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論是長孫皇后還是太子，都仿佛在活生生打破他這一可笑的想法。

    “今日你為何登門？”李泰索性席地而坐，倒也不顧及往日他所追求的禮儀風(fēng)度了。

    太子殿下的視線幽幽地望入百花深處，這寂靜的夜來，花瓣總有些模糊了輪廓。他捋著袖子，稍顯薄涼地說道：“此前之禍，你以為是屈辱？你確實愚蠢，竟不知阿娘為了護你，究竟做出了何事。”

    太子殿下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的李泰，在這一刻的他是徹底的淡漠冰涼，宛如一頭猛獸已然撕裂了套頭的束縛，有些惡意地流露出濃郁的黑暗來。

    這讓李泰有些瑟縮。

    這不是他所認(rèn)識的李承乾。

    “喵嗚——”不知何處傳來一聲輕柔的嗚咽貓叫，輕得近乎有些讓人無法發(fā)覺。只李泰現(xiàn)在心神緊繃，任何的雜音都聽得清清楚楚。在他的視野中，太子瘦削的身子微微動彈了一下，那種鋪天蓋地近乎要把他壓垮的壓力驟然消失。

    他重新理了理衣襟，又變作溫柔有禮的模樣，如同往日那寬容的兄長來。

    “李泰，好好活著?！?/br>
    待這寂靜的演武場中空無一人的時候，李泰握著自己已經(jīng)酸軟到抬不起來的胳膊，這才感覺到一種由心而生的恐怖。

    方才太子那模樣，李泰從來都不曾見過。他所熟知的太子大哥，從來都是溫柔和善，大方端正，那完美的形象從來都是得到朝臣大儒的贊譽。

    若非，若非這兩年太子的腳疾漸漸加重，那偶爾流露的暴躁情緒讓他的聲譽有些受損。而圣人對李泰無止境的包容寵溺，讓他有些亂了分寸。

    哪怕圣人同樣是如此疼寵李治，可九弟如今方才八歲。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成為他的阻礙。

    是了，在他看來，李承乾是他登上太子之位的阻礙。

    而這種想法又是在什么時候開始的？

    或許是在貞觀七年，欣兒被接入宮中撫養(yǎng)的時候；或許是在貞觀八年，太子偶爾的情緒偏激之中；又或許是在貞觀九年，他自己那無休止瘋長的欲.望……進一步至尊之位，他如何不想要呢？

    李泰咽了咽喉嚨，下意思摸了摸他rourou的脖子。方才在他與太子搏斗的時候，有那么幾次，方天畫戟有意無意地擦過了李泰的脖子，直到現(xiàn)在他還能回想起那一瞬間的畏懼。

    李泰攤開四肢往后平躺在演武場地中來，抬著頭看著那狡黠的月光，既是灑在地面，也打在他的身上。

    阿娘為了護著他……

    他側(cè)過身來，把自己縮成一團，嗚咽聲漸起。

    把他關(guān)在府中，其實是為了庇護他嗎？

    …

    三月時節(jié)，暖風(fēng)吹拂，一路自明德門進來，宮墻偶有探出的花枝，無不是新鮮的色彩。

    行至崇賢館內(nèi)，李翼隨便挑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他算不上是最早來的，屋里面還有其他幾個宗室子弟。他隨意地同他們打了招呼，然后就有些困頓地趴在桌面上。眼下崇賢館學(xué)士還沒到，太子更是還會來點卯，他們這群學(xué)生們是隨性了些。

    他昨天晚上熬夜做了點事情，早晨還得是家奴在他耳邊大呼小叫，才總算是把李翼拖了起來。這一路走來腳下這還有些虛浮的感覺，當(dāng)真是困到無法反應(yīng)了。

    這崇賢館內(nèi)匯聚著皇家諸多的書籍，便是進來的時候都能看到琳瑯滿目的書架，更莫說這里還是宮內(nèi)書籍校理的地方，本該是極為清貴不說。只是他們這群的身家本就是站在頂端，世人以為觸不可及的事情對他們說是家常便飯，倒也少了幾分敬畏。

    當(dāng)然，對著那群崇賢館學(xué)士并著侍讀東宮的大儒們還是要尊重的，就連太子殿下偶爾也會被他們訓(xùn)斥，他們又如何敢不警惕些？

    只不過這警惕，大多都是面子功夫罷了。

    李翼本是想趁著崇賢館學(xué)士過來前小睡一會兒，可耳邊不知何時開始響起聒噪的聲音，這讓他怎么都睡不下去，這才不情不愿地爬了起來。

    這里乃是崇賢館，怎么會如此嘈雜？

    當(dāng)李翼抬頭看著喧鬧的方向時，卻驚得目瞪口呆。

    那被圍在當(dāng)中的，竟是虞玓！

    即將要打出來的哈欠被李翼直接吞了回去，雖然不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看著虞玓身旁圍著的那幾個瞧著就不是一副好相與模樣的宗室子弟，他當(dāng)機立斷站起身來。

    “你是哪家的？”李翼走近的時候，正好聽到有人發(fā)問。

    這句話聽起來其實并沒有什么毛病，只是看著那個發(fā)話的人嬉皮笑臉，沖著身旁的人擠眉弄眼的戲弄模樣，便知道其實還是不安好心的。

    這館內(nèi)就這么十幾個人，李翼自然是認(rèn)得他。

    李茂，乃是徐王李元禮的嫡長子。徐王向來廉正恭謹(jǐn)，因有善政的名聲，得徐州都督，其子李茂入得崇賢館讀書。

    能來這里讀書的，要么是皇親國戚，要么就是朝廷重臣。

    換句話說，他們大多是打小就認(rèn)識的。

    雖然虞玓在年前曾經(jīng)參與了宮廷宴會，也算是出了個不大不小的風(fēng)頭，但是那個時候這場盛宴主要還是面向那些當(dāng)朝大臣，如果不是如李翼這種有事在身不得不混進宮去的人去，不然那些宗室大多是沒有參加的。

    李茂也是其中之一。

    李翼深知李茂此人雖然驍勇善射，可其人性情惡劣記仇，容易惹下亂子，他可不想虞玓與這樣的人發(fā)生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