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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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昌郡主不由含淚冷笑起來:“我的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你我夫妻一場,我在你眼里,不過同?一樣需要安置妥當?shù)募沂矝]什么兩樣。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心中沒有?我,也從未懂得過我的心意!” 曲蕭垂下眼,沒有否認:“是我對不起你。這么些年來,我將身邊的人辜負盡了,實?在是不堪?!?/br> 慶昌郡主苦笑道:“你是覺得對不住宋琬,對不住曲長負,提起他們的時候,你的語氣里都是心疼。但你將所有?的一切一五一十同?我說出來,絲毫不加遮掩,我就明白了,你不在意我如何看你,因而不怕你不堪的一面暴露在我面前?!?/br> 她走到曲蕭面前,蹲下身來,將手放在他的膝蓋上,仰頭看著丈夫的臉:“可是你不知道,我只是喜歡你這個人,無?論你是什么樣子,是不是丞相,喜不喜歡我,我都不在意?!?/br> “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明明你和宋琬都還沒有相識,你撐著一把傘走上橋頭,經(jīng)過我身邊的時候,傘的邊緣碰歪了?我的簪子。然后你沖我抱歉的笑,說,‘小姐,對不住’?!?/br> “那個時候,我心里就有了?你,又好不容易才嫁給了?你?,F(xiàn)在我才知道,怕是你跟宋琬之間沒有?那場誤會,你壓根就不會答應續(xù)弦,你在跟她賭氣。” 曲蕭道:“你——” 慶昌郡主苦笑道:“曲長負曾經(jīng)說過我,若是心中有怨,覺得丈夫不在意自己,應該去怪自己的丈夫,而不是牽扯無辜的人,可是我舍不得埋怨你。你心里有?旁人也好,要被貶謫受苦也好,只要我還是你的妻子,我就可以告訴自己,我永遠是跟你休戚與共的人,最親近的人?!?/br> 她仰起頭:“是我被嫉妒沖昏了頭腦,對曲長負、對曲蓉,都十分不好,我會盡力想辦法同?你一起彌補,只要你不拋下我,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曲蕭從未在意過這個向來跋扈的妻子心中有何所思所想,如今這種情況聽來,更添幾分復雜滋味。 他抬起手,摸了摸慶昌郡主的頭發(fā),眼前卻一下子浮現(xiàn)出宋琬的臉。 他這一輩子在官場上如魚得水,見事清明,任憑各方勢力再是復雜再是爭斗,總能獨善其身,到了感情上卻是一塌糊涂。 從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到底都要被愧疚與悔恨啃食心臟了。 慶昌郡主的心意令他動容,但也僅限于動容而已。 他最終只能說道:“既然你不愿意和離,也就罷了?,咱們?nèi)胰送使部?。你放心,即便是去?惠陽,我也會盡量保證你和孩子們安全無虞。” 慶昌郡主終歸沒有聽到她最想聽的一些話,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過了?一會,她含淚笑了?笑,站起身來道:“好。那我就去把賬理一理?罷,當年宋琬的嫁妝都好端端存著,還有?這府上應該給曲長負的東西,也該成倍撥給他。縱使他不稀罕,也算我的一點愧疚之?心,我……理好了就派人給他送去?!?/br> * 宋彥給曲長負做了?人證,但這絲毫沒有?減輕他罪名的作用,經(jīng)過一番商議,最后宋彥被判處了?腰斬棄市之?刑,不待秋后,立即問斬。 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宋彥整個人都傻了。 他被關(guān)押的這些日子里算來算去,心存各種僥幸,不斷在心里設(shè)想理由為自己減輕罪責,甚至連無?罪釋放都夢想過,說什么也無?法相信,得來的結(jié)果居然是腰斬。 因為要求立即執(zhí)行,宋彥剛剛在陰暗潮濕的牢房中得到消息,緊接著便有官差進來,將一個黑布口袋罩在了他的頭上,將他向外面拖去。 “等?一下!你們等一下!” 宋彥害怕極了?,拼命掙扎,試圖抓住牢門不肯出去:“我……我是宋家的人!我祖父宋太師正在前線殺敵,他平日里最疼愛我,若是知道我被如此對待,定會惱怒的!求你們寬限片刻,讓我見見宋鳴風宋將軍,我一定報答!” 一名官差粗聲粗氣地說道:“你不是姓黎么?還害死了?自己的父親,怎么又改姓宋了??還要見宋將軍,呵,正是宋將軍上書說你不忠不孝,為人歹毒涼薄,請求從重處罰的。他怎么可能會見你!” 宋彥整個人完全愣住,然后就覺得手上一陣劇痛,原來竟是刑部官差硬生生掰斷了他的手指。 他慘叫一聲,再也無?力反抗,被人硬拖著,押上了?囚車。 今日天氣晴好,太陽升到中天,周圍觀刑的人很快就擠滿了?街道,鑼聲開道,監(jiān)斬官帶領(lǐng)著士兵們押送囚車而來。 宋彥頭上被蒙著黑布,看不見周圍的狀況,但他能夠感覺到人們的議論聲和笑聲。 他馬上就要死了,再也無?法感受到這個世界,但是周圍的人卻把這當成一場熱鬧來看,因為在他們心目中,宋彥只不過是一個該死的人罷了?。 頭上的布口袋被扯下來,宋彥被推跪在地上,身后身形健壯的劊子手挺刀待命。他再也無?法保持昔日的半點體面,嚇得涕淚交流,渾身發(fā)抖。 他的人生,原本不該是這樣的! 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會高官厚祿,飛黃騰達,成為新君最信任的能臣,并因為宋家沒有?全力扶持而感到不滿,因而使盡了?百般手段,卻落得如今下場。 宋彥一抬眼,就能看見外圍好奇圍觀自己的百姓們。 眼下他甚至無比羨慕這些人,雖然生活平常無奇,但他們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下去,甚至有心情來觀看這樣的熱鬧。 只是臨死前的后悔,終究晚了?。 監(jiān)斬官一聲令下,宋彥的身體被斬為兩半。 * 最近外部時局動亂,京城中亦是變故頻頻,在皇上的暗示之下全部低調(diào)處理?,避免將消息傳往前線,引起軍心生亂。 但靖千江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只是這場仗并不好打,他們一路行軍,中間數(shù)次交戰(zhàn),總算找到機會,一鼓作氣反殲敵軍,突破包圍圈后扎下營來。 靖千江靠在馬邊,一口氣將整整半個水囊里的水灌完,便有手下匆匆而來,向他稟告了?最新傳來的消息。 說是似乎是早朝之?時,皇上有?意讓曲長負前往南戎。 靖千江一口水就嗆住了。 這里跟京城相隔很遠,一來一往之?間,消息難免會有?延遲,他們現(xiàn)在收到的消息是“皇上有?意讓曲長負前往南戎”,那怕是此時曲長負都已經(jīng)要去了。 靖千江之?所以在這里賣命,就是為了?避免這種結(jié)果,沒想到繞來繞去,曲長負竟然還是避不開赫連耀,他又如何不急? 當下,靖千江第一時間利用飛鴿傳書,以最快的速度送信回京城,要他手下親信在璟王府中找到之前皇上所給圣旨與先太子金牌,入宮求情。 同?時,他毫不猶豫地將手頭一切事宜安排完畢,自己片刻也不耽誤,輕裝簡行,迅速折返京城。 對于靖千江來說,什么都比不上曲長負重要,他也由衷地希望京城中安穩(wěn)享受太平的人們能夠明智一些,不要把自己觸怒。 但這個心愿怕是難以實?現(xiàn)了。在靖千江收到消息之前,曲長負就已經(jīng)帶了幾名護衛(wèi),出發(fā)前往南戎。 因為萬事低調(diào)處理?,這次離開并無相送的儀式,曲長負自己不過帶了幾十人,前往城門處與皇上所調(diào)撥的二百名禁軍匯合。 路途遙遠,需要輕裝簡行,這些人手就已經(jīng)夠了?。 馬車一路上馳向城門,曲長負遙遙一望,瞧見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正等在那里,翹首以盼。 竟然是曲蓉和謝九泉。 曲蕭按照曲長負所說,在外放赴任之前,為曲蓉議定了?寧國侯府的親事。 雖然目前他被貶官,依舊門生眾多,顧念舊日情誼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更何況此次曲長負若是能活著回來,依舊有不可限量的前途,背后亦有?宋家作為支持。 曲蓉所議的三公子李遂又是庶出,因而寧國侯府一番計議之下,還是欣然答允。 曲蕭便沒帶曲蓉到惠陽去,曲長負把她安置在了宋家,這回是被謝九泉帶出來的。 曲長負下了?馬車:“你們怎么來了?” 謝九泉道:“我請求皇上派我當陪你前往南戎的副使,但是聽說,你不需要。” 曲長負笑了?笑:“我跟南戎的恩怨,想必你也清楚幾分?,F(xiàn)在是赫連耀在那里,我若是再帶一個身份不低,又能監(jiān)視我行動的人一同?前往,豈不是讓人家白白送死么?” 謝九泉的聲音有些啞了?:“那你呢?” “我嘛,聽天由命罷?!?/br> 曲長負道:“若我身死,尸骨怕是回不來了,勞煩你找一件我的舊衣服燒了,把灰放在花船燈里點了,讓它隨水漂流罷,天地浩大,身化游魂之?后正可以到處看看?!?/br> 謝九泉拳頭都要捏響了?,又簡直拿他沒辦法,氣惱道:“你看你,又來了!每回都要這樣!” 曲長負低頭咳嗽,又笑了?兩聲。 眼下萬事塵埃落定,他眉目間反倒更見爽朗,說道:“是不是又后悔來送我了??” 謝九泉簡直不想跟他說話。 這時卻聽身邊有抽噎的聲音,兩人轉(zhuǎn)頭一看,卻是曲蓉正站在謝九泉旁邊,低著頭抹眼淚。 曲長負沒心沒肺地挑了?挑眉,說道:“哭什么?” 曲蓉道:“哥,你不會有?事罷?你、你……你怎么說這樣的話?” 曲長負搖頭道:“小孩就是小孩,聽別人說什么都相信。你記住了?,以后要用心聽人說話,而不是耳朵,有?些人嘴里的言辭,面對的對象不同?、環(huán)境不同?,都會改變。自己要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沒人會一輩子提點你。” 謝九泉道:“你沖著我的時候,是怎么說話的?” 曲長負想了想:“夸大其詞,故作可憐??茨闾_又那我沒辦法的樣子,還挺有趣的?!?/br> 謝九泉:“……” 他喃喃道:“你說的對,我究竟是為什么要來送你啊?!?/br> 曲長負道:“其實,你來的還是很有?用的。” 他從袖中摸出一封信來,遞給謝九泉:“如果璟王回京,幫我給他?!?/br> 謝九泉不接:“為什么不自己派人送去?” 曲長負道:“從皇上下旨之后,我便已經(jīng)請人給他捎了信,但遲遲沒有人回稟。那邊局勢混亂,即使是信使也未必能夠接近,因此這封信,就當做一重保障罷?!?/br> 第77章 一生幾回眸 謝九泉看著曲長?負遞過來的信,一時無言,半晌才緩緩拿在手里。 他低頭看了片刻,說?道?:“你?這個人?向來我行我素慣了,旁人?的心情、感受,原本都不在你?眼中,可如?今,你?要做什么,竟然學會?了給旁人?交代?!?/br> 曲長?負道?:“所以??” 謝九泉說?道?:“看來先前并不是我的錯覺,你?對璟王,確實不同。” 曲長?負微微一笑,負手道?:“人?生在世,有些牽掛也沒什么不好的。也或許,坦然的承認,正?是擺脫過去的第一步。” 曲蕭的事情已經(jīng)了解,得知真相的痛苦所換來的,是心結(jié)放下之后的新生。 他仿佛變了,又仿佛什么都沒有改變。 謝九泉定?定?看了曲長?負片刻,笑著搖了搖頭:“你?果然還是你?,瀟灑自在,即使心有牽掛,該離開的時候,也不會?停下腳步?!?/br> 他慨然一嘆:“好罷,我會?為你?把信給他,那么現(xiàn)在,我可算是你?的朋友了?” 曲長?負眉梢一挑,落落笑道?:“同一個問題問了兩輩子,長?負不敢不應?!?/br> 此時二百名禁衛(wèi)軍集結(jié)完畢,出城之后便不宜再乘坐馬車,曲長?負翻身上馬,回眸一拱手:“故人?珍重?,他日有緣,定?有再見之期!” 謝九泉站在馬下凝視著他。 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希望這個人?能夠留在自己身邊,并為此痛苦糾結(jié),掙扎不已。 而如?今,他卻發(fā)現(xiàn),最適合曲長?負的,不是為誰停留困守,而是像如?今這般,風攘衣袂,壯志滿懷。 如?果早些意識到,他們?的結(jié)局,會?有所不同嗎? 謝九泉哈哈一笑,長?長?一揖到地:“那便祝君此去功成,我……等你?回來?!?/br> 要從京城前往南戎,最短的路線本該是沿著郢國?邊界的最西?側(cè)走,而后翻過紅梁山,便可以?到達南戎領(lǐng)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