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聲皂余氣未消，進館搜查的兵丁小跑著過來，沖眼前的兩位主官一抱拳：“朱大人，薛都監(jiān)，侯爺?shù)氖w……找到了。”

    通報這人欲言欲止，朱昌運氣得頭疼，沒好氣地道：“有話快說。”

    “侯爺死在床上，身邊還散落著些賬簿。應(yīng)當(dāng)是賊人丟下的?！?/br>
    薛聲皂問道：“什么賬簿？”

    朱昌運的反應(yīng)不可謂不快，他打斷兵丁的回答：“知道了，你先下去吧?！?/br>
    “是?！?/br>
    等兵丁轉(zhuǎn)身離開，薛聲皂才瞥了朱昌運一眼，冷笑一聲開口道：“大人，眼下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內(nèi)閣和陛下都會過問，到時候他們只要一句，賊人為什么要殺小侯爺？難道你還敢搪塞么？”

    朱昌運沉吟片刻，回道：“時局動蕩，朝綱不穩(wěn)。實在不宜牽扯過廣，徒生事端。陛下我是不敢欺瞞的，但為陛下分憂，是臣子的責(zé)任?！?/br>
    薛聲皂只拱了拱手，沒有說話。

    朱昌運說罷，面向才站起來，還不住咳嗽的李閻：“李鎮(zhèn)撫，事已至此，早晚震動朝野。你獨自擊殺豬婆龍王，是不世之功。可縱容下屬犯此大案，也難逃罪責(zé)，是功是過，還是把巨細(xì)呈于圣駕前，叫陛下定奪吧。”

    豬婆龍患已解，當(dāng)?shù)刂h又死了個精光，在場的主官，再沒有比朱昌運更大的了，也有主事的資格。

    歷朝歷代，殺官都形同造反，何況查小刀殺了這么多的官員，還有一名國戚侯爵，若非李閻身肩護送龍虎旗牌的重任，朱昌運也拿不準(zhǔn)龍虎山的態(tài)度，他甚至敢把李閻下獄待參。

    李閻聽了點頭：“如此，我便在這兒多待上一段時間，恭候陛下的圣旨?！?/br>
    “好！你們幾個，帶我去里面看看?！?/br>
    幾名精兵簇?fù)碇觳\進了天妃館，薛聲皂若有深意地看了李閻一眼，也跟隨朱昌運離去。其余士兵也各自受調(diào)遣離開。

    大街上的人稀稀落落的，只剩下李閻一個人。

    曹永昌趁莫后光不注意，一個箭步?jīng)_了出來，他跑到李閻身邊，舔了舔嘴唇，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李閻見到曹永昌，沖他伸出一根手指：“你什么也不用問，我和他反目，不能一起走了。你是跟我走，還是去找他？”

    “我，我?！?/br>
    曹永昌啞口無言，若是平日叫他去選，他二話不說就選了查小刀。但李閻現(xiàn)在當(dāng)面問他，他卻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曹永昌神色數(shù)變，李閻有點不耐煩：“婆婆mama的，跟我走就回陳躍武的船上去，跟他走就騎上飛雷去追，現(xiàn)在還追得上?！?/br>
    曹永昌望向四下的廢墟嗎，腦海里回想起來，這些日子莫后光與他說的，陳柯兩氏魚rou百姓，浙江官場沆瀣一氣，民生暗無天日……他胸中一蕩，再看向李閻，神色復(fù)雜地向他鞠了一躬。

    “你完成了特殊閻浮事件：千古傳記！”

    “傳記內(nèi)容：《雙刀記》書筋，《金光俠傳》書筋，《柳麻子小說行》書筋，《雙刀記后傳》雙書膽之一。”

    閻浮事件完成評價：大吉。

    本次閻浮事件結(jié)算時，你的購買權(quán)限提升了。

    曹永昌彎著腰，情真意切地說道：“這些日子，多謝李大叔對我的照顧，永昌頑劣，給您添麻煩了?！?/br>
    “嗯，去吧。記得早晚練功。”

    李閻眼睛一只睜一只閉。

    曹永昌抹了一把臉，飛雷馬漫步過來，他一抓馬鞍，利落地上馬，雙手環(huán)抱著馬脖子。

    飛雷嘶鳴一聲，揚蹄朝城外去了。

    李閻也沒再管他，也走近了天妃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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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歷二十七年，天下多事。龍虎山被天妖進犯，天師張義初被迫封山謝，還急召一百零八道龍虎旗牌赴贛，引動狐鬼攢動，野神不安。除此之外，還有貴州土司造反，白蓮教起事，東南水災(zāi)……

    朝廷焦頭爛額之際，卻又牽扯出一樁說大，和前幾件事比起來不甚大，但說小，也決計不甚小的事。

    浙江鬧出一個兇徒，依仗妖術(shù)武功，屠殺昌國士紳家仆五十幾人，甚至公然闖進縣衙，殺死當(dāng)?shù)刭c災(zāi)官員七人，其中包括正四品的知府吳克洋，淮安侯爺李復(fù)開，行徑之殘忍，案情之惡劣，堪稱聳人聽聞！

    龍虎衙門來往公文當(dāng)中頻繁提及，此人善用一身黑色妖火，使雙刀，百十兵甲視若等閑，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外道妖邪。他自奪了三塊龍虎旗牌，天師道法術(shù)對他也不起作用，已經(jīng)難以追捕。繼而“火屠”之名不脛而走，一時成南六省綠林茶余飯后的風(fēng)云人物。

    甚至在關(guān)內(nèi)的妖魔鬼怪當(dāng)中，查小刀也闖出了偌大的名頭。

    這終究是大多數(shù)人的世道，是官府的世道。殺官，殺侯爵，這是絕大多數(shù)修煉有成的妖仙野神，抑或天生神通的異人過去想也不敢想的事。

    潑天大匪，悍然殺官。

    此事牽扯甚廣，除了朝廷顏面，南京城的勛親貴族們更是同仇敵愾，紛紛上書要求嚴(yán)辦此案，把“火屠”明正典刑。

    神皇帝親自過問，查小刀的海捕文書即刻發(fā)往各州府縣，天底下久負(fù)盛名的龍虎皂役，連帶名捕大差，甚至京師緹騎都紛紛出動，加入到搜捕“火屠”查小刀的行列中來。

    只是沒過幾天，陳柯二氏的斑斑惡行被翻了出來，賑災(zāi)官員貪弊枉法的傳言也甚囂塵上。這些故事里，“火屠”成了除暴安良的俠義之士，這個故事也得到更多平頭百姓的擁護和承認(rèn)。

    八月初六，播州大捷，在貴州作亂的土司楊應(yīng)龍自焚而死。浩浩蕩蕩的播州之役拉下帷幕，大批的精兵強將班師回朝。

    八月初九，神機營千戶，有“豹頭巡狩”的張?zhí)焱M死贛州，眼看就能送到龍虎山的十九道旗牌不翼而飛。有人說，這些旗牌是被金山老祖搶走。

    而張?zhí)焱乃溃矘?biāo)志著，除了陜西，廣州等幾路早就失蹤聯(lián)系不上的護旗隊伍，以及留在寧波候命的遼東李閻，兩京十三省的衙門派遣出的，共十六路護旗隊已經(jīng)全軍覆沒，足有八十多道龍虎旗牌流入民間。

    同日，浙江總督衛(wèi)撫海率兵圍剿白蓮教妖人，賊首趙一平被誅殺，四大護法戰(zhàn)死兩人，失蹤兩人，傲嘯而起的數(shù)萬亂黨被徹底打散，不再成氣候。

    十一日，神皇帝的恩賞和旨意到了浙江，里面花了大量的篇幅稱贊衛(wèi)撫海平亂有功，浙江官民不負(fù)皇恩之類的話，只在最后一句提到，要守邪高功，大寧衛(wèi)左司鎮(zhèn)撫李閻即刻上路，把手里的龍虎旗牌護送到龍虎山。

    至于李閻誅殺豬婆龍王的功勞，以及縱容下屬行兇的事，都只字未提。

    昌國官邸。

    “陛下真是這么說的？”

    朱昌運心有不甘。

    他面前是浙江總督衛(wèi)撫海的親兵。

    “不錯，圣旨就是這么寫的?！?/br>
    朱昌運看向一旁只喝茶不說話的薛聲皂，負(fù)氣道：“想必陛下有這個決定，太乙閣吹了不少風(fēng)吧？”

    薛聲皂搖頭：“我只是個九品都監(jiān)，太乙閣里幾位高功的面都沒見過，哪兒知道那么多。何況，天子的旨意，難道還有臣下質(zhì)疑的道理么？”

    他施施然站了起來，沖親兵道：“你回總督大人，這邊已經(jīng)知道了。我和朱大人這就登門，請李鎮(zhèn)撫護送龍虎旗牌出浙?！?/br>
    “那小人先行告退?！?/br>
    親兵轉(zhuǎn)身離去。

    朱昌運瞪著薛聲皂，薛聲皂一抬手：“請啊，朱大人?！?/br>
    “本官身體不適，這件事就全權(quán)委托薛都監(jiān)了。”

    朱昌運說罷一拍桌子，居然就這么不再理會對方，自己到后堂去了。

    薛聲皂也不在意，失笑道：“如此，就我自己走這一趟吧?！?/br>
    說罷，他就走出了官邸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