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記憶

    一月后。

    藥谷。

    清晨云?？澙@, 山谷蟲鳴鳥啼，溪水從山間流淌而出，最終匯聚成湖, 湖邊立著無數(shù)木屋。

    其中一間木屋, 正中的大床上，躺著一面容蒼白的羸弱少年, 少年發(fā)頂垂著兩只毛茸茸的耳朵，耳朵上本是雪白的毛色此刻半數(shù)以上皆是灰色, 顯得毛色斑駁無光澤, 左眼皮上點(diǎn)綴一顆血紅妖痣, 給蒼白的臉龐添了絲血色, 但也多了分妖色。

    木門打開, 一身黑袍的高大男人進(jìn)入房間，男人端著一漆黑藥碗在床邊坐下，他將床上少年扶起輕靠在自己懷里, 隨后握上碗中銀勺，舀起碗中的藥汁，吹涼后喂到少年口中。

    望著少年雙眸緊閉毫無生氣的樣子, 亓迦眸中劃過痛苦, 抬起指尖輕揉少年蹙起的眉心, 他低低開口：“別擔(dān)心, 很快就會好了?！?/br>
    虞衍白又做夢了。

    應(yīng)該不能說是夢，而是無數(shù)陌生又熟悉的記憶塞進(jìn)他的大腦。

    記憶中他和亓迦互通心意, 和亓迦約定了等自己到元嬰便結(jié)為道侶, 可是后來沒等他元嬰，他便生病了，他留在無妄山, 而亓迦去尋找能救他的方法。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亓迦沒有回來，祖爺爺將他送到了帝宮醫(yī)治，如果說生病是噩耗，那么在帝宮的日子便是噩夢，帝宮沒有宮醫(yī)對他進(jìn)行醫(yī)治，更不見帝君身影，帝宮完全被少帝荒戢把持，少帝將他關(guān)在地牢里，每日取他的狐氣，虞衍白不知道少帝取他的狐氣做什么，可是隨著狐氣的失去，他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記憶也越來越模糊。

    等他再次醒來，見到的便是滿頭銀灰發(fā)的亓迦，以及他全新的記憶，一個沒有亓迦的記憶。

    后來亓迦靠近他，被他無情推開，更是產(chǎn)生了無數(shù)爭吵，再后來，便是祖爺爺隕落……

    虞衍白從夢中睜開眼，淚水從眼角滑落，眼底滿是痛苦與悔意。

    他望著頭頂陌生房梁，想要起身，可剛支起身子便感覺渾身無力，又摔回了被褥，嗚咽出聲。

    “衍白！”熟悉的聲音從門邊傳來，虞衍白偏過頭，就見亓迦瞬間至自己眼前。

    與此同時，結(jié)實(shí)有力的臂膀穿過自己腋下，將他輕輕扶了起來。

    “大……”虞衍白眼眶蓄著淚，唇瓣緊抿，他有無數(shù)的話無數(shù)的對不起想要說，可最終都咽在了喉嚨里，無法出聲。

    余光忽地瞥見一灰白發(fā)絲。

    虞衍白愣了一下，伸出手，指下發(fā)感干燥粗糙，灰白之色一路從發(fā)尖蔓延而上，微弱的神識放出，看到自己頭發(fā)盡數(shù)變?yōu)榛野讜r，他的手指顫抖起來，發(fā)絲從指尖滑下。

    “大，大師兄?！贝桨晡㈩?，虞衍白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沒了，“我、我怎么了？”

    他還是入了帝宮，被抽了狐氣。

    那么現(xiàn)在……虞衍白猛地抬頭看亓迦，見他滿頭墨發(fā)時，心底松了一口氣。

    “沒事，沒事?！必铃葘挻蟮氖终莆兆∷p聲道：“沒事的，你生了一場病，我們在藥谷，有藥君前輩在，你很快就會好了？”

    “藥谷？”虞衍白愣愣的重復(fù)。

    那些破碎的記憶再次浮起，虞衍白手指一下捏緊亓迦，他對上亓迦的冰藍(lán)長眸，顫著聲開口：“大師兄，你要如何救我?！?/br>
    難道是要像那些零碎的記憶中一樣，用自己來救他。

    虞衍白不清楚其中的過程，但也能猜到，肯定兇險萬分，上輩子做到了，這輩子萬一失敗了呢，畢竟這輩子的變數(shù)實(shí)在是太多了。

    “不用你擔(dān)心，還差幾味靈藥，很快就好了?！必铃瓤粗倌甑暮傃郏偢杏X少年變了些，但是他卻說不上來是哪變了。

    亓迦見少年氣色不錯，輕聲詢問：“這是藥谷，要下床走走嗎？”

    虞衍白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

    感覺到亓迦的手萬份規(guī)矩的摟著他，虞衍白往他懷里靠了靠。

    他有好多好多話想要對他說，可是又想到這輩子的亓迦并沒有他們那些在一起的記憶，只得壓回了心底，但從身到心，他都想多靠近他一點(diǎn)，再多一點(diǎn)。

    亓迦感覺少年突然的親昵，沒有拒絕，半摟半抱著他出去。

    木門一打開，湖面上的清風(fēng)掃來，讓虞衍白精神好了一些。

    沿著湖邊看去，坐立著排排小屋，但除了湖，山，木屋，便什么也沒了，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亓迦解釋：“這是藥谷的后山，沒什么人，藥谷的弟子也不會來。”

    兩人沿著湖邊慢走，虞衍白聞著包裹自己的一身雪味，覺得心安的同時心底又泛上陣陣酸澀，上輩子他那樣對亓迦，他不敢回憶當(dāng)初說了多少傷他心的話。

    湖邊有棧道通往湖心亭，虞衍白靠在棧道上歇?dú)猓暰€下移，落在湖面上，看著倒映在湖水中自己丑陋的斑駁灰發(fā)時，忍不住說：“好丑啊?！?/br>
    上輩子他并不知道是誰救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救的，醒來便在凡運(yùn)宗了。

    所以更沒有看到自己這丑陋的樣子。

    “不丑?！必铃雀皆谏倌甓叺吐曊f，說完他施了一個小法術(shù)在少年身上，那頭斑駁的灰發(fā)瞬間變得烏黑發(fā)亮，但不過片刻，黑色腿去，從重新恢復(fù)了原本的灰色。

    虞衍白笑了一下，狐貍眼彎彎，顯得整個人精氣神好了些。

    湖風(fēng)徐徐，吹起兩人的衣袍與長發(fā)，發(fā)絲交纏，衣訣相依，高大男人懷里依偎著顯得嬌小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