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朗沒說話，他有些愣住了。

    師挽棠不屑跟他廢話，揮手招來殷南，殷南在他身側(cè)站定，有些水霧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

    “……你干嘛？”他疑惑地問。

    “盯著你?！币竽险Ａ苏Ｑ劬?，將那點淚意逼回去，自從找到沈晏，她比鬼王大人還愛哭，動不動就要來個淚眼澎湃，“哥說了，他走以后，或許沒人能約束你，我剛剛已經(jīng)啟動了實驗室的自毀程序，你別想走了，從今往后，你必須在我的視線范圍之內(nèi)，天眼系統(tǒng)與你同在。”

    齊朗：“……”

    他緩緩道：“我以為沈晏會在走之前殺了我的……”

    “殺你干嘛？！殺了你就能挽回這一切嗎？”殷南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提高音量，“他是真的希望你好好活著，不像現(xiàn)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我認識沈晏比你早，曾聽他提起過，他說你是個很好很好的孩子，聰明又勇敢，乖巧且陽光……就是有些固執(zhí)，被齊志銘教壞了，他一開始也曾待你真心，為你謀劃，是你自己作沒了，齊朗，現(xiàn)在這樣，你怪得了誰？”

    “聰明又勇敢，乖巧且陽光……”齊朗細細咀嚼著這十個字，“……可我從很早以前就不是那樣的人了?！?/br>
    殷南撇了撇嘴，“這簡直是謬贊?！?/br>
    齊朗沒再說話了，他深深地低下頭，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殷南見他低落，也懶得多費口舌，稍微走遠兩步，去與師挽棠低語去了，齊朗默默地琢磨了好半晌，忽然抬起頭來，環(huán)顧四周，視線從遙遠的山脈和河流上掃過，疑惑道：“難道我錯了？想擁有更多，想成為一方天地的主宰，這錯了？”

    他沒有問任何人，大概也能猜出他們的反應(yīng)，殷南一定會朝他翻一個大大的白眼，沈晏會平穩(wěn)地告訴他：“不然呢？”

    他忽然又想起殷南說的那句“他一開始待你真心”，又呢喃道：“那我能回到一開始嗎？”

    “我可以從頭再來嗎？”

    很不幸，這個問題，玄冥燁也早就回答過他了，“你會后悔的?！?/br>
    齊朗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算不算后悔，但他想挽回一些事情。他抬頭看向天空上方的黑洞，像黑色星云一樣緩慢旋轉(zhuǎn)著，洞口偶爾激起的電光就像是散落其中的星星，完全想象不到這竟然是一個深淵巨獸的大嘴，沈晏是怎么進去的？他進去的時候疼不疼？現(xiàn)在還活著嗎？

    “如果我后悔了，我一定會拼盡全力去做我能做的。”齊朗道：“所以……沈晏，你可能還要再忍耐我一次?！?/br>
    忽而有驚呼聲四起，師挽棠的面色瞬間肅重了，厲聲道：“攔住他！”殷南后知后覺地回頭，才片刻分神，齊朗又給她鬧了幺蛾子，正以飛蛾撲火的姿態(tài)朝黑洞飛去，一圈人手忙腳亂，還是沒能在黑洞的攻擊范圍內(nèi)攔住他。殷南瞪大眼睛，看著他帶著不知是堅定還是偏執(zhí)的眼神，一腳踏進了那個旋渦中。

    “……”

    黑洞像水波一樣蕩漾了下，悄無聲息恢復(fù)平靜。

    殷南震驚許久，又說了那句不知道用在他身上多少次的評語。

    “……真是個瘋子?！?/br>
    作者有話要說：兩章一起發(fā)，竟然要雙十一當天完結(jié)……上天是暗示我終究會是個單身狗嗎？

    第84章 落幕

    草枯草榮, 春生夏長，十方山脈被黑洞豁了一片，巍峨的山脈間出現(xiàn)一塊突兀的凹陷, 原本是沒有草的，師挽棠找人弄了些肥沃土壤，填些種子, 漸漸也如周遭嫩綠, 山中的樹壓過大雪，染過秋色，也會在春來開幾枝花，好像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 三年就過去了。

    沈晏那個狗東西并沒有回來。

    十方鬼殿在當初的黑洞之難里隨著山峰一起被夷為平地，師挽棠后來氣了許久，揣著光禿禿的兜在樹下獨自郁悶, 紀敏告訴他鬼殿要重建, 他倒是想啊，沒銀子！

    幸好夏竹青還有些良心, 送了不少錢財，他殺了靈宥, 小師弟心中有些疙瘩，所以不大愿見他，昆侖宮也找過他一段時間的麻煩，后來殷南將兩份完整的證據(jù)——一份是昆侖峰殺人案, 一份是二十年前清臺縱火案，一式超多份，分發(fā)給各宗門的人看，條理分明, 挑不出錯，人又死了，這事只能這樣拍板定論。

    當然，昆侖宮還是跟他不大對付。

    除了這兩件事，沈晏其實還得到過他在昆侖遭受虐待的人證物證，人證來自于望書，物證便是那間小小的密室，他將備份資料放在一個牛皮紙袋里交給殷南，上面卻用火漆封了口，囑咐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這個。

    師挽棠后來好奇，也是實在無聊，想拿來睹物思人，拆封一看，里面夾著一張很小的便箋，是沈晏寫給殷南的：

    棠棠性倔，不愿剖傷口于人前，亦厭惡世人同情目光，若有必要，切勿聲張，少一人知道，他就少一分難受。

    師挽棠捧著那張便箋讀了許多遍，窗外的垂絲海棠飄了一瓣進來，他小心翼翼地拈起，將花夾在頁間，打開衣柜，隨著當年那張被他藏起來的字帖，一并放入匣子里，珍貴地封存起來。

    黑洞在沈晏和齊朗離開的三個月后就消失了，眾人齊聲歡呼，但事情依舊沒有結(jié)束，人妖兩族的仗依舊在打，只是沒有先前那么跌宕起伏，最后終究一人族戰(zhàn)敗落下帷幕，玄冥燁估計是顧著夏竹青的心情，沒有獅子大開口，秉持初心，只要了富饒的豊州與東原，再拿了“一部分”錢財，實在是很“心慈手軟”，軟得夏竹青再也不想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