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諺近來要忙的事情不少，硬是賴在沈府蹭了一碗臘八粥，這才起身離開。

    沈熠從她身后繞了出來，似乎欲言又止，沈遲意奇道：“大哥有話就直說，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沈熠躊躇片刻，索性直言道：“你和衛(wèi)諺…他提過嫁娶之事沒有？是否有說過要給你個名分？”

    他怕沈遲意誤會，忙補了句：“大哥如今也不反對你和衛(wèi)諺的相和，只是你身為女子，天生在這事上就要吃虧些，若衛(wèi)諺無意給你名分，卻日日來尋你，只怕用不了多久，城中就會非議四起，這讓你以后如何自處呢？”

    沈遲意并不猶豫：“我信王爺?！彼郎\淺一笑：“他不會讓我等太久的?！?/br>
    再過兩天就是年三十，如今沈府的主子攏共就剩他們兄妹三人，大家也不拘著什么，邀了沈姑母和柳表哥過來，一家人一起熱熱鬧鬧的守歲。

    衛(wèi)諺身為蜀地王爺，到了年下必然是極忙的，沈遲意雖遺憾，倒也理解。

    她正琢磨要不要包個紅包鼓勵一下衛(wèi)諺呢，衛(wèi)諺派來的官媒人，就帶著浩浩蕩蕩地抬著三十種有象征吉祥意義的禮物來上門納彩了。

    哪怕沈遲意早有心理準備，瞧見這般陣仗還是驚了下：“這都是什么??？”

    官媒人抿嘴一笑：“納彩的規(guī)矩，要贈予女方三十多件吉祥如意的物事，這些都是王爺親自挑的，可見對您有多上心?！?/br>
    人就是這么奇怪的生物，沈遲意先是把老王爺迷的神魂顛倒，又被他兒子放在了心尖尖上，聽說王府里那位二殿下也對她念念不忘，放在時下環(huán)境，絕對稱得上一聲妖姬禍水了，但大概是因為傾慕的人皆是拔尖人物，所以私底下罵她的人卻不多，反倒是羨慕敬佩的居多。

    畢竟衛(wèi)諺衛(wèi)詢放在整個魏朝都是數(shù)得著的出類拔萃，絕非狐媚放□□子能迷住的好色之徒，能被這兄弟倆同時傾慕的女子，那得多惹人愛??！

    官媒人心下佩服得緊，讓人打開了三十來個錦匣，挨個給沈遲意介紹起來。

    沈遲意含笑一一聽了，什么木雕大雁，蝙蝠云錦，瓜瓞綿綿等等她都能理解，就是最后一方錦匣里放了一枚形狀奇怪的玉桃，她疑惑道：“這是什么意思？”

    官媒人也是疑惑：“妾也不知，王爺叮囑了一定要放進去的?！彼胧枪ЬS半是打趣：“您以后親自問王爺便是。”

    她照例夸了男方幾句，便由沈姑母主持，兩邊互換了草貼。

    沈遲意以為衛(wèi)諺提親之后就不便出現(xiàn)了，沒想到這貨從來不走尋常路，晚上快到子時的時候，他悄沒聲翻過了沈府院墻，逮住了要去花園賞煙火的沈遲意。

    一片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沈遲意見到他自也歡喜，大聲向他道喜：“新年快樂！”

    “同樂同樂?！毙l(wèi)諺嘴角微翹：“我親自選的納彩禮，你可一一瞧過了？”

    沈遲意也笑答：“自然?！?/br>
    “最后那枚玉桃你定也瞧見了?！毙l(wèi)諺眉眼微彎，喜悅又想顯得不太在意的模樣：“你明白我的心意了嗎？給我的回禮準備好了嗎？”

    這倒是讓沈遲意愣了下：“這我倒是真的不知，你送的是蟠桃？寓意長生不老？”難道她要回衛(wèi)諺一樽王母娘娘像？

    衛(wèi)諺沒想到自己一番心意，人家壓根沒領會，不滿地皺起眉，臉色頓時臭臭的：“多明顯的寓意，你不是自稱飽讀詩書嗎？怎么連這個也不懂？”

    這磨磨唧唧可不像衛(wèi)諺的作風，沈遲意嗔了他一眼：“要說就直接說，別賣關(guān)子。”

    衛(wèi)諺一番心意錯投，拿眼睛把她一斜，才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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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沈遲意這才反應過來, 沒忍住笑了幾聲。

    衛(wèi)諺更懊惱了，再瞪了她一眼：“有什么可笑的？這話出自詩經(jīng)，歷來做男女婚嫁之用, 我引用此典，哪里不對？！”

    沈遲意忍俊不禁：“這種事?lián)Q成文人雅士來做不奇怪, 但你一做就特別稀奇。”

    衛(wèi)諺是個典型直男，直男有一大特點就是實在, 不會拐彎, 舉個例子, 如果沈遲意同他發(fā)火, 他是寧可下廚給她做一桌飯，也絕對不肯送一朵花，說幾句好話哄她高興的，難為他能費這等迂回心思。

    衛(wèi)諺氣的重重哼了聲，沈遲意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你靠近點?！?/br>
    衛(wèi)諺掃了她一眼，抬著下巴地往她身邊小小邁了一步。

    沈遲意把他袖子重重一拉, 不滿道：“再近點，我身上長刺了啊，你離那么遠？”

    衛(wèi)諺這才走到她身畔, 還撇了撇嘴：“我一個粗人, 不配站在你這等文人雅士旁邊。”

    沈遲意斜了他一眼，突然解下瓔珞上的玉佩, 猝不及防地給衛(wèi)諺掛到腰間。

    衛(wèi)諺怔了下。

    沈遲意踮起腳湊近他耳朵，一手擋著雙唇，把聲音攏在他耳畔，是個說悄悄話的模樣。

    她故意輕笑了聲，在他耳邊悄聲道：“我的瓊琚, 不知世子可還滿意？”

    瓊琚者，美玉也。

    衛(wèi)諺耳根一麻，瞬間也不惱了，只覺得骨浮rou酥，心神俱醉，恨不能立時把玉佩塞到懷里，日日夜夜拿出來回味賞玩。

    他指尖摩挲了一下這塊玉佩，故作不在意地道：“倒還勉強像個樣子。”

    沈遲意遲疑了下，干脆趁他高興，諫言道：“你我納彩之禮已過，你關(guān)著二殿下也有一陣了，是不是該把他放出來了？”

    衛(wèi)諺那臉活似川劇臉譜，霎時完成了從晴空萬里到雷霆暴雨的無縫切換。

    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字道：“你對他倒是惦念得很吶！你可別忘了，他之前干了什么事！”

    衛(wèi)詢上回對沈遲意的綠茶行為，沈遲意確實上火，也不介意讓他吃點苦頭，但總不可能為這事兒關(guān)衛(wèi)詢一輩子吧？

    而且說白了，現(xiàn)下局勢緊張，衛(wèi)諺也需要衛(wèi)詢的全力相助，而且現(xiàn)在白天媒人來的時候說漏了嘴，在衛(wèi)詢被關(guān)的這些日子里，蜀中流言紛紛，都說兄弟倆為她爭的死去活來，還說兄弟倆已經(jīng)為了他決裂，又說衛(wèi)詢已經(jīng)被衛(wèi)諺殺害了，傳的簡直離譜。

    最近這種情況，蜀中最好別再有什么亂子，她也不想無端再被人以此揣測攻訐了。

    沈遲意對付衛(wèi)諺自有一套，她主動在衛(wèi)諺臉頰上親了下，笑吟吟地道：“我要是還惦念他，怎么答應嫁你？”她面有憂色，輕輕皺眉：“只是你為我把二殿下關(guān)起來，這事讓蜀中上下議論紛紛，好些老臣攻訐我是狐媚禍水，你…”

    衛(wèi)諺面有不快，皺眉道：“誰在背后議論？”

    沈遲意一手覆上他手背，和他十指相扣：“是誰議論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日不放出衛(wèi)諺，非議就不會平息?！彼娦l(wèi)諺還要反駁，忙調(diào)笑似的補了句：“再說他是你親弟，你我大婚的時候他必是要出席的，不然婚宴豈不缺禮？”

    這話倒真真是說到他心坎里取了，讓衛(wèi)諺那口氣平順下來，他撇了下嘴，呵了聲：“便宜老二了?！?/br>
    沈遲意知道他這就是同意了，她也不再多勸，笑著調(diào)侃一句：“王爺胸懷寬廣?！?/br>
    這時天上炸開一朵橙色煙火，竟似菊花徐徐盛開，接著又是紅色紫色嫣粉等等煙花乍然盛開，每一朵竟都是不同花朵模樣，有梅花芍藥桃花，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

    沈遲意注意力被轉(zhuǎn)移，訝然道：“哪家放的煙火，竟如此巧奪天工？”

    衛(wèi)諺蹙了蹙眉：“讓你打岔的，我差點忘了這一茬。”

    沈遲意驚喜道：“你讓人放的？”她傳來的時候，已經(jīng)緊了好幾年煙花爆竹了，搞得一點年味都沒有，她嘖嘖贊嘆：“火樹銀花，滿城華彩?！?/br>
    衛(wèi)諺頷首，渾似不在意地道：“小玩意罷了，也值當你這般贊嘆？”

    沈遲意目不暇接地欣賞煙花，壓根沒顧得上回話。

    衛(wèi)諺令人趕制煙花，就是為了哄她高興，但尋常女子，這時候不該被感動的投懷送抱，再獻上香吻嗎？她倒好，眼里直接沒他這個人了！

    他像只不滿主人注意力被引走的貓，瞟了瞟她柔膩的側(cè)臉，故意哼了聲：“我不想看了?！?/br>
    沈遲意終于賞臉，匆匆瞧了他一眼：“又怎么了？”

    衛(wèi)諺拖長了腔：“外頭風大，我冷?！?/br>
    沈遲意頭也不回地把手爐塞進他懷里：“用這個暖暖?！?/br>
    衛(wèi)諺惱的翻了翻眼睛：“這能頂什么用？”

    沈遲意還沒說話，忽然腰間一緊，被衛(wèi)諺平平密密地攬在懷里。

    衛(wèi)諺下巴懶洋洋地擱在她發(fā)頂：“這樣才暖和?！?/br>
    ……

    衛(wèi)諺年初一還要主持王府年宴，雖然戀戀不舍，還得在子時之后離去了。

    年初一戌時，王府準時開宴，如今朝廷風雨飄搖，衛(wèi)諺卻擁兵自重，儼然一方雄主，日后說不準又更大前程，因此這次王府年宴，蜀中中品之上的官員幾乎都到齊了，衛(wèi)諺麾下的幾個老臣和衛(wèi)氏一族的好些族老都趕來敷衍，王府云臺高朋滿座，歡聲笑語絡繹不絕。

    衛(wèi)諺等到三巡酒過，正值最熱鬧的時候，他叩了叩桌案，徐徐開口：“諸位，我有一事要在此宣布?！?/br>
    眾人霎時一靜，當即抬頭望向他，有些敏銳之人，已經(jīng)覺察到衛(wèi)諺想說什么了。

    果然，衛(wèi)諺放下酒盞，悠然開口：“沈氏有好女，蕙質(zhì)蘭心，本王傾心已久，昨日請冰人去行納彩之禮，欲以正妃之位相待。”

    他話音才落，就有一位叔公輩的族老張口阻攔：“萬萬不可！”

    這位衛(wèi)族老語調(diào)急促高昂：“沈氏之女曾給老王爺為側(cè)妃，您怎能迎她為正妃呢？這般行事，豈不是要讓天下人吃笑！”

    反正瑞陽王已經(jīng)身死，內(nèi)情怎么編還不是由得衛(wèi)諺，他早有準備：“荒謬，不過謠傳而已，沈姑娘當初是為國祈福，這才暫居在瑞陽王府，所謂側(cè)妃，不過是有心之人杜撰謠傳，若她真為父王側(cè)妃，為何族譜和玉牒上卻沒有她的名諱？”

    衛(wèi)族老一噎，雖然瑞陽王把沈遲意封為側(cè)妃，但卻沒有辦過任何封妃禮，衛(wèi)諺存心想抵賴，他一時還找不到證據(jù)。

    誠然，瑞陽王和沈遲意同進同出過幾次，蜀中不少官員都瞧見了，但衛(wèi)諺鐵了心想娶沈遲意，誰愿意這時候跳出來觸霉頭？

    衛(wèi)族老仍是滿面陰沉，又換了個由頭：“這事暫且不提，前些日子王爺和二殿下為了此女大動干戈，至今二殿下還被圈禁，可見此女狐媚，若娶此女，非王府之幸！”

    衛(wèi)諺這時候頗為慶幸沈遲意遠見，提早把衛(wèi)詢放了出來，這不，果然有人找茬。

    他淡淡道：“叔公糊涂了，我罰二弟，是因為他之前不守軍規(guī)，擅作主張，在蜀中邊境險些丟了性命，我這才把他關(guān)押起來的，況且…”他頓了下：“我本打算關(guān)他三五個月，好好磨磨性子，還是沈姑娘百般勸說，我我才于昨日把他放了出來。”

    他聲音泠然：“叔公若再聽信這些謠傳，橫生事端，污蔑沈姑娘名聲，別怪侄子無禮！”

    衛(wèi)族老沒想到還有這等內(nèi)情，卻不敢再吱聲了。

    這時，衛(wèi)諺麾下一員老將緩緩道：“若是昔年，沈家和王爺?shù)挂菜愕拈T當戶對，只不過沈家如今門廳衰敗，正妃之位須得慎重，最好以門當戶對為宜，王爺不妨許她姬嬪側(cè)妃之位…”

    其實這些人多少也存了私心，他們家也有適齡女兒，若能和衛(wèi)諺結(jié)秦晉之好，關(guān)系自然更為穩(wěn)固。

    他話才說了一半，就被衛(wèi)諺含著涼意的目光刺的住了嘴。

    衛(wèi)諺淡淡道：“衛(wèi)家祖上便是草莽出身，本王從不以身份觀人，何況如今情勢，和本王門真正當戶對的人家有幾個？”

    這話何其霸道，就差沒指著這些人的鼻子說，你們都配不上老子，也別妄想打老子婚事的主意！

    他徑直起身：“沈家女兒，本王是一定要娶的，諸位自便?！?/br>
    ……

    衛(wèi)諺想娶哪個女子，這些人自然攔不住，但是他們卻可以用行動表明態(tài)度，納彩問名納吉之禮后便是納征和送聘書，旁的倒也罷了，這兩樣務必得族中長輩親去女方家里，才算得上禮成，否則就是缺禮，若長輩不在，便表示這樁婚事無人祝福，會讓女方頗為難堪。

    也是趕巧，恰好在納征前幾日，衛(wèi)家的幾個族老齊齊生了病，都說去不得沈府行禮。

    衛(wèi)諺自己倒是無所謂這些虛禮，只是怕委屈了沈遲意，偏生這些人不是他堂叔就是他伯父，他還不好動粗。

    加之這些日子京城頻頻傳來動靜，擾的他越發(fā)不清凈。

    更讓他冒火的是，有位拿大的長輩，竟然直接上門sao擾沈遲意，見到她便直言道：“沈姑娘，老夫不能容你害了瑞陽王府，你和王爺本就不相配，你再傾慕他權(quán)勢威儀，可身份門第擺在此處，如何能坐穩(wěn)郡王正妃之位？還請你就此離去，免得日后彼此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