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吃飯了?！?/br>
    姜皚掙扎了幾下，發(fā)現(xiàn)自己很有可能從他懷里摔下去。

    眨巴著眼可憐兮兮瞧他，“你放我下來吧。”

    “……”

    “我怕你跑。”

    心思被看穿，她垂下眼簾，被抱到客廳，立刻有一股飯香撲面而來。

    廚房里的油煙機也是老款，只要打開聲音就響徹到滿屋子都能聽到。

    餐桌上鋪著淺綠色的餐步，椅子上的墊子也是同色系。

    一下午沒出來，整個客廳都變了樣子。

    姜皚有點難受。

    他為她做了那么多，他那么好。

    伸手扒了扒頭發(fā)，她凝眉趴在桌上，猝不及防的，開始落淚。

    江吟端著菜出來，看到她委屈巴巴縮在那，“沒有想吃的？”

    姜皚眼神空洞木然，目光轉(zhuǎn)過一圈，落到他身上。

    “沙發(fā)我不喜歡?！?/br>
    “……”

    “窗簾，桌布，餐桌，我不喜歡?！?/br>
    江吟面不改色，給她倒了杯水放到手邊，“沒關(guān)系，等明天——”

    “我說了我不喜歡。”

    她拔高音量，將桌上的杯子掃落在地，劈里啪啦一通響，客廳重歸于安靜。

    一秒，兩秒。

    江吟站在原地，他微垂著頭，側(cè)臉看不出情緒。

    喉結(jié)滾動幾下，聲音沙啞，“皚皚，乖一點兒?！?/br>
    隨即溫熱的手掌落到她頭上，溫度透過發(fā)頂傳遞到神經(jīng)末梢，霎時安撫住她躁動的情緒。

    姜皚眼眶發(fā)澀，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神情慢慢開始變化。

    “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是故意的。

    江吟緊抿的薄唇松開一道縫，感覺到她身體的顫動，早有預見的抓住她的手腕。

    將她想要逃離的意圖全部抹滅。

    他把她擁入懷里，輕聲安撫：“沒關(guān)系，我不怪你?！?/br>
    暴戾因子終于全部平息下去。

    姜皚下巴抵住他的肩膀，微微蹭了蹭，“江吟，這樣的我，你還要嗎？”

    第27章 晚來欲雪（3）

    江吟環(huán)住她的手臂收緊，安撫住她顫抖不安的情緒,“皚皚,你很好很好?！?/br>
    姜皚略怔，手指緊緊扣住他的腰,男人身上炙熱的溫度透過一層薄薄的棉質(zhì)襯衫傳遞到她的指腹,稍一觸碰似乎都能探知到皮膚下層蓬勃跳躍的脈管,其中洶涌流淌的血液,是那樣鮮活的存在。

    “江吟，我怕我好不了。”

    她第一次這樣恐懼事情的結(jié)果。

    姜皚抬起頭，眼角蘊著一層水光，“而你可以有很好的未來,會遇到比我更愛你的人,會有美滿的家庭……”

    江吟俯下身,薄唇落到她的嘴角,吻住她接下來的所有話語。

    趁姜皚沒有反應過來時，他撤回到平常的距離，眼簾垂下,聲音低而緩,“不會了?！?/br>
    她睜大眼睛，努力去明白他話中的含義。

    “再也不會有人,比你更要愛我?！苯魃焓植淙ニ劢菨B出來的淚，“和我共老的人,也只能是你?！?/br>
    姜皚抿下唇角,突然難過地捂住心口蹲下身子,突來的心悸讓她有種被按在水里不能自由呼吸的不暢快，所有的呼吸通道都被堵住，每一口喘息都艱難無比。

    若放到四年前，這種感覺簡直太熟悉了。

    每次情緒升到極點，過度欣悅帶來的窒息難耐。

    而現(xiàn)在，只要他一觸碰自己，情緒就像翻涌的浪潮一般襲來。

    姜皚不相信似的，仰起頭，去碰他的手指。柔軟的指腹貼到他的手背上，不服輸?shù)赝弦苿?，直到握住他整個手。

    怦，怦，怦。

    心跳聲仿佛煙花升空后猛然綻開，強烈而有力，余燼落下的焰尾燙傷她的手指，不安抵觸的情緒浸透在血液里流淌至四肢百骸。

    姜皚猛地收回手。

    好燙啊。

    她把手放到嘴邊呵出一口氣，臉上細細密密都是汗。

    江吟側(cè)臉線條繃得很緊，他不能做到感同身受，他甚至不了解雙相障礙發(fā)作時病人的心理狀況。

    這種無措感實在太糟糕了。

    玄關(guān)傳來敲門聲。

    他垂下眼簾，走到門口開門，看到尹夏知站在門外，長舒一口氣。

    尹夏知捕捉到他眉眼間緊藏的倦色，挑眉問：“不打算回去休息嗎？”

    江吟凝視她幾秒，言簡意賅道，“我不放心。”

    尹夏知沒再多言，繞開他往客廳走，看到窩在沙發(fā)旁邊的女人，眸色漸深。

    按照姜皚的過往病史，波動期已經(jīng)過了，她卻在最安全的時間重新患病。

    這是種挺不好的征兆。

    打亂紊亂周期，根本沒辦法推測下一步該要預防什么。

    姜皚從臂彎中抬起頭，黑漆漆的眸子浸潤在暖黃色的燈光中，貓一樣的神情，警惕又小心。

    她舔了舔干澀的唇，聲音沙啞，“夏知，讓他走。”

    房間里一共三個人，刨去她話中的人，和她自己。

    很輕易能得知說的是誰。

    江吟垂至身側(cè)的手臂動了下，僵持片刻，在尹夏知不贊同的眼神里慢慢點頭，“好，我明天再來。”

    姜皚望著他的背影，想起什么，“等等?！?/br>
    她伸手拿起掛在沙發(fā)扶手上的大衣，慢吞吞走過去，抓住衣服的力道緊了幾分，“外面冷?！?/br>
    江吟心底一軟，緩緩勾起嘴角，伸手去接時，無意間碰到她的手指。

    姜皚收回手，人往后退了兩步，兩只手藏在身后，眉眼溫柔的耷下，表情很乖順。

    “不和我說再見嗎？”江吟穿上衣服問。

    姜皚看他穿好，搖搖頭，“不說?！?/br>
    江吟微彎下腰，和她對視，漆黑的眼睛緊緊凝視她，“你不久前在課上講，日語里，さよなら是不能常說的?！?/br>
    “……”姜皚嘴角抿了下，不自覺撇開視線。

    “它多用于長久不見的告別?！彼α诵?，沒在意她的小動作，“那你能告訴我暫時分別該怎么說嗎？”

    寂靜的房間內(nèi)只余下鐘表指針“咔噠，咔噠”的轉(zhuǎn)動聲。

    姜皚低頭，輕輕咬了下舌尖，在江吟就要轉(zhuǎn)身離開前，淡淡吐出一句話。

    “じゃ、また?！?/br>
    江吟的步子頓住，表情故作疑惑。

    姜皚長吸一口氣，不自覺拔高聲調(diào)，“就是明天見的意思?！?/br>
    此時夜幕已經(jīng)完全降下來，淡薄皎潔的月光織成一張細密輕薄的網(wǎng)，將男人沉靜淡然的側(cè)臉籠上一層光暈。

    江吟眉梢上揚，稍微頓了頓叫她的名字，“皚皚，明天見?！?/br>
    “……”姜皚愣了下，終于反應過來。

    被他坑了。

    尹夏知正在品嘗江吟的手藝，三道菜有兩道很合她的口味，突然聽到“彭”的一聲響，震得她筷子沒拿穩(wěn)，夾起來的一塊rou“啪唧”一聲掉到茶杯里。

    隨即看到一道身影快速跑進臥室里，比她大學時候體測八百米的速度都要快。

    尹夏知急忙丟下手里的餐具，后腳跟進臥室。

    房間里沒開燈，黑漆漆的，她摸索著燈擎，沒等姜皚出聲警告就抬手按開。

    乍來的光線讓兩人都不由自主瞇起眼。

    姜皚可憐兮兮望向她，“好刺眼啊?！?/br>
    尹夏知默念三遍“她是病人”，和顏悅色靠近她幾步，“皚皚，不想吃飯嗎？”

    姜皚打量她不懷好意的表情，“你嘴上有菜汁?！?/br>
    “……”尹夏知笑容一僵，伸手去抹，發(fā)現(xiàn)嘴邊干干凈凈，“姜皚，你耍我？”

    姜皚爬起來，腳趾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腳尖輕輕蹭了蹭，聲音低軟，“小傻子，說你傻還真傻。”

    尹夏知：“？？？”

    她屏息，瞇起眼，“信不信我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