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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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來由的,這抹極淡的笑就好像把他心頭的溫柔都給勾起來了,靖千江的眼角也忍不住彎起,一肚子懟人的言辭頓時忘了個干凈。 為了掩飾這點突兀的歡喜,他倉促地說了句“說的是,那就快走吧”,連忙轉(zhuǎn)頭下了高臺。 “……” 李淳被這些郢國人弄的一臉莫名其妙,悄悄向萬關(guān)奎問道:“萬大人,本王身上可有不妥之處?” 萬關(guān)奎滿頭霧水:“沒有啊,殿下為何這樣問?” 李淳十分不安:“璟王跟我說話說到一半,憋著笑就走了……” 第30章 自有少年游 其余被點到的人也都跟著走了下去,隆裕帝這個時候看著曲長負(fù),簡直是怎么看怎么順眼。 此刻見跟他同齡的人都摩拳擦掌地準(zhǔn)備下場,唯獨曲長負(fù)站在高臺之上,手扶欄桿向下看去,愈發(fā)顯得整個人清瘦孤冷。 見狀,隆裕帝難得生出幾分體諒的心思。 他說道:“曲愛卿,你也跟著下去罷,給他們做個見證?!?/br> 曲長負(fù)行禮稱是,便也隨后而去。 曲言聽得皇上這一聲“曲愛卿”,抬頭一望,才知道這個慣常的稱呼,叫的不是自己,是自己的兒子。 那個瞬間,他心中掠過種非常微妙的感受,卻又見隆裕帝轉(zhuǎn)頭沖自己笑言道:“有此佳兒,亦是卿之功勞矣?!?/br> 曲言按下思緒,笑道:“是皇上抬愛?!?/br> 曲長負(fù)走路的速度一向不快,等他到了高臺之下的時候,兩邊的人已經(jīng)上了場。 比賽共分成三場,第一場由齊徽帶隊,跟李淳對抗。 只見兩邊的人分別換了不同顏色的球衣騎馬上場,紅色的為東道主郢國,白衣黑褲的則是梁國來使,兩隊人馬分立球場兩旁。 一個小太監(jiān)手里端著托盤,快步朝著場邊的曲長負(fù)走來,雙手將上面那個拳頭大小的球獻(xiàn)給他。 曲長負(fù)咳嗽著擺了擺手,小太監(jiān)便自己將球放到了場中,然后拿起鼓槌,用力一敲。 兩隊人馬頓時朝著那球沖了過去,伴隨著驚呼與叫好之聲,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曲長負(fù)抱著手站在場子外圍看著。 他想自己大概過幾輩子都無法理解,周圍這些人為什么會為了這種沒有意義的東西而如此激動。 ——一場球賽,輸也罷,贏也罷,能給人帶來什么?多無聊啊。 趁著沒人注意,曲長負(fù)掩袖,小小地打了個呵欠。 在他的走神當(dāng)中,兩場馬球已過,雙方一輸一贏,勝負(fù)就要看第三場了。 前兩場分別是太子和魏王帶隊,第三場便輪到了靖千江,他的對手是梁國大將蔣昆。 這個蔣昆作為使臣,一直十分的沉默寡言,大多數(shù)郢國人不了解他的性格。 靖千江之前卻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跟對方打過幾次交道——那個時候,他還只是一名小小的馬前卒。 蔣昆不說話,是因為他性格急躁,并不長于言辭,生怕給梁國丟臉,他的本事,可全在這騎射功夫上面了。 眼看著就要開始了,梁國那邊忽然來了個侍衛(wèi),站在馬下沖著蔣昆說道: “蔣將軍,孫統(tǒng)領(lǐng)突然腹痛,無法參加了!” 蔣昆眉毛一豎,罵道:“不長進的東西!” 這樣一來,梁國的人就不夠了,他們正在商議由誰頂替,剛剛打過一場的齊瞻已經(jīng)換過衣服走了過來。 他聽聞這件事,目光一閃,笑道:“貴使若是為難,本王倒是有個提議——不若令思平王上場罷。離鄉(xiāng)多年,他必然也很想同親族好好相聚。” 李淳皺了皺眉。 齊瞻也是夠缺德,他所提的這個思平王,正是李淳的八弟李裳,也是梁國送來郢國的質(zhì)子。 他從小便在異國為質(zhì),文采武功自然都得不到精心栽培,性情更是懦弱,齊瞻這樣提議,明擺著想看梁國出丑。 但拒絕的話也實在不好說,李淳只是稍作猶豫,隨即便微笑道:“有何不可?八弟,你也來同玩一局罷。莫緊張,輸贏無妨?!?/br> 李裳從人群中站出來,神情木訥怯弱,行禮稱是,也上了馬。 靖千江勒住馬韁,在旁邊瞧著他們商量,臉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這時才道:“成了?那便開始吧?!?/br> * 鼓響,雙方開球,你來我往。 剛剛文比的時候,萬關(guān)奎已經(jīng)被曲長負(fù)壓了一頭,蔣昆這次是鉚足了勁要給梁國將面子掙回來,球杖揮舞的分外兇狠。 只見郢國這邊,宋繹將球搶到了手,凌空擊出,傳給靖千江。 靖千江剛剛要去接,蔣昆便一杖揮出,竟是不管不顧,沖著靖千江的面門就掄過去了。 雙方的馬都在疾沖,眼看避無可避。 一片驚呼聲中,靖千江卻忽地雙腿一勾,他騎術(shù)精湛,竟然在這一瞬間翻身藏到了馬背之下,那一杖就落空了。 蔣昆一怔,卻見靖千江瞬間翻身坐直,同時撥馬回頭,甩手揮杖。 這一連串的動作瀟灑流暢之極,眾人尚未反應(yīng)過來,球已經(jīng)被打進了梁國的球門。 少頃,喝彩聲才轟天一般地響了起來。 正在這時,靖千江卻忽然斷喝一聲:“噤聲!” 他性子素來冷誚,但也沒有這般連旁人替他喝彩都要發(fā)怒的道理,眾人詫異地安靜下來,卻聽見一聲隱隱的野獸低吼。 ——竟有一只不知從何而來的老虎,沖破獵場四下所設(shè)圍網(wǎng),向著球場這邊猛撲而來! 這老虎身形龐大不說,關(guān)鍵是動作十分靈敏快捷,場上眾人手里拿的都是球杖,根本無力與它當(dāng)面抗衡。 一時錯愕之間,便只見老虎竟直沖著齊徽沖了過去。 “快,保護太子!” “殿下,殿下小心!” 眾人遠(yuǎn)遠(yuǎn)在高臺上也看到了這一幕,皇上猛然站起身來,隨駕在側(cè)的驪妃則驚的差點暈去,嘶聲道:“徽兒!” 侍衛(wèi)們不敢放箭,電光石火之間,老虎的前爪已經(jīng)朝著齊徽撓下,齊徽抬臂一擋,他的胳膊上頓時皮開rou綻。 但他也借著這樣的一下格擋,就地一滾后躍起,迅速閃到老虎身后,呵斥道:“還不放箭?” 霎時數(shù)箭齊發(fā),射向老虎,侍衛(wèi)們也已經(jīng)沖到齊徽面前,將他團團保護起來。 馬嘶、人語、虎嘯,亂作一團,這些人當(dāng)中,其實靖千江完全有能力與那老虎周旋,但他冷眼看著齊徽,并未動手。 片刻之后,又將目光向后一掃。 在或躲避或救援的混亂人群中,靖千江準(zhǔn)確地捕捉到了盧延的身影,也看到了對方臉上的錯愕和驚慌之色。 果然。 早在驪妃單獨召見曲長負(fù)的時候,他便預(yù)想到盧家還會有進一步行動,畢竟曲長負(fù)心高氣傲,從不肯低頭,那么他與整個昌定王府,便是完全站在了你死我活的對立面上。 因此靖千江也一直時時提防,未曾放松警惕,他想到了會發(fā)生意外,但沒想到這意外竟然不是沖曲長負(fù)來的,而是找上了齊徽。 雖然不知道具體過程是怎么一回事,盧延知情,這已經(jīng)毋庸置疑了。 靖千江眼見侍衛(wèi)們追擊老虎,盧延他們那一伙勛貴子弟縱馬急退,便將手中馬鞭放開,似是漫不經(jīng)心地垂落于地面。 混亂中,鞭梢一勾一卷,揚起碎石,打在盧延那匹馬的馬腿上。 聽見人群中傳出“盧世子墜馬了”的驚呼,靖千江哼笑一聲,悠悠打馬而去。 * 比起郢國這邊的緊張失色,梁國的使臣們都在認(rèn)真觀察著眼前的一幕,蔣昆面露不屑之色,悄聲沖著李淳說道: “三殿下,您瞧這郢國之人,性格多詐,卻沒有一點血性。” “方才那個姓曲的小子只會耍嘴皮子,璟王不敢跟我硬碰硬地撞上,反而躲到馬肚子底下去。還有他們這個太子,遇險后只是躲來閃去,等人來救,算什么漢子。” 李淳瞧了蔣昆一眼,只見他滿臉不平之色,卻知道對方性情燥進,心胸偏狹,這是輸了那場球不自在,故意挑人家毛病。 他道:“無論斗智還是斗勇,只要贏了,就是英雄。你可莫瞧著那位曲公子病殃殃的,他年紀(jì)輕輕能得皇上如此賞識,必有……” 可惜今日注定是多事之秋,李淳后面那“過人之處”四字尚未出口,忽然臉色一變,說道:“不好!” 蔣昆跟著抬頭,卻見這郢國太子雖然已經(jīng)脫險,但侍衛(wèi)們射殺老虎的舉動卻驚了旁邊的幾匹馬,一時間亂嘶亂跳起來。 其中一匹,正被梁國質(zhì)子李裳坐著,此時帶著他狂奔而出,直沖球場外圍的曲長負(fù)撞了過去。 李淳對這個不受寵的弟弟并不甚關(guān)切,但李裳可以死,但萬萬不能在這種結(jié)交的時刻。 更何況若是再連郢國丞相的愛子都一塊傷及,那就更將是一場麻煩。 他和蔣昆各提馬韁,向著那邊沖去,卻見李裳的坐騎已經(jīng)到了曲長負(fù)面前。 疾風(fēng)將他身上的袍袖都鼓蕩而起,對方卻不知是嚇傻了還是無力抵抗,竟一動不動。 李淳高喝道:“曲大人,你閃開??!” 可曲長負(fù)充耳不聞,就在雙方眼看就要相撞的一刻,他忽然伸手,竟然生生抓住了這匹狂奔驚馬的韁繩。 那個瞬間,李淳幾乎以為曲長負(fù)是瘋了。 但緊接著,曲長負(fù)手上用力,借勁身體騰空而起,青衣鼓動,凌空翻了個筋斗,正好落在了馬背上。 李裳被瘋馬帶著狂跑,頭腦中早已一片空白,只知道緊緊抱著馬脖子不讓自己跌下來,結(jié)果忽覺身后多出一人。 他尚未來得及驚詫,腰已經(jīng)被人從身后摟住,一提一拖,借著直接把他從馬背上扔了下去。 眾人只見曲長負(fù)在危急之際凌空翻身上馬,落于李裳身后,廣袖飛揚之間,摟著他的腰將他放下馬來。 這一連串的動作,使得瘋馬愈驚,加速狂奔。 曲長負(fù)握緊韁繩,任由它跑,眼見前方便是一棵大樹,他手疾眼快,將韁繩灌入氣勁揮出,頓時在樹上連纏數(shù)道。 而后曲長負(fù)身子一斜,側(cè)身掠起,人在半空之時,隨手將袍擺一挽,足尖在樹干上輕踏,已然飄然在數(shù)步之外落地。 他的每一次動作都快到了極處,卻又干脆利落,清晰到了極處。 那微聳的清瘦肩背,緊繃優(yōu)美的腰線,瀟灑舒展的身姿,以及在半空中翻卷的袍袖,盡數(shù)在目,宛若青鳥翱翔于碧空,轉(zhuǎn)折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