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東南面，蠡湖東環(huán)岸，是著名的魚米之鄉(xiāng)、太湖明珠——無錫。如今雖然是改朝換代之時，但是在張士誠“薄賦稅、少徭役”的統(tǒng)治下，無錫憑著其南濱太湖、北依長江之地勢，依舊人物稠密，繁榮熱鬧。

    這一日，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喇嘛，自西來，揮著寬大的長袍，邁著方正的步子，穿過幾條河，跨過幾座橋，走進無錫城中。此時此刻，無錫早已被張士誠占去多時，元朝喇嘛幾乎在南方絕跡。一路上，大搖大擺的悟虛所經(jīng)之處，擺攤的也好，行路的也好，更是連有人從酒樓茶肆深處一個脖子，無不略帶詫異地側目而視。好幾次，悟虛眼角還瞟到身后有時隱時現(xiàn)的提刀官差。

    當下，快步閃身，找了一家棧，要了一間清靜上房。悟虛端坐在軟床上，暗忖：莫恩這模樣，如今在江南地界確實惹眼。須得想個法子，喬裝打扮一番，也好掩人耳目，隱世而行。

    想來想去，卻是沒有一個好法子。修士要改變?nèi)菝?，變化氣質(zhì)，需要特殊的功法，悟虛到如今只是聽聞而已。悟虛幾乎翻遍須彌戒中為數(shù)不多的丹藥瓶，發(fā)現(xiàn)居然沒有一瓶諸如江湖中傳說的易容丹！這些喇嘛，難道覺得小僧已經(jīng)脫離了低級趣味，不需要這些奇巧*技？悟虛正郁悶著，拿起最后一個玉瓶，打開一看，一顆綠中帶黑的珠子，在瓶底滴溜溜轉(zhuǎn)動著，發(fā)出淡淡的腥氣。

    悟虛不由想起了，方才順手斬掉的狼妖，那綠幽幽的眼睛，以及滾落在山坡上的頭顱后面那一撮金毛。莫不如，扮作一個狼妖？悟虛靈機一動，卻是不在乎人妖之別。

    想到此，悟虛便回憶綠竹居書房內(nèi)竹簡煉氣訣，雖然只有總綱和入門的感氣功法，但是自己又不是真的要將妖氣納入煉化，所以應該堪堪夠用。

    悟虛先運轉(zhuǎn)金剛不壞法藏法門，將體內(nèi)五臟六腑護住，然后以丹田呼吸，待在體內(nèi)形成一個循環(huán)之后，神識入曼陀羅法界，催動法界，將這顆狼妖內(nèi)丹攝在鼻孔下方。待三十六小周天之后，狼妖內(nèi)丹之內(nèi)的妖氣大半，進入了悟虛體內(nèi)。只剩下一個山核桃大小的內(nèi)核，猶如碧綠色的水晶，晶瑩剔透，無一絲雜質(zhì)。這便是狼妖存于人世間的妖獸本源，被悟虛攝入曼陀羅法界，拋入繚繞在佛首周圍的青氣之中。

    這青氣乃是人類眾生的念力所化，以因果故，在悟虛法界中流轉(zhuǎn)不息。悟虛將吸去妖氣的狼妖本源內(nèi)核置于其中，不但有鎮(zhèn)壓之用，而且使得自己一呼一吸之間，雖然有妖氣流轉(zhuǎn)，但全身又有一股人類的氣韻，像極了修到凡塵后期，半人半妖的狀態(tài)。

    悟虛，從須彌戒取出一套世俗之人的衣服，穿在身上，又默運靈力，將頭發(fā)催生至齊肩。再對著房內(nèi)銅鏡看了看，不由哈哈大笑，自己已然從原先的平頭喇嘛，變?yōu)殚L發(fā)妖人。遂大踏步，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再次來到無錫街道上，悟虛明顯感覺路人的側目少了許多，大概也是因為此處靠近東海，張士誠又網(wǎng)羅不少東海妖修的緣故。沒有碰到不開眼的官差，倒是有幾個和自己一般容貌奇異之士，看見自己，想要上來搭訕，可待悟虛翻著白眼，稍微放出凡塵七層后期的氣勢，又訕訕退下。

    悟虛，在城中轉(zhuǎn)了大半圈，頗感無趣，聽聞城中人有提到城西有一座惠山寺，始建于南北朝，香火鼎盛，便欲前往，忽然須彌戒中傳來動靜。神識查探，原來是當日得自破軍山妖修坊市的神農(nóng)閣令牌，發(fā)出輕輕的嗡鳴聲，上面一個紅點，一閃一閃。

    難道此處有神農(nóng)閣，以及修士坊市？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悟虛便順著令牌的指引，來到一處珍奇古玩店，進去之后，對著迎上來的掌柜，取出神農(nóng)閣令牌，便被引入后院。

    悟虛耐著性子，隨著接待之人，在一間密室看了一圈之后，方才淡淡地問道，“這里有沒有易容丹？”易容丹，在神農(nóng)閣，當然是普通備貨，當然是大路貨，也就能易容年余。悟虛用須彌戒中一把禪杖，一口氣換了三瓶。

    那精明的侍女，將悟虛一路送出店門外，突然低聲言道，“前輩，是否需要長久易容？”正要遠去的悟虛聽得此話，便知道有戲，收回腳步。

    那女導購，修為在凡塵二層左右，長著一副鵝蛋臉，此刻見悟虛轉(zhuǎn)身，心中一喜，知道可能有大單，沉思了一下，看了看左右，緩緩說道，“小女子，知道有一處有易容法器出售，若是前輩有心購買，今晚子時城西牛頭巷，小女子恭候前輩大駕?！?/br>
    悟虛看了看這名女子，點點頭。

    當夜子時，悟虛來到早已打聽清楚的牛頭巷，便見到白日里一襲白衣的女子，夜行打扮，戴著面紗，沖著自己微微行禮。悟虛也不多話，隨著其輾轉(zhuǎn)來到城中一座高墻大院前。那女子上前，抓著大門左側的銅扣，有輕有重地扣了三下。門無風自開，一個富態(tài)的老人，探出頭，看了看這名女子，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辛苦姚姑娘了?！蹦敲狱c點頭，然后轉(zhuǎn)身，對著悟虛施禮道，“前輩恕罪，此處乃是陶朱堂，小女子只能將你帶到這里。不然便是壞了規(guī)矩?！?/br>
    悟虛明白，此女子乃是私下帶著戶到別處消費，從中抽取一定傭金，也不多說。倒是細細品味了一下陶朱二字，心中暗想，看來是一處交易場所，莫非又與范蠡有關？要知道范蠡可是號稱陶朱公。

    一邊想著，一邊隨著熱情好的老人走了進去。一番落座奉茶之后，那老人氣地問道，“官可是想要購買易容之物？”悟虛看著對面凡塵八層境界卻又一身市儈之氣的老者，點點頭。那老人，想了想，說道，“卻是不巧，前幾日，這里確實有一面鏡花水月面具，戴上之后，真靈之下，難以辨別，不過卻被一個大人物得了去?！毖韵轮?，你也不用癡心妄想了，更不要想著殺人奪寶。

    悟虛修佛多年，涵養(yǎng)還是有的，靜靜地聽完這老者一波三折的敘述，也不激動，只是冷冷地問道，“還有沒有別的？”

    那老者，翹起二郎腿，打量了一下悟虛，喝了一口茶，說道，“恕老朽冒昧，若是老朽沒有老眼昏花，閣下妖氣若隱若現(xiàn)，顯然是快要邁入真人層級，完全化形的大妖修？”

    悟虛一哼，“這有何關系？”鼻孔噴出一股濃烈的妖氣，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之勢。

    那老者卻是見慣了這些，笑了笑，“想來閣下也是知道我們陶朱堂的，師從商圣陶朱公，萬事萬物皆可互通有無。那鏡花水月面具雖然被人買走，”說到這里，這老者頓了頓，似乎太有些rou痛，“但是卻有一本斂氣訣。”

    煉氣訣？悟虛騰的一下站起身來，一雙碧眼，綠幽幽的望著這老者，宛如北方荒野餓極了得野狼。

    那老者也站起身，倒不是害怕，而是似乎不喜歡悟虛談生意的時候搞出這么大的動靜，擺擺手，說道，“是斂氣訣！不是煉氣訣！內(nèi)斂的斂！不是煉的煉！上古煉氣訣，早已失傳，你不知道么？況且，如此功法.”老者說到后面，閉口不言，眼神露出一絲不屑。

    悟虛落座，也不去管老者如何輕蔑，心中暗自驚訝，想不到這煉氣訣，居然已經(jīng)失傳，而且聽其口氣，似乎了不得。

    喝了一口茶，悟虛，出聲問道，“原來是收斂氣息的法門。不過，聽起來，似乎只是隱匿氣息和修為，難道還能易容不成？”

    那老者聽悟虛如此問道，眼神中的不屑更加明顯，心中想到，“這個家伙，不知道是哪個野山包跑出來的。也罷，看在你快要化形的修為，如今那邊正好缺少這樣的。老夫我就姑且周旋一下，看這買賣成不成?！?/br>
    想到此處，老者搖頭說道，“非也非也。人世間，有句俗話，叫做‘人靠衣裝，佛靠金裝’。”說完，盯著悟虛看。

    悟虛，裝著呆呆得點點頭，心中暗罵，“他媽的，后世之時，大家穿名牌，戴名牌，吃名牌，無處不名牌，老子還不懂？”

    老者見悟虛直勾勾地點頭，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癟了癟嘴，繼續(xù)說道，“除了衣服裝飾，其實氣息氣質(zhì)更為重要。譬如說，一個整天殺豬的，穿著讀書人的長袍，那還是個殺豬的，沒人覺得他就是一個讀書人。古人云，沐猴而冠，是也?！毖哉Z中間，竟然隱隱拿此刻穿著長袍的悟虛打趣。

    悟虛又憨憨地點點頭，心中又暗罵道，“老子還不知道？后世之中，有的人脫了光鮮的衣服，就剩個jb，在那里迎風而立，裝玉樹臨風?！?/br>
    老者又搖頭說道，“我們修道之人也是一樣，你的本體，你的功法，你的修為，無不外放成自己獨特的氣息。此斂氣訣，乃東海秘法，修習到高深之處，不但可以隱匿修為，而且可以隱匿本來氣息，從而也隱去本來面容形態(tài)，乃至泯然眾人矣。”

    這一番道理，卻是沒錯，悟虛細細思量，暗自點頭。終于聽到了一句有用的話。悟虛便出聲問道，“不知，這斂氣訣，怎么賣？”

    老者正等著這句，見悟虛問起，坐在那里，搖搖頭，吐出四個字“不賣只換！”

    悟虛也不驚訝，你這老頭，做了這么多鋪墊，搞了這么多營銷把戲，無非是要說出這四個字來。便沉聲問道，“怎么換？”

    老者見悟虛入港，也不再費唇舌，只將一片玉簡送到悟虛跟前。

    悟虛神識感應，神情變幻，好半響，方才對著老者說道，“我接了。卻不知事成之后，如何保證我能得到這斂氣訣前三層功法？”

    老者一下變得肅然起來，神識傳音，“老朽以神識發(fā)誓，你若能殺了無錫守城將軍，斂氣訣前三層功法，必當奉上。若違此誓，身死道銷。”

    正所謂世間行走難如意，人妖變幻暗交易。

    若要斂氣泯然去，先殺一人再歸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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