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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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囊絲滑的質(zhì)感平復(fù)了她的情緒,良久后,南平開了口:“備馬,拔營。” “殿下三思!”隨侍看不過眼,紛紛來勸,“咱家定要給他們幾分顏色瞧瞧!” “拔營。”南平音量不大,語氣卻肯定。 她打小就是不服輸?shù)男宰印?/br> 對方這么做,就是要激怒她,看她慌亂出丑,平白落下口舌。 她若是若無其事,反倒讓人家的計劃落空。 小不忍則亂大謀。 前路漫漫,她須得拿住東齊的顏面。讓他們明白,自己不是好相于的。 主子既然拿了主意,下人再不忿,也沒有多說的道理,于是隊伍很快行動起來。 “恕臣不能再送?!蹦掀蕉酝蝗豁懫鹉腥说穆曇簦瑓s是文正山躬身行禮。 因兩地合盟之約,他手下護(hù)送的軍隊只能停在在此處,不可再往前。如今交接完畢,剩下的路,只有南平和她的侍從自己走了。 南平?jīng)_他頷首:“一路有勞將軍?!?/br> “殿下,保重!”文正山聲如洪鐘。 身后軍士們?yōu)鯄簤阂黄虻乖诘?,齊聲祝公主前行無憂。 南平不語,垂下了簾幔。 碗口大的馬蹄砸在冰面上,揚(yáng)起似雨聲又似雷聲的噼啪聲,拉著車隊向?qū)Π锻M(jìn)。 *** 過了江,又是迥異的風(fēng)景。 河灘被先前的積雪覆蓋,觸目所及之處皆是蒼茫茫的白。偶有點(diǎn)墨似的蒼鷹盤旋而下,磔磔作響。 從雅江前往高城的路極是艱險,須得翻過貢寥雪山。有道是:“磴道盤且峻,巉巖凌穹蒼。馬足蹶側(cè)石,車輪摧高岡?!盵1] 巍巍山崖,直戳天際,白霧皚皚,如入浮屠境。沿途牦牛角聳立于石堆,骨意森然,據(jù)傳是辟邪之用。 景色雖說壯美,但南平心里堵著一口氣,除了小解,連車都沒下。成日坐在錦團(tuán)之上,神仙打的身子骨也扛不住。 好在熬過這段險途,隊伍終于趕在入夜后停下修整。 草草扎就的營房內(nèi),爐子上的水冒出騰騰而上的霧。晶瑩的鹽巴融進(jìn)去,轉(zhuǎn)瞬就消失不見。待到咕嚕作響時,玉盒里的茶餅被阿朵取出,敲碎開來。 滿溢的茶香四散,隨著氤氳的水汽一起,無聲無息的模糊了離人的眼。 “殿下,請進(jìn)茶?!卑⒍湫⌒囊硪淼陌鸭搴玫牟璞K端給公主。 南平接過,品了一口。暖意好像火舌一般,順著喉嚨往腹中淌,整個人都舒坦了。 “剛剛?cè)√炕鸬臅r候,瞧見外頭落了雪,可好看呢?!卑⒍湫σ饕鞯氖岸薏杈?,隨口道。 南平再端架子,到底還是小孩子脾氣。這幾日在車上憋得狠了,一聽這話,突然起興,起身披上黑狐斗篷:“走,我們看看去。” 出了帳子,四處一片蒼茫,果真落雪了。軟靴一路碾在薄雪上,咯吱作響,別有一番情趣。 提刀侍衛(wèi)待要跟上,卻被公主揮退——她想單和阿朵兩人散散心,說說體己話。 不知是不是因?yàn)檎镜牡胤礁?,襯得橫亙在天上的月亮格外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摸著似的。 “這兒的月亮竟也這么圓。”南平抬頭,微有些詫異。 “是啊,圓得跟胡餅似的。”阿朵附和,肚子應(yīng)景的跟著咕嚕了一聲。 這比喻屬實(shí)貼切,南平掌不住笑了。 笑過之后,心思好像蛛網(wǎng)一樣,忽悠悠落在了遠(yuǎn)方。 天下清輝一線牽。千里之外,是否也有人正在舉頭望月,自斟自飲,思念著她? 她想入了迷,不知不覺就走出了一炷香的功夫,脫開營房好些距離。 直到聽到阿朵的驚叫和粗重的呼哧聲時,南平驟然扭頭,才發(fā)現(xiàn)面前的林中佇立著一只野獸。 它通體漆黑,毛發(fā)針刺般聳立,粗長的獠牙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 南平從未見過如此丑陋駭人的動物,一時楞在原地,動彈不得。 “殿下快跑,我來引開它!”阿朵反應(yīng)過來,壯起膽子把南平往身后拉。 南平如何肯讓她孤身涉險。 推搡的功夫,那野獸竟然跑上前來,一頭將阿朵撞翻在地。 阿朵登時神志不清,昏了過去,眼瞅著獠牙就要刺穿她的胸膛。南平顧不上膽怯,一邊跑,一邊大聲疾呼,試圖吸引野獸的注意力。 那丑物遲疑片刻,果真直朝南平猛撲了過來! 它沖的太快,毛皮聳動,轉(zhuǎn)眼間就奔到近前,涎水墜落在地上的聲音都恍惚可聞。 南平正急著躲閃,絲毫沒有留心自己已經(jīng)到了陡坡的盡頭。 “啊!” 她一個踩空,竟直接仰面栽了下去。 碎石夾裹著疾風(fēng)撲面而來,她在翻滾中迷失了方向。眩暈和劇痛擊垮了她,嬌嫩手掌想要撐住滑落的身子,瞬間被磨得血rou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南平堪堪停住。 在晃動而模糊的視線里,那野獸也順著山脊跳下,血腥氣從它張大的嘴里噴涌而出,熏得人幾欲作嘔。 少女后背抵在山石上,已經(jīng)沒有退路。 她連呼吸的力氣都快要失去,只能倉皇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就在這要緊關(guān)頭,遠(yuǎn)處突然傳來了馬匹嘶鳴和一聲長嘯。 “嗖嗖”數(shù)聲,密集箭雨從南平耳邊擦過,如霹靂弦驚! 野獸發(fā)出一頓哀哀戚戚地嚎叫,頹然墜地,濺起一片灰塵。殷紅的血順著箭矢穿過的地方汩汩流出,一小會就洇濕了一片。 無窮無盡的風(fēng)在山谷間鼓蕩,發(fā)出磔磔怒吼。 緊繃的弦驟然松下來,南平眼前一黑,整個人昏了過去。 *** 醒來時,耳邊是木頭燃燒的噼啪作響。 南平身上除了斗篷,還蓋著獸皮做的袍子,料子極厚實(shí)。她吃力的側(cè)過臉,發(fā)現(xiàn)眼前的景色出人意料的恬靜。 一堆篝火,一匹白馬,一片鏡面似的冰湖,漫天垂墜的星斗。 纖長的人影背對著她,忙碌勞作著。那人手里握著削鐵如泥的利刃,正熟練的將獸rou分割成小塊,用枝子穿起來,架在火上。 想來這便是方才救她脫險的恩人了。 南平剛要開口道謝,喉間卻一陣作癢,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恩人聽見動靜,轉(zhuǎn)過身。 借著融融火光,南平第一次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那少年約莫十七八歲,身披素褐,高鼻深目,晶石墜子在他俊美的臉龐邊搖晃。 他顯然因?yàn)樗奶K醒而開心至極,嘰里呱啦說了起來。 深養(yǎng)宮中十五載,南平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火一樣燃燒的熱情,圣湖一樣清澈的眼睛。 她的雪域話不過是臨時抱佛腳,當(dāng)真派不上大用場。吞吞吐吐了半天,也不知道講了些什么東西。 而少年卻跟聽懂了似的,開心的笑了。露出的一口白牙閃閃發(fā)亮,好像獠牙新銳的小狼崽。 他打量了她一番,歪頭思考了片刻。再開口時,竟換成了南平能聽得懂的語言。 “我是措侖?!鄙倌阠ao著不太通順的東齊話問,“你是什么?” 第3章 (修) 南平不要回家了,跟我…… 這句話磕磕絆絆,應(yīng)是在問南平的閨名。 “我是……”公主欠起身,下意識要作答,卻又停住。 眼前這少年救了自己,人應(yīng)該不壞。但看他的裝扮樸素,不像是家境寬裕的。萬一知道她德宗掌珠的金貴身份,會不會突然心生歹念,把她賣給人牙子換錢? 南平被自己大膽的想法嚇住,默默打了個寒顫,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措侖看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 他見南平臉色發(fā)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轉(zhuǎn)身從火堆上拿了正在烤的rou串,遞了過來。 “吃?!鄙倌晷χf。 敢情他以為南平話說不出來,是因?yàn)轲I著了。 那rou串的油光被烤得滋了出來,順著木枝子直往下淌,聞著頗香。只是有些地方還沒大烤熟,夾雜著血絲。 措侖也許是好意,但南平有個小毛病——挑食。 生冷|雜膾一概不碰,飲□□細(xì)到就連東齊宮中賞的櫻桃冰盞子,也只是單吃果子,把蔗漿剩下。 而眼前這烤rou的模樣粗糙,屬實(shí)難以下咽。 只是若不吃,惹惱了恩人可怎么辦? 此處荒郊僻野,黑茫茫一片,不知距離滾落的山崖多遠(yuǎn)。南平才和野獸狹路相逢過,一個人是萬萬不敢走夜路的。若是阿朵來尋得不及時,她還得仰仗這少年送她回去。 公主正煩惱著,一低頭,就瞥見自己掌上纏了布,疑道:“這是?” “你剛剛流血了。還疼不疼?” 應(yīng)是少年見到了她手掌的劃傷處,幫忙細(xì)心包扎過了。 “有點(diǎn)疼?!蹦掀叫哪钜粍?,順勢抬手示意自己行動不便,“我現(xiàn)下握不住,就不吃了。你自己用餐罷,不用顧忌我?!?/br> 若是在東齊,尋常人一眼便能瞧出這是個借口,彼此心照不宣的掀過這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