卻又?不能?說；威后?早已厭倦了活著，卻不能?死；為何生死都不能?由?自己?做主——自是有力量按住了威后?的頭，讓她即便是活著，也只是作為傀儡活著。而這?點其他先主心知肚明，故而他們總是不開心?！?/br>
    第200章 無法

    蘇河步伐很快,面色凝重，單看表現(xiàn)?像是心?里壓了?不少事。

    因蘇河表現(xiàn)?嚴(yán)肅的次數(shù)不多，末夭在心?里說了?一句奇怪。接下來為?了?不被蘇河甩開，末夭快步追上,一路跟著蘇河來到了?寧州。

    到了?寧州,蘇河找到金羽,開口就是：“阿姐好些了?嗎？”

    金羽面色憔悴,望著床上的日橋,沉聲?道：“我們出去說?！?/br>
    “好?！?/br>
    聽到他們的對話,好奇日橋出了?什么事的末夭走了?過來。

    因知道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云母腦內(nèi)的未來，末夭并沒避開門前的兩個幻影。他大步流星地進入房間?,抬眼?看向床上緊閉雙目的日橋,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往后退了?一步。

    末夭退，倒不是被日橋的病容驚到，而是他發(fā)?現(xiàn)?日橋身后的大手如今像握著娃娃一般，緊緊地掐住了?日橋。而那病倒在床的日橋，正弱勢的躺在那雙手里,艱難地喘息。

    壓下上前的沖動，末夭轉(zhuǎn)而想起,在他去越州前，他確實聽說了?日橋身體不適的事，只?是當(dāng)?時的他并沒想到，日橋喘不過氣與他身后的手有?關(guān)系。

    如果這雙手一直掐著日橋，日橋怕是會死。

    這是怎么回事？

    末夭想不明白,只?覺得那雙白皙的手，像是纏繞著一層的怨氣，好似十分恨日橋。

    可它恨日橋什么？

    這時,走到門外的金羽開口道：“外邊怎么樣了?？”

    外邊怎么樣了?？

    ——外邊出什么事了?？

    這兩句話在腦中交替出現(xiàn)?，惹得末夭心?神不寧。

    末夭回頭，又聽蘇河說：“不太好。我聽末夭說虛澤如今什么都聽不進去，變得跟重檐一樣，我們這邊不好下手?！?/br>
    聽不懂這是什么意思，末夭只?能繼續(xù)聽下去。

    金羽眉頭緊鎖：“早前日橋與我說過，虛澤能夠聽到人的心?聲?，而在齊盛的時候日橋也說過，虛澤出手后，四周的敵人曾停了?下來，只?是那時的我沒想到，虛澤不止可以聽人心?聲?，還能侵占他人神海，將所有?人都改成他想要的模樣，變成他的傀儡……如今想想，母君當(dāng)?年之所以處處受制，就是因為?天龍控心?的本事吧……”

    他越說越消極，應(yīng)是受了?一些打擊。

    蘇河聽到這里勉強擠出一句：“兄長也不用太過擔(dān)心?，只?要我們避開天道。”

    “怎么避開？”金羽疲憊地打斷蘇河，說：“天道橫在空中，只?要虛澤想，我們在哪兒他了?如指掌。他背靠初代留下來的力?量，要殺我們易如反掌，我們沒有?任何優(yōu)勢?！?/br>
    “這是什么意思？”末夭看到這里忍不住上前一步，又急又氣的問了?一句。

    “什么意思看不明白嗎？”

    像是見不得他蠢，云母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末夭急忙抬起頭，順著聲?音看到漂浮在空中的云母。

    云母平靜地說：“你們看先主，覺得先主無所不能；你們看重檐，覺得重檐獨霸天下；你們看虛澤，覺得虛澤正直溫和；可你們看來看去，怎么就沒看出懸掛在你們頭頂?shù)牡蹲?？?/br>
    她接著說：“我問你，如今尊上二十七位，先主只?有?七位的原因是什么？”

    末夭委婉地說：“因為?各位尊上理?念不同?，發(fā)?生了?一些爭執(zhí)?！?/br>
    云母點頭，“那我再問你，重檐為?何不許你們在殿內(nèi)留人？重檐為?何要你們?nèi)ト碎g?？重檐為?何一直壓制你們？”

    末夭眼?睛左右來回，顯然是慌了?：“因為?歷來如此?！?/br>
    “歷來如此？”云母重復(fù)了?一遍這句話，輕輕地“嗯”了?一聲?，眼?睛不再留在末夭身上，改成看著遠方，面上有?幾分無語，幾分惆悵?！耙矊Α４_實是歷來如此，可這個歷來，說來說去，不過是早已被人安排好的一切?！?/br>
    云母認真道：“而我想告訴你，重檐之所以讓你們?nèi)ト碎g?，是想讓你們發(fā)?現(xiàn)?，你們?nèi)缃衽c凡人不同?，要你們不再向往人間?景物；重檐之所以不許你們在殿內(nèi)留人，是要你們守著孤獨，要你們習(xí)慣孤寂的日子。”

    末夭身體一震，“這是為?何？”

    “還不明白嗎？”云母低下頭，憐憫卻又殘忍地說：“重檐讓你們感受孤獨，體會不同?，是想要磨練你們的心?智，讓你們變得看淡一切，對什么都生不出興趣，畢竟只?有?這樣，你們才會做一個安安分分的先主。而尊上二十七人，最后只?留七人不是因為?理?念不同?，不是因為?上代尊上好戰(zhàn)，而是其他的二十人，本就是為?了?磨練這七位先主而存在的磨刀石。

    其實初代一開始定?下的就是先主留七位，六位守神柱，一位守人間?，至于其他尊上，不過是讓這七位成長，送他們力?量的墊腳石。

    初代堅信，只?有?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的洗禮，你們才會更強；只?有?經(jīng)歷過好友反目成仇，為?了?理?念各自?消亡，你們才會從這段經(jīng)歷中感到疲憊，懂得戰(zhàn)爭帶來的悲哀，最后成為?無欲無求的先主?！?/br>
    將此事挑明，云母見末夭愣住，怕他一時不能接受，語速慢下來：“也許你很難理?解，你不像我，你沒有?用過這雙眼?睛，所以你不知道，不是只?有?我們這代的先主死二十留七，而是從第一代開始，便是先主留七人，死二十人。自?從我接觸了?先代的記憶起，我就知道了?，我們這些外來客，不過是初代選擇的傀儡。”

    “初代把我們帶到這里，不過是為?了?看護人間?，為?此我們只?能忘記我們的喜怒向往。而威后不甘心?，她想反抗，卻又沒有?辦法反抗。初代將力?量交給天龍，把看護的意念化作天道，天道中夾雜著初代定?下的規(guī)矩，若是被天道發(fā)?現(xiàn)?，這世上有?人意圖改變初代定?下的規(guī)矩，它就會交給天龍權(quán)利，讓天龍控制住所有?人的言行?！?/br>
    “你方才也聽到金羽說了?，虛澤可以控心?，除了?先主外的人，無一可以逃離天龍的控制，這也就是威后不愿與你們深談的原因。

    威后清楚，即便她告訴你們什么叫真相，告訴你們尊上的爭斗是怎么一回事，你們轉(zhuǎn)頭也會被洗去記憶。不止會被洗去記憶，甚至可能會被插入一段虛無的過往，完成重檐要你們完成的任務(wù)。

    你以為?，上代尊上真的那么好戰(zhàn)嗎？如果不是被人cao縱，如果不是腦海里多了?一些并不存在的過往，我們又怎么會因為?三言兩語打起來？”

    “荒唐！”

    末夭接受不得地轉(zhuǎn)過身，他想，如果記憶都可以篡改，那真實還可能存在嗎？如果這事真的如云母所說的一樣，那等著他們的是到底什么？

    難道他們真的會打起來，最后只?有?七個人活著？

    然而就像是為?了?告訴他事實正云母所說的一般，他周圍的景象突然倒塌重建，出現(xiàn)?了?新的畫面。

    海洲神柱立在一旁，薄霜和執(zhí)鳳遠遠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