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玓歲數(shù)小，身量矮，與王君廓粗壯的身材相比，遠(yuǎn)遠(yuǎn)不夠看，眼下一人在外一人在內(nèi)彼此對峙，不知為何小郎君的氣勢卻與王君廓相當(dāng)，絲毫沒有被壓下去。

    虞玓眉眼淡淡，清透的眼眸徑直看著王君廓。

    王君廓，實(shí)乃大唐初期的開國將士之一。

    他于行軍打仗上頗有能為，協(xié)助李淵父子大勝不少戰(zhàn)役，雖然不比秦將軍那些出名，卻依舊是戰(zhàn)功赫赫。然王君廓的性情一貫囂張跋扈，做事全憑自己喜好，在駐軍當(dāng)?shù)厝莵聿簧俚脑鼓?。在貞觀元年的時候，因?yàn)椴录沙⒁獙λ麆邮?，王君廓索性殺了守衛(wèi)叛出朝廷，在路上被鄉(xiāng)民所殺。

    當(dāng)然，這是官方的記載。

    倘若王君廓當(dāng)真死了，眼下站在虞玓身前的人又是誰？

    “尹口郭，郭半邊，其實(shí)你一直在張揚(yáng)著自己的身份不是嗎？”虞玓淡淡地說道。

    王君廓扯下黑巾，大步走進(jìn)書房內(nèi)。

    這如入無人之境，走得比虞玓這個主人還要自在。

    他在寬背椅坐下來，與站在書架前的虞玓正好相對。以王君廓的能力，想要?dú)⒁粋€瘦弱的小郎君不過是易如反掌，甚至能用殺雞焉用牛刀來形容。

    昏黃的油燈亮照在虞玓的小臉上，那種冷漠到精致的脆弱感讓王君廓不禁有些手癢，他向來不喜歡虞玓這等文縐縐的瘦弱郎君，不管是鮮血還是伴隨著的尖叫聲都能讓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喟嘆。

    王君廓把玩著手里的匕首，斜睨著一臉無懼的虞玓，“你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的？”

    “縣衙外的宣化坊常年貼著剿匪的榜文，雖然向來少有人看，但是某確實(shí)留意到了。這伙劫匪向來喜歡不定位的游走劫掠，數(shù)量在百余人左右。領(lǐng)頭的人看來極為彪悍，有作戰(zhàn)意識，從不貪戀來去自如。根據(jù)縣衙連續(xù)替換的三張榜文的地點(diǎn)，可以看得出來這伙劫匪正在不斷往石城縣遷移，如果速度足夠的話，在兩三月前抵達(dá)石城縣不是難事?！庇莴Z不知為何先不說回答，反而說起了其他的事情。

    “平州臨近的幾個州遭災(zāi)，大量減產(chǎn)后糧食的價格在攀升，劫掠附近的村莊不足以得到足夠的糧食，如果劫掠的數(shù)量太大，必定會引起附近大州的注意，有足夠錢財?shù)那疤嵯?，還不如大量購買糧食，甚至還能得到一個不錯的價格。這樣不禁能扛過冬季，甚至還能養(yǎng)足人馬在來年開春再戰(zhàn)。”虞玓緩緩道來，眉頭微挑。

    大量買貨時，單價往往會減低，這是經(jīng)商習(xí)慣用的手段。

    “你說某說得對嗎？王首領(lǐng)？”虞玓輕描淡寫戳破了王君廓另一層身份。

    他能猜到王君廓的兩種身份，確實(shí)與張三有關(guān)。

    張三與王君廓合作了三個月，許多不為人知的細(xì)節(jié)也偶爾會透露出來。

    他告知了虞玓關(guān)于尹口郭本姓為“王”的事情，可其余的……當(dāng)然是得感謝喜歡講故事的徐娘子了，大唐至今的開國將領(lǐng)謀士脾性，她近乎如數(shù)家珍，幼年可全都是虞玓的睡前故事。

    尹口為君，郭半邊為廓，本姓為王……把名字拆解開來再成為名字，確實(shí)足以看得出王君廓此人的性格桀驁。

    如同拆字謎般的姓名出現(xiàn)在虞玓面前時，就已經(jīng)被他快速聯(lián)系到了一起，只不過太過奇特，如同天方夜譚。做過將士，對朝廷不滿，落草為寇，行事恣意，姓氏奇特……虞玓只有六成把握，只能當(dāng)場喝破以窺其真相。

    他賭對了而已。

    王君廓朗聲大笑，絲毫不在意會引來虞宅其他人，又或者是說，這虞宅里的三瓜兩棗完全不被他放在眼里，“小郎君思考之縝密，確實(shí)出乎我的意料。”他饒有趣味地看著虞玓，“不過你看破了我的身份，我倒也不差?！?/br>
    匕首在他的指尖跳舞，刀鋒如同他的臂膀般聽話。

    “虞玓……你可知你的身世如何？”王君廓微瞇著眼，眼里的精光如同緊盯著獵物的虎豹。

    虞玓微蹙眉頭，“這與你無關(guān)。”

    “這同我的關(guān)系可就大了?！蓖蹙难劾锉M是無法掩蓋的陰毒惡意，“你那叔祖與我有仇！你說我找上你，是不是應(yīng)該的？”

    “哼！”王君廓猛地一掌掀翻了桌幾，看起來像是越說越氣般，右手的匕首也猛地插入了椅子扶手，看他盯著小郎君的模樣更像是要生吞了他，“你當(dāng)真以為老子愿意和你兜圈子？”他的眼神如刀，宛如要把虞玓給片成rou塊。

    虞玓看似淡漠平靜，可行事卻率性果敢，說話直接坦然，毫不留情！

    這模樣……

    “這模樣偏偏像極虞世南那個老東西！”王君廓異常厭惡地開口。

    虞世南身形羸弱，弱不勝衣，卻有剛烈敢言的名聲，全然與外表不相符合，從來都是犯言直諫，毫不退縮。果然虞家，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虞玓微愣，其袖手背在身后的手緊握成拳，卻沒有流露出半點(diǎn)異樣，“虞公大義，必定是有你之過?！?/br>
    “想激我？”王君廓翹著二郎腿，恣意地看著虞玓：“這般淡定，難道你從一開始就猜到了？”

    虞玓倒是坦率，“猜到了一半?！?/br>
    有關(guān)，也無關(guān)。

    那滿滿一箱子的空白冊子，總歸有些隱藏在歲月里的痕跡。

    虞玓猜到了那長安有故人，只是他沒想到是虞世南。

    虞世南的名頭，哪怕是在這小小的石城縣內(nèi)，都是極有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