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飲清站在廊檐下，掃視一圈后，準(zhǔn)備轉(zhuǎn)身走人。

    “趙飲清！”有人喊了她一聲。

    淹沒在仍舊肆虐的風(fēng)雨聲中，不是很真切。

    趙飲清遲疑了一下，覺得是自己幻聽了。

    “趙飲清！”

    這一聲頓時變得清晰了很多，帶著明顯的急切。

    趙飲清連忙轉(zhuǎn)身，對面是一只巨大的照明燈，瓢潑大雨在燈光下閃著點白光，有人逆光迎風(fēng)踏雨的走來。

    距離近了才看清孫律慘白但仍舊精致的臉，從頭至腳跟從 河里撈起來的一樣，襯衣緊貼身體，隱約透出一絲rou色。

    趙飲清驚愕的看著他，說：“你怎么來了？”

    孫律胸膛微微起伏，站到她跟前，緊緊的看著眼前的人，確認(rèn)無恙后徹底松了口氣，低頭在那擰襯衣衣擺：“打不通你的電話，又從電臺聽到你們這出事的消息，所以就過來了?！?/br>
    他語氣還算平穩(wěn)，但是擰水的手不斷抖動著。

    “我手機不知道掉哪里去了，車子過來應(yīng)該很難開吧？”

    “還可以，就是開的慢點。”

    他還在擰水，一次又一次，不斷重復(fù)的擰著，看起來更像在掩飾什么。

    趙飲清叫了他一聲：“孫律?！?/br>
    “嗯？”

    “別擰了，沒水了。”

    衣服衣擺褶皺的厲害，已經(jīng)完全擰不出水。

    他點點頭，隨后蹲身開始擰褲腿，兩只褲腿不斷來回的擰著。

    趙飲清皺眉：“你怎么了？”

    孫律說：“水太多了，擰掉一點才好上車?！?/br>
    趙飲清跟著蹲下，一把拽過他的手，冰的讓人驚訝，并且扔在輕輕抖動著，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怎么了。

    “已經(jīng)沒水了，你在擰什么？”趙飲清疑惑的盯著他，“你到底怎么了？”

    孫律整個人當(dāng)下有種很莫名的緊張感，或許是后怕帶來的，又或者是想到時常碰見的夢境，兩相結(jié)合便不斷的在把他往一個無底的懸崖推。

    “你怎么了？”趙飲清又放緩語氣問了句。

    孫律搓了搓有點麻掉了的手指，搖頭說：“沒什么，就是有點害怕?！?/br>
    “怕什么？”

    怕你死掉，怕噩夢成真。

    但是這句話卻怎么都無法說出口，好像只要一說出來，就會真的應(yīng)驗一樣。

    他搖了搖頭，保持沉默。

    趙飲清等了會，無果之后將人拉起來，一起回了酒店，走廊上遇見年冉，將情況跟她說了一下，小姑娘的表情這才明朗起來。

    趙飲清說：“你那還有姜茶嗎？”

    “有的，我等會就給你送過去。”

    趙飲清“嗯”了一聲，說：“謝謝，我要兩包?！?/br>
    “好的?！?/br>
    回房后孫律先去洗澡，趙飲清一邊給范陽旭去消息，一邊插上電水壺。

    年冉很快把姜茶拿了過來，趙飲清沖了兩杯。

    自己端了一杯，喝到一半時，孫律洗完走了出來，裸著上身，僅腰間系著一塊浴巾，被 熱氣蒸騰過，看過去氣色比剛才好了，但是整個人的調(diào)調(diào)還是陰沉的厲害。

    “喝茶?！壁w飲清抬了抬下巴說。

    孫律從柜臺上端了另一杯姜茶，小口的抿著。

    “味道怎么樣？”

    “還好?！焙芴鸷芾?，不過能接受。

    趙飲清坐到桌旁，準(zhǔn)備處理一些工作，順便等范陽旭最后的消息。

    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一張大床，孫律站了會，便到床邊坐了，盯著不遠處的趙飲清看。

    “今晚在這里睡吧?！壁w飲清手一下下點著鼠標(biāo)，一邊說，“風(fēng)雨這么大，別回去了，不好開車不說，出去了萬一開到積水路段還搞熄火就更麻煩。”

    趙飲清看了眼時間：“都十一點多了，也真的太晚了。”

    孫律說了聲“好”，將杯子里的水全部喝完，問她：“你還不睡？”

    “我等我們領(lǐng)導(dǎo)消息，不知道醫(yī)院里怎么樣了。”

    “我剛才看見那兩位被困人員狀態(tài)還可以，不會有大問題?！?/br>
    “是啊，現(xiàn)在家屬也已經(jīng)通知過了，不知道有沒有趕去醫(yī)院，希望后面的賠償事宜都順利?！?/br>
    手機這時震動了下，趙飲清看了眼，范陽旭表示全部搞定。

    她合上電腦，走到另一邊也上了床，關(guān)掉自己這邊的床頭燈，然后看向?qū)O律。

    兩人對視了眼，孫律也跟著躺下，關(guān)了燈。

    室內(nèi)沉入黑暗，孫律翻了個身，自后抱住趙飲清，將臉埋在她的脖頸處，深深的呼吸了口。

    兩人都沒說話，只是這么靜靜抱著，溫暖安逸。

    不知過了多久趙飲清睡了過去，這是兩人在一起后的第一次同床共枕，孫律暗暗祈禱噩夢不要降臨，但或許越緊張什么就越會來什么。

    他不單做夢了，還做了一個跟以往不太一樣的夢。

    過去他大概率夢見的都是對趙飲清不屑一顧的經(jīng)過，然后到趙飲清墜樓時突醒。

    他明明知道是夢，卻每次都無法扭轉(zhuǎn)局勢，夢里的趙飲清變得跟現(xiàn)在很不一樣，她對自己溫和又討好，細致又體貼，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待遇，照理說應(yīng)該開心又珍惜。

    但不知道為什么 ，夢里的自己愚蠢又犯賤，心里不是那么想的，嘴里出來的話每每反向而為之。

    直到再無法挽回。

    最開始驚醒后他會控制不住狠狠給自己一巴掌，再后來就只剩絕望和痛苦了。

    可這個晚上夢見的卻是后面的衍生版，不再到墜樓而終止。

    畫面一轉(zhuǎn)，他到了趙飲清的墳?zāi)骨?，墓碑上的照片定格在趙飲清26歲這一年，上面的人微笑著，依稀有自己熟悉的味道，但又完全不一樣，上面的人更柔軟，更溫和一些。

    他共情到了里面的‘孫律’身上，感到著這個人內(nèi)心肆意狂涌的悲痛和絕望，心臟近乎要絞痛而死，但表現(xiàn)出來的態(tài)度卻仍不改之前口是心非的模樣。

    他暴躁憤怒口不遮掩，將擺放規(guī)整的祭品統(tǒng)統(tǒng)掃落，墓碑前變得狼藉不堪，而照片里的人依舊輕輕的笑著，一如往常的寬容和善。

    他突然變得崩潰，失控到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是這個時候，聽到了一道干凈又熟悉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無奈，開口說：“我都死了，你何必呢？反正你已經(jīng)解脫了，之后我也不會再纏著你，別砸我墳了，說出去多難聽?！?/br>
    里面的人瘋了，睡著的人也要瘋了。

    不要！

    不要放棄我！

    那不是我，這個人不是我！

    “不要！”孫律猛地驚醒過來，滿頭冷汗，窗外的風(fēng)雨還沒有停，室內(nèi)靜悄悄的，懷里的人呼吸清淺，正安睡。

    幸好！幸好！

    空了心，這個當(dāng)下又瞬間被填滿，原本nongnong的絕望又霎時散去。

    孫律用力抱緊趙飲清，鼻子發(fā)酸，眼眶發(fā)熱，終于忍不住有淚悄悄滑落。

    他湊上去，在趙飲清耳后密密的落下淺吻，等人難受的開始掙動才停止，安撫一樣的拍了拍趙飲清的背，等人繼續(xù)睡沉才停止。

    然而這個晚上孫律自己卻再也睡不著了，借著窗外泄進來的不甚明亮的光線，盯著趙飲清隱約的臉部線條看。

    只有真真實實的看著，那種無法忽略的恐懼感才會消失。

    孫律都不敢想有一天真的失去趙飲清，自己會怎么樣，或許真的會失去活著的能力。

    第67章 68   孫律哼笑了聲，說：“我巴不得讓……

    趙飲清醒來已經(jīng)是早上七點多, 洗漱完出來正好早餐送到，中西兩份，她 拿了三明治和咖啡。

    窗外天陰沉沉的, 雨仍舊在下, 不過比昨晚小了很多。

    “等會馬上去公司嗎？”孫律問她。

    趙飲清咀嚼著將嘴里的三明治咽下，搖頭：“先去現(xiàn)場看一下, 再做決定，臺風(fēng)是不是過了？”

    “說是要下午，但看這個天應(yīng)該起不了什么風(fēng)浪了?！?/br>
    趙飲清深以為然的點頭。

    孫律低頭喝了兩口粥，緊接著又抬頭看對面的人。

    昨晚送去干洗的衣服還沒送來，這會兩人都只穿著一件浴袍，趙飲清微微低著頭, 吃的很專心, 露著脖頸以下小片白皙的皮膚, 鎖骨隱約可見。

    她拿過手機看消息, 一邊喝了口咖啡, 唇邊帶著點點白色泡沫。

    孫律看了她一會，突然開口問：“你喜歡我嗎？”

    這個問題在今天之前他從來沒問過，以前是有自知之明, 但現(xiàn)在關(guān)系總歸不一樣了, 他忍不住有了點奢望，想要一個自己渴望的答案。

    趙飲清端著咖啡的手頓了一瞬，沒有馬上回答, 抬眼略有驚訝的看著他，明顯也沒想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

    她把咖啡杯一放，手指輕輕點了點桌面。

    她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可能過去也是有意的在回避這個問題。

    她不覺得自己還能再喜歡上孫律, 對孫律的感情在上輩子都已經(jīng)消耗完了，那是一種徹底枯竭的狀態(tài)，哪怕有如臺風(fēng)天般的暴雨侵襲，也很難再有潤澤的感覺。

    會愿意跟孫律上床，不再排斥與他相處，很大程度是被她離開后孫律的狀態(tài)沖擊到，同情也好，憐憫也罷，兩人的前生今世糾葛至深也找不出第二個了，大家哪有那么多時間可以再浪費，能活一天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