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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宗澤似乎心氣兒不順,要裝病裝到底,下午的時候差人來回話,說是老王爺現(xiàn)在還躺在床上沒起來,晚宴要辭了,實在遺憾云云。 寧衍正半靠在軟榻上見縫插針地小憩,聞言眼都沒睜,似笑非笑地說了堆場面話,叫何文庭送了一大堆東西,就把人打發(fā)走了。 陛下。何文庭一邊給他收攏晚宴要換的衣服,一邊勸道:老王爺年歲大了,您也讓著點他,否則宗親那邊對您該有怨言了。 我就算對永安王千般好萬般好,他該怨我也還是怨我。寧衍笑了笑:他放不下九江,可不得防著我呢。 寧衍說完,便閉著眼睛摩挲了一把,從小幾上摸過一只蜜餞塞進嘴里,爭分奪秒地腦袋一歪,歇神去了。 他主意正,何文庭也拿他沒辦法,只能嘆了口氣,替他將身邊那扇窗合上了。 寧衍這一覺歇得不怎么樣,他心里裝著事兒,睡也睡不沉,難得躺了半個時辰,大半的時間都是在夢里過的。 他身為帝王,日常慣會保持清醒,哪怕在夢里也一樣,總有一道底線守著,不肯放任自己沉淪。 可正是因為如此,他在各種各樣光怪陸離穿梭來去的時候,那股抽離感和茫然感反倒更加厲害。他在夢中一會兒見著了寧懷瑾,一會兒又莫名其妙地見著了自己從未見過面的母妃,只還沒等說上兩句話,又莫名被寧宗源叫去考了半天學問,醒來時比睡著前還要累。 何文庭守著更漏的時間叫他,喚了兩三聲才見他睜開了眼睛。 陛下。何文庭說:得往宮宴去了。 唔寧衍含糊地答應了一聲,摸索著將胸口的小貂拎了下去,百般不情愿地從榻上坐起來。 何文庭也不管他是真醒了還是假醒了,反正見怪不怪地拿過外袍給他套上。寧衍今天剛及冠,束發(fā)的時候一時間還有點反應不過來,頗為不習慣。 今日晚宴的排場與除夕差不多,能來的差不多都來了,滿滿當當坐了一宮。 寧衍先前看過舒秋雨給他的禮儀單子,光舞樂表演便有足足三大頁。 饒是寧衍再怎么不愿意坐在這吃宴,也知道今日不能善了,非得把該客套的都挨個客套個夠才行。 他心累地嘆了口氣,示意何文庭給他再給他倒杯酒。 不過還好,今日日子特殊,連歷來不愛應酬的年輕國師也得從國師府出來,不情不愿地陪著陛下一起飲宴。 許是人骨子里都有點惡劣性子,寧衍一想到有人陪他一塊有難同當,就覺得這口氣兒順當多了。 小陛下年紀不大,演技頗好,被一整圈敬下來,竟沒人發(fā)現(xiàn)他喝的不是酒。 寧衍不耐煩一直應酬假笑,喝了兩輪便借茶裝醉,擰著眉頭,光明正大地斜靠在扶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點心,反應慢半拍似的。 寧衍也確實累了,他耷拉著眼皮,收攏著思緒養(yǎng)神,只聽著絲竹管弦之聲,順路也聽聽旁人閑聊。 他在這種嘈雜而細密的聲響中昏昏欲睡,眼瞅著便要放空思緒時,忽而聽得下頭出現(xiàn)了一陣小小的sao動聲,琴樂也慢了半拍。 陛下。寧衍忽而聽見阮茵說。 寧衍睜開眼睛,下意識向左手邊看去,只見阮茵今日穿了身玫紅色的精致宮裝,正慈愛地沖他笑著。 寧衍下意識覺得那笑容有些怪異那笑容看著又慈愛又熱切,可出現(xiàn)在阮茵臉上,就實在顯得太過了些。 最近阮茵有什么動作嗎,寧衍忽而想。 今日是陛下及冠的大日子,從今往后,陛下便長大成人了。阮茵笑著說。 似乎沒有啊,寧衍遲疑地想。 母后要送你一份禮,賀你及冠。 第53章 大禮 寧懷瑾屏退了侍從,自己端著燭臺進了主院。 衛(wèi)霽最近越來越搞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一頭霧水地停在門口,抻著脖子瞧著寧懷瑾的背影進了主屋。 因著這王府修建有寧衍手筆的緣故,寧懷瑾的正院比旁人家里的大了兩倍不止,進屋過了屏風后,得先穿過一個小書房,才能到臥房。 只是寧懷瑾倒暫時沒有歇息的意思,他在書房那間停住腳步,徑直走向了墻角處一個足有墻高的博古架旁邊。他站在那瞧了一會兒,將手里的用來照明的燭臺隨手擱在了博古架上的空格里,自己半跪下來,打開了木架底層的斗櫥。 這櫥柜深而長,足有半丈長,里頭嚴絲合縫地擱著只烏木做的木盒子。 寧懷瑾彎下腰去,雙手環(huán)抱著將這只盒子捧了出來,又取了燭臺,一并走到書桌前,將盒子放在了上頭。 比起這書房里的其他器物,這盒子有點樸實得過分了,只用木板四面楔了起來,上頭連個花紋也沒有。 寧懷瑾將燭臺擱在手邊,頗為珍視地摸了摸那盒子,手下微微用力,便將那盒蓋拔開些許,推到了一邊。 他撥開盒中覆著的一層薄薄的絲絨,露出下面的東西來。 那是一張做工精良的牛角弓。 寧懷瑾將手里的絨布團成一團,隨手扔在了一旁,然后坐在書案后頭,將這只盒子往身前拉了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