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馬不停蹄地趕回皇后區(qū)。

    打開家門的那一瞬間, 史蒂夫聞到了女士香煙燃燒后的煙草味。味道不輕的煙草味。

    他不抽煙，喬安娜也很少在他面前抽煙。事實上, 他一直都知道喬安娜要抽煙, 可是, 仔細(xì)回想一下，兩人認(rèn)識后，喬安娜幾乎沒在他的面前點(diǎn)過香煙。他甚至沒有在喬安娜的包里看到過打火機(jī)或者香煙盒。

    喬安娜叼著細(xì)細(xì)的煙桿的形象，像是蒙著霧氣的幻象一般。因為少見，而顯得不真實。

    “喬安娜？”史蒂夫試探性地喚了一聲。但卻沒有聽見回應(yīng)。

    他走進(jìn)屋子，輕輕關(guān)上了門。衛(wèi)生間里有水流聲傳出來。史蒂夫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了下來。

    他環(huán)視房間。

    靠近沙發(fā)的地方，整整齊齊，而門邊卻亂糟糟地堆著書本和筆記本。

    那些書本和筆記，史蒂夫見過。他記得這些東西曾經(jīng)被堆在房間的各個角落。臥室有，餐廳有，沙發(fā)邊也有。他甚至還記得，喬安娜當(dāng)時跪坐在沙發(fā)邊，一邊佯裝低頭整理書籍和資料，一邊故作不經(jīng)意地問他要不要搬來和她一起住。

    那個時候的喬安娜，低垂著頭，頭發(fā)被系在一起，懶懶地搭在肩膀上。衣領(lǐng)里，露出一截白色的皮膚，那時她纖細(xì)的脖頸。

    而現(xiàn)在，那些書本和筆記，被亂糟糟地集中對方在門邊。看上去像是即將被掃地出門的模樣。

    史蒂夫蹲了下來，他在書堆旁看到了散落的煙灰。他甚至可以想象喬安娜叼著煙，蹲在地上將書本堆起來的樣子。興許她一直忙著堆書，沒空用她那漂亮的手指將煙蒂從她兩片薄薄的嘴唇間移開。長長的煙灰伴隨著她的動作抖落，落在她的手臂上，或者其他裸露的皮膚上。

    那一定很燙！

    喬安娜會慌忙地用手將煙灰拍掉。說不定她還會含糊不清地咒罵一句。然后坐在地板上，抽完煙。發(fā)現(xiàn)她自己實在是沒有力氣將這些書本和筆記搬去樓下的垃圾桶扔掉，于是選擇放棄，徑直去衛(wèi)生間洗澡，沖掉她一身黏膩的汗水。

    史蒂夫在書堆旁蹲了下來，隨手抽出一本筆記。

    筆記上密密麻麻地寫著亂七八糟地哲學(xué)理論和漫無邊際的猜想。有些猜想和吧唧有關(guān)，但更多的猜想和公關(guān)工作有關(guān)。

    喬安娜想做好她手里的事。

    這讓史蒂夫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還記得當(dāng)初兩人相識時，她有多討厭工作。

    是因為換了工作的緣故么？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衛(wèi)生間里的水流聲停止了，隨即而來的，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喬安娜裹著浴巾，包著頭發(fā)，踩著濕漉漉的拖鞋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

    她剛出來就被家門口的史蒂夫嚇了一跳。但她沒有驚呼出聲，只是長長的吁了口氣。

    史蒂夫蹲在書堆旁，一副想說點(diǎn)什么的模樣。

    喬安娜避開視線道：“我還沒來得及把東西都清理出去?！?/br>
    史蒂夫沒接話，只是沉默地站起身。

    喬安娜一邊揉著包在毛巾里的頭發(fā)，一邊朝臥室的方向走去。她在不經(jīng)意間瞄見了茶幾上那個被她當(dāng)做煙灰缸使用的小碟子。隨即，她聞到了房間里那股還沒有散去的煙味。

    她一邊說著“抱歉，抽了兩支”，一邊走到窗邊去開窗。

    喬安娜表現(xiàn)得自在又客氣，和往日里的她一點(diǎn)也不一樣。

    她用手捂著胸口前的浴巾，一邊伸長了胳膊將窗戶推開。

    史蒂夫走到她身側(cè)，抬手握住窗戶的鎖扣處：“我來吧?！?/br>
    喬安娜“嗯”了一聲，沒有堅持，轉(zhuǎn)身朝臥室走去。

    史蒂夫沉默地將窗戶都打開，又回身將茶幾上裝滿了煙灰和煙蒂的小碟子給收拾干凈。他在書堆面前發(fā)了兩秒呆，然后才走進(jìn)臥室。

    喬安娜已經(jīng)換上了睡裙，散開了濕漉漉的頭發(fā)。她靠著床頭，借著臺燈的光亮，在看一份打印的紙質(zhì)資料。她神情專注，不時用筆在資料上勾畫、批注。剛洗過的額前的碎發(fā)有點(diǎn)礙事，被她用筆蓋別在了腦袋頂上。手機(jī)被扔在不遠(yuǎn)處的床頭柜上，不時會被它的主人拿起來翻翻資料什么的。喬安娜眉頭微蹙，每一次下筆前，都會習(xí)慣性地咬咬筆桿。

    史蒂夫倚著門，看了她許久。但喬安娜卻像是根本沒察覺到一般。

    “你確定要把門口的東西都扔掉？”史蒂夫輕聲問道。

    喬安娜這才將視線從手上的資料移開。她盯著史蒂夫瞧了好一會兒，然后用平和的語氣道：“別管它們，我明天自己拿下去扔掉就好?！?/br>
    史蒂夫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起來：“那堆資料不輕。如果你要扔掉的話，我可以替你拿出去。”

    喬安娜低頭看資料，隨口“嗯”了一聲：“謝謝了?！?/br>
    史蒂夫在門口又等了幾秒，見喬安娜沒再說話，他這才出去將門口的書本抱下樓去。

    關(guān)門聲傳來的時候，喬安娜放下手里的資料，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她覺得自己今天的脾氣來得莫名，但她控制不了自己。吧唧對她生活的影響，以及公關(guān)部的那些麻煩事，像是兩塊沉重的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

    史蒂夫沒過多久就回來了。

    他回來的時候，喬安娜手里的資料還停留在他離開時翻到的那一頁。史蒂夫推開臥室的門，沉默地看了喬安娜兩眼。但對方并沒有理會他，沒有沖他笑，也沒有道謝。只是蹙著眉，盯著資料，仿佛那上面記錄了一個世界級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