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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說,世有地位高低,人卻無貴賤之分,庶民是人,權(quán)貴是人,乞兒亦是人。既如此,緣何世人以乞兒為卑賤,為浮萍,其生死如蟲蟻般輕忽?!庇莴Z喃喃自語,“又或者,卑賤者無從生存,只當自尋死路?” 他說:“是其人不配?還是為官者不配?” 不管虞玓本身是否喜歡走孝廉科舉的路,可不愿是一回事,被人強迫著不能走又是另一回事。 如何縣令這般為了一己的想法,強行做出的某些做法,虞玓很不歡喜。把乞兒浪蕩子當做螻蟻棄之如履,虞玓更不歡喜。 既不歡喜,那便去做些能歡喜的事情。 小郎君想,縣學,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他慢慢合上了眼。 逼仄陰暗的床頭里,那只如小山般的暴躁巨團散發(fā)著陰郁的氣息。 虞玓可知他方才說出的字字句句都是驚濤駭浪?他可知道這樣的念頭極為危險? 還是個孩子。 年滿十五的太子這般想著。 巨型貓柔順光滑的毛發(fā)透露著雍容,嘴唇擦過獠牙,幽綠貓瞳泛著血色般的滲人反光……只想起了小孩剛才那睡眼惺忪看到貓時閃過的驚喜與難過,想起外面留著的那小碗rou湯,想著這滿地狼藉的地板。 以及眼前閃過的紅梅。 大團陰影低頭看著毛絨絨的rou墊。 呵,他現(xiàn)在是只貓。 李承乾終究收起泄露分毫的殺意。 貓瞳里洋溢著的血腥殺意猶如蟄伏的巨獸,在不甘不愿的束縛中碾碎在滲人的幽綠中,他就好似一只真正的貓那般啪嘰倒下來,柔軟順滑的腹部毫無防備地暴露在小郎君緊閉的眼前,甚至能感覺到那團軟啵啵的毛發(fā)顫了顫。 然后,巨貓也合了眼,趴在昏睡的小郎君身邊。 他也睡著了。 … 虞玓的傷勢養(yǎng)了好幾日,期間劉勇攢了假來了好幾次。等到結(jié)痂的時候,劉勇和李連青恰好一齊趕到了山下。 彼時虞玓正在臺階上看書,在他下面一層鋪著個墊子。墊子上蹲坐著一只皮毛油滑、體型巨大、懶洋洋地曬著太陽的貓。他把rou墊都塞在了肥嘟嘟的肚皮下,整一個圓潤的球形。 劉勇每每急匆匆趕來也有這只大貓的緣故,他生怕小郎君被這只兇殘的惡貓給傷了。雖然他向來對小郎君是欽佩的,誰人年少能如他一般在山下獨自生活守孝,忍受清苦寂靜呢? 確定了虞玓平安無事后,劉勇原是打算讓李連青先上來說話,但是劉勇扭頭一看,這可倒好,李連青正遙遙躲在溪水的對岸呢!憨厚的男人有些奇怪了,搓著粗糙的手掌喊道:“李連青,你不是同小郎君有話要說?” 李連青面上不顯,實則腿肚子都哆嗦了。 他向來怕貓,何況是這等兇殘碩大的黑貓! 他梗著脖子對劉勇喊道:“劉勇,這兒風景好,我看看,看看再過去?!眲⒂孪騺砗芾蠈?,被李連青這么一指揮,也是不惱怒,憨笑著就往前走了兩步。 李連青和劉勇的對話早就被虞玓聽得一清二楚,他合起了書籍,日頭打在書的脊背上,模糊的《切韻》二字倒是隱約能看得清。他拿著書站起來,蹭過巨貓留下的縫隙下了臺階,對滿頭大汗的劉勇說道:“劉大哥,且先進去坐坐吧?!?/br> 劉勇連連擺手,“小郎君可莫要如此,我不過是來回話的?!?/br> 虞玓抿了抿嘴。 曾經(jīng)虞家的下人可謂是整個石城縣內(nèi)最令人羨慕的了,徐娘子對下人特別寬厚,從來都不打罵,每月的工錢是最高的不說,待遇也是一等一的好。 “人活著就夠苦了,何必要去為難人。勺兒是人,他們也是人,不欠我們什么?;ㄥX買服務很正常,萬不能以為把他們的命,與尊嚴都一同買下來,這是不對的?!?/br> 虞玓始終記得阿娘說話時微笑的模樣,那是他甚少看到的、充滿懷念的感慨。 劉勇執(zhí)意如此,虞玓也不強求,兩人就站在臺階下說話。 劉勇把小荷包恭敬地遞給虞玓,嘴里邊說道:“荷包里的碎銀都花出去了。按照您的吩咐,尋的人是我隔壁那張三米鋪的大兒子,送粥的事情已經(jīng)確定了。余下的那一半,按照您說的我都給了他,他不會告訴旁人是誰做的?!?/br> 米價因去歲遭災,價貴。 現(xiàn)在石城縣內(nèi)大約是一斗十五錢,而金銀不作為流通的貨幣,每次使用前必須先換做銅錢或絹帛才能使用。但是私底下金銀還是能作買賣的交易,只是極少。 比如說這一回,劉勇拜托張三米鋪主人家的大兒子幫忙,便是把那早就切割好的碎銀給了他去,因著交錢與私下的關(guān)系,免去了去換錢的這一步驟。 虞玓給出去的錢遠高于這一次施粥所需要付出的,但麻煩就麻煩了些,事能辦成就好。畢竟那高墻還是張三大兒想出了用天秤①的法子給送進去的。 張三米鋪的大兒與虞玓見過幾次,他辦事虞玓放心。比他那張三爹好上許多。 “勞煩劉大哥跑這一趟了?!庇莴Z欠身說道。 劉勇嚇得連忙避開,擺著手說道:“您這是作甚!這不過是小事一樁,您吩咐的事哪有怠慢的道理?” 虞玓搖了搖頭,想著最近腌制好的rou,便在懸空的底層尋了尋,用油紙抱起來塞給劉勇:“回去讓劉叔嘗嘗我的手藝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