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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玓微斂著眉,獨處的時候,那凌冽的氣質(zhì)總比往日要鮮明些。他偏著頭望著窗外晴朗的天色,微涼的日頭打在庭院中,充滿綠意和生機的春色裹挾著流動的暖意。 不知這個禮物,太子殿下究竟會不會滿意呢? 虞玓低頭。 或許這也是一個試探。 “二郎?!?/br> 虞世南的聲音宛如又回到了虞玓的耳旁,那是……在他們某一次下棋的時候。 縱然是在他從城郊農(nóng)莊回到長安后,虞世南對是否送虞玓離開長安這件事仍有猶豫,這對這位精明謹(jǐn)慎的老者來說,可謂是一件難得的事情。 ——追根究底,還不是因為虞玓不愿離開。 虞世南是一位很能尊重虞玓意愿的長輩,他甚少用強迫的態(tài)度去讓改變虞玓,而是用更輕柔的態(tài)度去潛移默化。 “您不必?fù)?dān)憂?!庇莴Z看著自己已呈頹勢的局面,淡淡地說道,“太子不是已經(jīng)蕩除障礙了?”雖然不管這手是出于太子自身的謀算也好,是他慣用計劃中的一步也罷,到底還是順勢幫了虞玓一把,讓那紛擾的坊間傳聞被壓了下去。 “呵呵?!崩险咻p笑,毫不留情地吃掉了虞玓的大片棋子,“我總不會僅是因為這坊間傳聞,就想送你出長安?!?/br> 虞玓夾著棋子的動作微頓,平靜地看著棋面許久,這才信手落子,掩不住一聲溜出來的嘆息,“叔祖,我是不是什么都瞞不過你?” 他嗓音雖然極為平靜淡漠,可虞世南能聽得出里面被軟化的無奈來,那點點難得的情緒,就是這兩年多來,虞家人所漸漸改變虞玓的地方。 至少在虞家,虞玓那張冷漠的面具可往往維持不了多久。 “我可年長你幾十歲。”虞世南笑著搖頭,“若是這都看不出來,這些年的飯可不就是白吃了?”他調(diào)侃著虞玓,那謹(jǐn)慎內(nèi)斂的老者突地露出頑童般的模樣,也讓虞玓忍不住彎了彎眉眼。 “太子似乎更想我做一個孤臣。”虞玓抬手撿著那些被吃掉的棋子,驀地開口。 他這一年里曾微妙地發(fā)覺,太子似乎從來不愿任何人與他走得太近。 他的歲數(shù)尚小,其實若是不經(jīng)由補蔭進(jìn)三衛(wèi),而打算走科舉的話。縱然今次虞玓去考試而且得中,那也還得再等三年。若說現(xiàn)在太子就針對虞玓做了什么布置,他自認(rèn)為也過于高看自己了。只是虞玓雖這般認(rèn)為,卻也不可否認(rèn)在如今的太子部署中,總會那么順手再帶一帶虞玓。 “或有孤臣危涕,孽子墜心,遷客海上,流戍隴陰。”虞世南悠悠念道,那蒼老的嗓音讀著這篇苦澀縱.情的賦來,總有些感傷,“江文通此人之詩賦,總有獨到之處?!?/br> 孤臣孤臣,那可不是甚好頑的事來。 虞玓淡淡地說道:“那也或是我自得也未可知。我如今不過一不起眼的小兒,縱然是曾捅了個不大不小的簍子。那也不至于被太子殿下如此關(guān)注。杜荷、趙節(jié)他們都比我更為得用,且能現(xiàn)在就上手使喚……那些不過是我胡思亂想罷了?!?/br> “這不是你胡思不胡思的問題?!庇菔滥峡粗呀?jīng)沒有再戰(zhàn)余地的棋面,平靜地說道:“二郎,在其位,謀其政。這說的是應(yīng)當(dāng)做的事,卻也包含了不該做不當(dāng)做的事。你逾距了。” 虞玓眨了眨眼。 他在寫那篇《論虛實》當(dāng)真是信手拈來嗎?為何偏偏是在太子殿下現(xiàn)身杜家別居的時候所寫就的?為何要替太子去點醒杜荷?為甚現(xiàn)在他分明是在旗幟鮮明站在太子門下,卻猶與柴令武保持著熟稔的關(guān)系?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想來虞玓……也未必?zé)o辜,未必不知。 虞玓是個坦誠的脾性,或者說,在他親近的人面前,他是不會有所隱瞞。 “是。” 他坦然:“功利來說,太子殿下能實現(xiàn)我所希望的事情。無論他對科舉,對官場,對世家這些擁有何看法,他一招落子定音,就能得到我想看到的局面。對此,不管如何,我都愿為太子驅(qū)使?!?/br> 虞玓始終記得石城縣時他的想法與念頭。 從最初的乞索兒到后頭的百姓,從寒門到世家,需要從上而下改變的事情太多太多。不管太子殿下做這些事的利益為何,至少目的是一致的。 虞玓沉默了片刻后,才繼續(xù)說道:“再則,太子殿下救過我的性命。”他抬眸看著虞世南,聲音放得很輕,“阿娘說過,滴水之恩需涌泉相報。那無論他想對我作甚,那也無關(guān)緊要?!?/br> 命都是他救下的,在虞玓看來,有需要時還回去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太子殿下表面看來溫柔得體,進(jìn)退有度,極為體貼穩(wěn)妥。可時日漸久,虞玓清楚或許太子還有深藏的另一面,更有掌控欲,更加冷血而不留情面。 虞世南無奈搖頭,寬厚地說道:“不要這么隨便就把命當(dāng)做是償還的代價,太子當(dāng)初救你,也不當(dāng)是為了這個?!?/br> 虞玓收著棋子,平和地點頭,“叔祖說得不錯?!?/br> 只不過…… 他慢慢說道:“若是太子沒認(rèn)出我來,也只會在幾年后我入官場后才有相交?!庇莴Z難得有些躊躇,握著幾顆棋子沒有動彈。 “我沒想過他會記得?!?/br> 沙沙—— 寂靜的宅院里,清掃落葉的響動也好像被放大了些。虞玓回過神來,發(fā)覺他已經(jīng)保持著一個動作許久了。他抬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頸,看來大伯娘說得不錯,他還是需要更多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