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妖之身
南山之巔,天妖和崔無極,隔著正在消散的天地靈氣,互相怒目而視。三皇子和魯智深,跳到了中間,當起了和事佬。 四人都是至少真人層級或以上的修士,一方有天妖之心,一方站在護城大陣陣心,雖在南山之巔,卻在停止斗法之后的瞬間,便將下方重山城池內的情況完全明了。 妖族使團,幾乎被屠殺一空,除了悟虛這個剛加入的戴墜妖僧,便只剩下那個幾乎隨時侍奉在鳳凰圣女身邊的老妖嬤嬤。而重山城城主府這一邊,雖然儒門修士的傷亡之數(shù)屈指可數(shù),但崔無極唯一的兒子,也就是崔三公子崔明玉,死了。死得很慘,幾乎成了一堆rou泥,而其魂魄,也不知道碎裂且散落到何處了。 “你們統(tǒng)統(tǒng)都得給我兒陪葬!”崔無極,愣了片刻,隨即好似失心瘋一般,厲聲吼叫著,雙手一擺。那正消散的天地靈氣,復又涌聚在一起,形成兩條氣龍,挾裹著閃閃金光,朝著山下的悟虛和那個老妖嬤嬤襲殺而去。 “爾等欺人太甚!”天妖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嬌喝一聲,手中天妖之心旋轉不已,射出兩道朱紅之光,將那兩條氣龍攔腰斬斷。 “啊啊啊??!”崔無極,見狀,怒極,兩手極速變換,竟然想啟動護城大陣,再與天妖斗法到底! 三皇子和魯智深,嚇得趕緊齊齊飛至他身邊,一左一右,將他兩只手生生按住。 “崔城主,切莫沖動?!?/br> “崔無極!你是不嫌事大?!死了個把兒子算個鳥,再生便是!” “鳳凰圣女,快快住手,莫要又引得大陣運轉。一切是非公直,到了京都再說?!?/br> 。。。。。。 天妖長嘆一聲,一邊對著三皇子等人說道,“方才天妖大人傳訊給我,今日之事,日后自有理論。”說罷,收起天妖之心,轉身朝著下方飛去, 他(她)飛至一片斷垣殘壁的妖族使團下榻之處,環(huán)顧了一眼,遂后一伸手,卷起悟虛和那老妖嬤嬤,朝著城外飛去。 “圣女莫急!”魯智深,急急跟著飛了來。 “莫非爾等還想將本宮困在這里不成?區(qū)區(qū)三金鎖天大陣,本宮還不放在眼里!”天妖停了下來,冷色冷聲地問道。 魯智深,摸摸腦袋,依舊是一副大老粗的樣兒,“豈敢豈敢,只不過在下身負護送圣女職責,圣女且稍待片刻,容我喚來軍士,也好護送圣女進京?!彼f這話時,分明揚了揚頭,看了那南山之巔一眼。 “哈哈!”天妖仰天大笑,全身釋放出陣陣殺意和妖氣,一身長長的宮裝在空中一陣飛舞,好似蛟龍一般,“如今近百人的妖族使團只剩下區(qū)區(qū)三人,還需要將軍怎么護送?!” 魯智深,依舊是摸摸腦袋,難為情地笑了笑,“此去京城,還有些距離,我手下雖然盡是些大頭兵,但給圣女跑跑腿,充充門面倒是沒問題的。” 天妖冷哼了一聲,復又朝前飛去。而魯智深,則帶著匆匆趕來的三百黑甲士,在后面追著。 也許這時候,那崔無極已經(jīng)被三皇子勸了下來。悟虛隨著天妖,一路飛去,并無禁制阻攔,片刻之后,便出了城去。 這大周朝的疆域內,和人世間元末之后有點類似。每一個城池都是一個有陣法遮掩和保護的大的堡壘,城池與城池之間,幾乎是荒無人煙。出了重山城,便是一片蠻荒之地。 而天妖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竟然片刻之間便將魯智深甩掉了。然后繼續(xù)飛了一段時間,尋了一處深邃幽僻的地界,停了下來。他(她)一伸手,臨時開辟了一個洞府,布下禁制。 那老妖嬤嬤似乎知曉天妖的真實身份,她站在洞口,朝著天妖默默行了個禮,然后一閃身,攔下跟著悟虛的李小二。悟虛看了面無表情地天妖一眼,示意李小二莫要驚慌,隨后跟著天妖,沿著曲曲折折小路,來到了洞府深處。 “為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樣?”悟虛此刻,依舊還是以神識之體,寄居在一頭野豬妖體內,他以神識傳訊的方式,質問著天妖。 “我若是你,此刻便不會有這么多廢話!”天妖一揚手,悟虛的rou身從其袖中飛了出來。 悟虛用野豬眼,狠狠地看了天妖一眼,隨后神識歸位,回到了自己的rou身之中。幾乎是同時,那滴隱藏在神識之中的妖血,出現(xiàn)了。緊接著,悟虛的rou身,開始膨脹,變形,出血。那血,儼然是妖血的顏色,幾乎是從悟虛rou身各處激射出來,然后在半空中形成一片片血霧。 “還不速速施展你那曼陀羅**界?!”天妖直接傳音至悟虛識海。 悟虛不自禁地施展出曼陀羅**界法門,像以前那樣,對著自己的rou身。一身一法界,吾之rou身,實乃蕓蕓眾生,非吾有,非非吾有。。。。。。 他的rou身很痛很痛,好似被五馬分尸,好似被一顆原子、彈炸上了天??床灰姡驗闆]有了雙眼;聽不見,因為沒有了耳朵;聞不到,吃不到,因為沒有了鼻子和嘴巴舌頭;甚至于整個rou身都沒了,都被一塊一塊一根一根地割了去,就像許多生命中與自己朝夕相伴的東西,逐一離去。唯有自己,唯有這具有自我意識的神識之體,還在,還在這里,還在原地。 與此同時,這幽深山洞之中,這虛空之中,那片片紫紅的妖血之霧,附著在天地靈氣和天妖釋放出來的濃郁妖氣之上,好似有了生命,血淋淋的生命。他們蠕動著,砰砰跳動著,或立起來或飛起來。。。。。。。 悟虛的神識之體,忽然之間,又發(fā)現(xiàn),那些原本離自己而去的東西,似乎有并沒有離去。他們脫離了悟虛這具rou身,但卻依然環(huán)繞在周圍。悟虛甚至能感應到一絲絲隱約的血脈聯(lián)系。 悟虛隨即頓悟,這便是自己一直沒有修成堪破的rou身曼陀羅法界!且不管其他,那滴天妖之血,是關鍵。悟虛甚至領悟到,方才重山城內那一場無端殺戮,也是必須的,或者說此時是必須的。不然,自己這rou身,何以承受?自己可以觀想,但在此世間,卻須得有承受附著之物。自己可以慢慢觀想,仿照道門密法,諸竅養(yǎng)神,但卻沒有這么快。現(xiàn)如今,自己只要以曼陀羅法界法門,將賁、翼等神魂攝入法界之中,以妖血催發(fā),便可謂大功告成。當然,這里面,還是有區(qū)別的。但悟虛,此刻卻是沒有選擇。要么,看著賁等神魂消散,要么便以他們的神魂為諸竅之神,結成自己這rou身曼陀羅法界! “阿彌陀佛!”悟虛神識之體,誦了一聲佛號,卻是誦給天妖聽的,誦給這些即將成為自己rou身曼陀羅法界一部分的妖獸聽的。 悟虛誦持佛號已,便覺得渾身一震,好似剛剛經(jīng)過時空旅行。rou身完整無缺,但rou身所屬的曼陀羅法界之中,妖族使團成員近百人的身影,陸續(xù)出現(xiàn)。他們真實不虛,不僅僅是神魂而已。他們以一種神秘的方式,復活了,然后潛伏在悟虛的rou身之中或者說拼湊出了悟虛的rou身。 曼陀羅法界之中,悟虛與賁、翼、仲,還有胡靈兒等,一一對視凝望;。無需感覺不到他們相對之前,有任何的差異。但同時,悟虛又分明感應到,只要自己愿意,起心動念,他們便可以分散而去,帶著自己的意愿,就好像先前自己寄居在野豬妖體內一般,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當然,是以妖身的方式。 平心而論,對此,悟虛既滿意又不滿意。滿意的是,藉此,自己終歸是突破了一步,得窺rou身曼陀羅法界之迷。不滿意的是,這一切,似乎都是在天妖的主導下,所謂曼陀羅法界,盡是妖修! 悟虛,赤身**,身上滿是妖獸的紋身。他靜靜地站在天妖面前,帶著一絲迷茫,又似乎在沉思。他像一團快要燃燒的火,又像是一塑雕像。 天妖輕盈地飛了過來,猶如飛天,環(huán)繞著悟虛而飛舞。她看著**裸的悟虛,看著悟虛每一處rou身,每一寸肌膚,好似在欣賞一件剛出爐的藝術品。 天妖,注視著,撫摸著悟虛rou身。她甚至伸出手,帶著緋紅指甲的手指,輕輕在那一個個妖獸紋身上劃過。 “以己身為法界,藉妖血而分身,長此下去,便成萬妖之身?!碧煅欠N專注的神情,好似在鑒賞一件件剛剛重見天日的古玩一般。 “小僧,修的是法界,豈是妖身?”悟虛從感悟中醒來,對著天妖緩緩說道,“所謂眾生平等,一切眾生,我皆令入無馀涅槃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shù)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br> “哦,是嗎?”天妖淡淡一笑,,盤腿端坐下來,好似佛門高僧一般,“法界也罷,妖身也罷。本尊,不但救你出了重山城,還耗費了一滴天妖之血,助你真正修成了如此厲害的神通法門。你也應該知曉因果報應,投桃報李吧?” “因果報應???”悟虛聽聞這四字,不禁怒從心生,連聲斥責道,“你居然還對小僧談什么因果報應!?那些妖修難道不是你的族人嗎?小僧已經(jīng)答應合作,將先秦煉氣術交給你,你為何還如此喪心病狂?還假托我之手,殺了崔明玉?” “哈哈!”天妖忽然大笑起來,清脆的嗓音拖得老長,在幽深的洞府內,輾轉回響,便是她的身影亦在笑聲中變得幽長而詭異起來。但旋即,天妖止住了笑聲,抬起頭,兩只閃動著妖異目光的眼睛,定定的看了悟虛一眼,聲音沙啞地說道,“除了崔明玉,他們不是好好地在你的rou身曼陀羅法界之中么?” “強詞奪理,無稽之談!”悟虛再次怒斥道。 “哦?那本尊,便收回妖血,遣散他們?!碧煅従徴f道。 “你?!”悟虛心中真的有一股沖動,要天妖收回妖血,散了這rou身曼陀羅法界,還諸妖修一個自由。但木已成舟,事難再逆,倘若真的要天妖收回了妖血,包括賁、仲在內的近百妖修不能存活,便是自己也恐怕會深受反噬,如五馬分尸。 “你還沒有試過那種感覺吧?”天妖玩味地打量著悟虛,好似看著前輩看著新人,“群妖驅使,分身無數(shù)?!?/br> 悟虛鬼使神差一般,心念一動,那熟悉的白虎從胸膛處飛了出來,絲毫不需要前戲或者刺激,再然后,青龍亦在一念之間飛了出來。曼陀羅法界之中,頓時少了兩名妖修,賁不見,還有一名喚作敖髯的龍族妖修亦不見。白虎青龍,出于胸,而各自有神,繞著悟虛rou身盤旋飛舞。但悟虛有種直覺,只要自己愿意,可以叫他們做什么便做什么,甚至于將這白虎青龍作為自己的分身。 這種感覺,非常的神奇美妙。 之前,在人世間,廬山之上,蓮法峰上,喇嘛教高人,曾向自己透露過佛門之中分身之法的修煉和境界。但以悟虛如今看來,佛門之中的分身**,完全是另外一個方向,純在觀想之上下功夫,分出神識,是一種純粹精神層面的分身。至于如觀世音菩薩那樣,三十二應遍塵剎,又是另外一個方向,是隨緣感應,須得有另外一方或觀想或虔誠念愿。 而天妖以天妖之血,改造自己rou身,又以真正的活生生的妖修為祭為引,助自己邁出這一步,則是偏向于有,偏向于這世界的實體,有一種霸占和掠奪的因子。自己的精神不受直接影響,就好比殖民者,奴役眾多奴隸,卻不妨礙甚至有助于自己整天開趴體,比如吟詩歌唱之類的,進行一些脫離了低級趣味的比較高大上的活動或者體驗。 “許多美好,實則建立在罪惡之上的?!碧煅茋@非嘆,似乎還有些陷入自己昔日的回憶,“所謂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尸骸。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所謂信我者得永生。你若還執(zhí)著于塵世間的善惡美丑、恩怨情仇,又如何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得更遠?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可是你們佛門祖師爺傳下來的?!?/br> 天妖盤腿端坐,手結蘭花,吐氣如蘭,長發(fā)飄飄,似佛似魔。悟虛不禁蹬蹬后退數(shù)步。他渾身妖氣四溢,群妖顯現(xiàn),一片亂舞。悟虛不禁有一種身處荒野,與狼共舞的感覺,就像生在狼群的小孩。 想不到自己妄自修行,被天妖乘虛而入,成了如今這般模樣?!悟虛心中隱隱明了,卻難以言說,更難以擺脫。 悟虛于此時,情急之下,即刻自觀自在,誦持佛經(jīng),就好似臨時抱佛腳一般。 佛經(jīng)有加持之效,令悟虛心靜;自觀自在,見周身妖氣流竄,妖獸潛伏。悟虛復又持蓮花印,持六字大明咒,現(xiàn)觀世音菩薩之持柳法相于rou身曼陀羅法界之中;諸妖恭敬,頂禮膜拜。 悟虛恍然,悟虛悵然,這rou身曼陀羅法界,自己卻是不能無尊像,不能自觀自在!這些妖修,或者說死過一次的妖修,除開賁、翼、仲,還與胡靈兒這樣的,其余的,他們的業(yè)緣不與自己有染,唯有觀世音菩薩,歷經(jīng)恒河沙數(shù)劫難,影響深遠,廣植眾生之心。說穿了,自己唯有舉起觀世音菩薩這桿大旗,在rou身曼陀羅法界之中,顯現(xiàn)觀世音菩薩之法相,方能號令群妖。 自觀自在,無尊像,這是悟虛一直的堅持。但悟虛此刻危急之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不得不以觀世音菩薩之名之相,調伏眾生,眾妖。 悟虛原本想,以佛法調伏眾妖,保持法界佛系屬性,乃至自己這一身,這一生的清白和純粹,乃至自己這一身,自己這一生的堅持。但似乎若如此,便不自由,須得法界有尊相。 一時之間,悟虛陷入了兩難。若任由rou身曼陀羅向萬妖之身發(fā)展,自己就要真的變作妖了!若以佛法為堅持,定住rou身曼陀羅法界,則自己又不得不以世尊菩薩為法界本尊,如此則又破了自己無本尊,自觀自在,轉法界為道場的誓愿和理念! 是進亦難,退亦難! 便在此時,天妖嫣然一笑。悟虛只覺一晃眼,隨即便在識海之中看見了天妖。他(她)又開始對悟虛施展那天妖攝魂神游**。 悟虛又似乎回到了母體,不用思考任何問題。一個個帶著佛光的字團,從悟虛神識之體泄露了出來,如夢幻泡影,閃爍不定。 悟虛不知道,或者說沒有看到,這些帶著佛光的字團,亦出現(xiàn)在或者投射在自己rou身曼陀羅法界之中,惹得群妖振奮,嘯叫不已,一個個下意識地飛起來,追逐這些佛光字團,猶如天犬嘯月,猶如嫦娥奔月,要攫取,要吞吃,要追尋。 身如泡沫亦如風,刀割香涂共一空。 縱然血rou盡妖修,亦是法界有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