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其實這件事不用問也清楚,那為何還會舍不下呢? 畫中的曲清池神情恍惚,在死之前仍是未能想出答案,只覺得他似乎沒什么資格去罵另一個自己。 他們似乎都做了相同的事情,誰也沒有資格笑看對方。 第108章 回應(yīng) 外邊到底怎么了? 玉碎后陳生回到萬來香附近,落地前余光先是瞥見了附近碎裂的石磚,和深褐色的泥土,眼中的情緒因此很快從沉重轉(zhuǎn)為了錯愕。 空氣中傳來焦糊的味道。 rou被燒焦的氣味和木頭爆裂的聲音一同出現(xiàn),四周已然成了廢墟。 ——怎么回事? 陳生雙手撐在地上,掙扎著坐了起來,移動的視野定格在前方,發(fā)現(xiàn)離去時的街道如今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石磚堆砌的房屋現(xiàn)今已經(jīng)成了一片廢墟,房梁的木柱被藍紫色的火焰舔舐,很快消失在火光之中,只留下點點灰黑隨風飄散。 城西與城北幾乎快被人夷為平地。 未曾料到的情況發(fā)生,陳生憂心忡忡的抬起頭,這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今空中站著無數(shù)修士,修士們圍在一起,正在一臉吃力地施展法陣。而順著往上看去,一個蜂巢狀的淡藍色半透明光壁隔開了望京與上方的世界,艱難的阻擋攻擊落入望京。 ——這是什么? 陳生瞇起眼睛,只見許多白色的東西出現(xiàn)在頭頂,細看之后才發(fā)現(xiàn)是一群白狼。 白狼讓場上情勢變得不妙。 近看,郭子與白鹿身上有了不少血痕;遠看,赤鴻尊與山河鏡困住了白仲原與乾淵尊,乾淵尊的畫卷破裂,畫中金光灑下,金光中又有無數(shù)黑氣從中逃離。 而黑氣離開金光后有的消失在空中,有的落地變成了不同的人或是獸,顯然就是畫卷中所困的妖獸心魔。 壞了! 陳生眼看黑氣四處飄竄,又見藍色的光壁不時下陷,深知要是上方建成光壁的修士抗不住,若是天上的術(shù)法落在望京,他的老家怕是要沒了! 而這怎么可以?! 他正想著這事,轉(zhuǎn)眼卻見一塊金光落在附近,里面游離的黑影從金光中現(xiàn)身,變成了一個樹人。 陳生見對方落在自己身前,心中一緊,還未來得及定下攻擊方式,忽見旁邊有個黑影出現(xiàn),黑影動作迅猛,“唰”地一聲便將樹人撞開,接著那黑影變大數(shù)倍,輕松將樹人籠罩覆蓋。 不多時,黑影慢慢變回了之前的大小,而原本出現(xiàn)的樹人卻不見了。 “郎君。” 等著樹人消失,陳六的身影從暗處出現(xiàn),他從火光中走出,慢吞吞地扶起陳生,仍舊是那副呆愣的樣子。 “你怎么在這里?” 陳生吃力地靠著陳六,喘著氣問道。 陳六說:“娘說了,動靜鬧得太大了,這樣下去難免家宅不保,郎君回來看不到家會生氣的。因此娘讓我過來看看都發(fā)生了何事,若是情勢實在不好,就讓我張口吞了老宅,等郎君回來再做定奪?!?/br> 陳生沉吟片刻:“婆婆做得對,我們先回去再說?!?/br> “好?!?/br> 陳六點頭,剛剛背起陳生卻見上方三魔變出一個寒冰山峰。 冰山直接朝下方砸了過去,下方的修士雖都是各大宗門中最為優(yōu)秀的弟子,但也不比得尊者三魔,因此在冰山襲來之后,上方藍色的屏障像是魚鱗一樣的散開,連帶著漂浮在空中的金光與碎冰一同落入望京。 見狀,陳六連忙護住陳生,陳生眼看冰山就要落下,這時一旁的修士咬住牙,勉強拉住了冰山,穩(wěn)住了局面。 而金色的碎光控制不住,開始從冰山旁經(jīng)過,就像是一場冬雪,灑在世間的每一個角落。 陳生仰起頭,等這金光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他方才看清原來金光中有著金色的碎片,那碎片像是畫紙,每片畫紙里都有著不同的小世界。 “他說過會來娶我的!” 穿著喜服的女子坐在碎片中,嬌美的面容因為恨意逐漸扭曲,最后變成了執(zhí)念頗深的骨女。 而四周不同的碎片里都是不同的故事。陳生四處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每一個碎片都是心魔曾再過的小小世界,這些原本都屬于畫中,只不過因現(xiàn)在畫被撕裂,這些小世界也就隨著畫紙掉了出來。 并不感興趣的收回目光,陳生剛想叫陳六走,轉(zhuǎn)眼卻看到了不同的碎片。 那塊碎片周圍的金光弱的可憐,可不知為何,那金光確是最特別的坐在一塊碎劍上。 碎劍好像在護著小小的光芒,小心的將微光送到陳生的面前。 “我的畫里藏了很多故事?!?/br> 這時,空中飄來半幅畫,執(zhí)鳳的聲音從畫中響起,他與陳生說:“可惜過去的我沒有心思看,因此錯過了最精彩的故事。現(xiàn)今畫里的故事都掉了出來,在失去這些故事之前,不如你同我一起看看吧……” 約是察覺到了這碎光的含義,陳生伸出手,接住了那塊碎劍。 他的目光在盞目的斷刃上停留,而那黑刃卻在觸碰到他掌心的一刻化成了黑色的細沙,從陳生的指縫滑落,最后只留下了一點點,一點點微弱的金光。 陳生湊近去看,看到了金光之中藏著的小小碎片,瞧見了赤鴻尊的臉—— 沾著血的手在眼前慢慢放下,等手移開,陳生看到了掛在城墻上的魏樂。魏樂的臉上還有她走前畫上的胭脂,可惜胭脂就算再明艷卻無法提亮那張早已失去光彩的臉。 今日魏都尸橫遍野,地上的包裹占滿了血跡,錢盒落在地上,里面的碎銀與銅板一半落在地上,一半躺在盒子中,往日最迷人的東西在今日變得沒有意義,就算落在地上也無人想起。 此刻魏都中倒下的人有很多,可卻沒有一人能靠近那在城墻上的魏樂。 曲清池靠坐在城墻之上,血從他的口中低落,讓那蒼白的唇染了幾分艷色,也染紅了他白色的衣襟。 他頹喪的坐在城墻之上,好似已經(jīng)累到動彈不得。 長夜抬起手,看著手中那塊曲清池給魏樂的玉佩:“我應(yīng)該感激你今日的所為?!?/br> “為什么?”曲清池抿著唇,他沉默片刻,即使知道原因,仍是固執(zhí)的想要從長夜的口中得到答案。 他質(zhì)問長夜:“你明明與我說你看不慣現(xiàn)在的虛澤,你說,你雖是看不慣虛澤可也怕虛澤,所以你讓我與你里應(yīng)外合,讓我斷了虛澤的補靈,再讓金羽假傷你,以此來避開我與虛澤的爭端?!鼻宄卣f到這里,到底是難受的閉上了眼睛,他咬牙切齒地說:“可為何,如今你卻殺了這個凡女!為何——你會走出云城?你為何騙我?” 聽他質(zhì)問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大,長夜轉(zhuǎn)過身,把玩著手中的玉佩,平心靜氣的與他說:“自戰(zhàn)后過了多久了?”長夜歪著頭看向天空,一雙眼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似乎在算著時間:“你受了重傷,虛澤也受了重傷,當年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我在云宮想了許久,最后算來算去,好像只有我和薄霜得了個不錯的下場。而薄霜這個死心眼明明逃過了天主戰(zhàn),卻在事后以自己龍身做容器,護著沉睡的虛澤,弄來弄去,回首間天上只剩我一個?!?/br> “你知道嗎?如今的云城沒有聲音,沒有活物,日出月隱,長久下來,只有一人的日子實在是太無趣了。所以??!我想,想下來走走,想著想著,我又覺得一個人活著沒什么意思,可要我與下界的生靈待在一起,我又不愿意。” “這時我又想,虛澤能做天主為何我不能?我也想忠誠啊!可我忠誠的是什么?虛澤自戰(zhàn)后就閉上了眼睛,從未醒來,他現(xiàn)在就是一具能呼吸的尸體?而今你們都失去了爭位的實力,那為何這天主位不能落在我的身上?為什么我不能毀了虛澤造出的塵世,再為自己造一個滿意的、一個暗不見天日的凡塵?” “于是我想解放虛澤,可薄霜他不懂我!”長夜說到這里轉(zhuǎn)過身,臉上的神情是扭曲的張狂。 他大張著嘴,露出一個令人生厭的狂笑:“那我自然要與他打一架,而薄霜能與我相比嗎?——這世間的黑暗皆是我的力量,薄霜是什么?他不過是敬慕虛澤脫掉了原身,跟虛澤討了龍身的偽龍!他若還保留原身,許是能與我一戰(zhàn),可他現(xiàn)在龍不是龍,蛇不是蛇,他能擋我?!” 曲清池聽到這里表情忽然變了。 他瞪圓了雙目,如同被激怒的獅子,兇相畢露:“你殺了薄霜?” “我沒殺他,他是自絕的?!遍L夜說到這里低下頭,再次把玩手中的玉佩,輕聲說:“他發(fā)現(xiàn)我想殺虛澤,脫下了虛澤給他的龍身,封住了虛澤所在的主殿,將虛澤給他的職權(quán)扔入海城,留給了虛澤的子族,之后用自己的蛇身封住了天路,絕了我下來的可能?!?/br> “他不想要天下易主,可我偏偏不如他的愿?!遍L夜說到這里斜著眼睛,陰險的目光在曲清池的身上停留:“因此我需要你,需要你手中的那塊玉。我也要謝謝你,謝你愿意讓出這塊入云層的鑰匙,若不是你,我還真沒法子下來。” 曲清池聽到這里頭頂青筋暴起,眼中的那點信任與溫情被長夜所毀,只剩下滿心恨意。 陳生看到這里卻說了一句——果然。 他就知道! 他知道曲清池沒有遇見闕山,因此他知道曲清池那時騙了赤鴻尊。而曲清池與虛澤對立,長夜則是虛澤下屬,在沒有看到闕山的情況下曲清池仍敢送魏樂入天,完全不怕暴露自己的所在之處的舉動說明他心里很確定,知道長夜在看到魏樂之后不會動手。 因此陳生猜到曲清池八成是與長夜之間達成什么協(xié)議。 而回首過往,白家少年的事情就是從魔域傳來的,是魔域大祭司聽到了……等一下! 想到這里的陳生一臉錯愕地看著碎片,很快里面的曲清池也反應(yīng)過來—— “你說……虛澤一直在沉睡?可你之前分明與我說他每五千年就會醒來補靈,因此才會有五千年一滅世的情況?” “別這么看著我,五千年一滅世確實是虛澤的意思,他在沉睡前把焚夜卷留給了我,叮囑我,每到五千年便撕掉一張紙,每次撕掉一張紙,就是一次重啟。至于原因他沒說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聽命行事,而那補靈不過是讓你心急的騙語,我知道,想要你叫出云城的鑰匙并不簡單,自然需要去找一個不錯的借口?!?/br> 曲清池聽到這里才知道自己是從頭到尾都被耍了。 他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即便努力想要控制,可還是無法很好的控制此刻的情緒,憤怒的表情是陳生從未見過的生動一面。 很快,雙目赤紅的他拿起了那把殘缺的盞目。然而這邊他剛抬起手,那邊長夜便輕點手指,眨眼間他的一條手臂被黑暗吞噬,很快消失不見。 山河鏡在遠處看著這一幕,心中的震驚不比曲清池要少。 她似乎也無法接受長夜如今的嘴臉,因此晃了一下頭,往后退了一步。 而赤鴻尊則是跪在地上,呆呆地看著自己手上的血,神情恍惚的想起了對魏樂的承諾。 他說過會救她。 可如今魏樂卻掛在城上,沒有留下全尸。 他說過會保護魏都。 可如今魏都的百姓都躺在前方,他一個也沒救下。 在今日之前他從不知道,原來人的身體里有這么多的血,血像是流不盡一樣,緩慢地順著黑灰色的石縫流淌,染紅了他的眼睛。 “寧修?!?/br> 察覺到赤鴻尊此刻的情緒,山河鏡從背方用力地抱著他,一雙眼中含著淚水。 她將臉貼在寧修的身后,聲音輕柔的像是擔心語氣過重會嚇到寧修,盡可能溫柔地說:“我們走吧!”她用臉蹭了蹭寧修的后背,像是想用這樣的動作送給寧修一分暖意,而無論她如何努力,她都無法讓身側(cè)冰冷的身體變得溫熱。最后山河鏡停下動作,她好似忽然想起來了。 她只是面鏡子。 鏡子是沒有溫度的。 鏡子只會吸入人身上的溫度,保留的時間短暫,消失的速度過快…… 眼淚到這一刻瞬間落了下來,她艱難地發(fā)出聲音:“寧修,我們走吧……” “你不是想像個凡人一樣的活著嗎?” “我們走吧?!?/br> “我?guī)慊厣蚝樱覀兙拖袷瞧胀ㄈ艘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好不好??/br> “好不好?” 她一聲接著一聲,一直問著相同的問題,可她等了許久,最后只等來一句—— “是我對不住你?!?/br> 背對她的男人將手放在她的手上,消瘦的背影帶著幾分疲憊,纖細的脖頸似乎承受不住風的重量,終究要被愧疚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