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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南顯然松了一口氣,松快道:“我哥之前給你留信,信上說什么嗎?他到底要干什么?這次也沒通知我,都沒個準備……” 傻丫頭至今以為沈晏能把控一切,失聯(lián)也盡在掌握之中。 墟?zhèn)饶靠此抗鉁貪櫠鴳z憫,有那么一瞬間,仿佛真的有了神墟秘境那種超然物外的俯視感,不受七情束縛,不被六欲掌控。 “沒說什么,做好準備吧。”他如是道。長身玉立地站在劍上,眉眼上的碎發(fā)軟軟地搭著,穿著熨帖的雪白毛衣,側(cè)臉線條柔和悲憫,“這次這個人,他或許也不能對付,你哥真的需要你,千萬不要掉鏈子?!?/br> 殷南一愣,滿臉茫然,還未仔細品味其中深意,墟已經(jīng)加快速度,很快就沖到了隊伍最前方。 同一時刻,妖族王宮。 軟氈鋪就的悠長走廊里,侍女端著打翻的飯菜從最里一間出來,旁邊的妖王近衛(wèi)看向她,侍女不動聲色地搖搖頭:沒吃。 已經(jīng)足足兩天了,里面那位滴水未進,若再如此,就只能等妖王陛下回來故技重施——打暈了喂米湯了。 年輕的近衛(wèi)皺起眉。 他朝門口的其他護衛(wèi)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小心些,看好里面那位,自己匆匆離開,前去稟告正忙于政務的妖王陛下。 雖然翼往森林的計劃如日中天,但妖族內(nèi)部,并沒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團結(jié)協(xié)作,現(xiàn)任妖王承襲父母之位,能力卻不夠震懾群雄,那些割據(jù)一方的大妖們明面上聽令于他,卻是一群不知道何時會脫韁的猛獸,隨時可能將現(xiàn)有的穩(wěn)定局面打破。妖族動蕩不合了幾千年,不是一朝一夕一件事可以改變的,妖王一方面要組織對人族的征伐,一方面還要穩(wěn)定人心,實在應接不暇。 這夜,妖王陛下照舊很晚了才回來。他聽了屬下的匯報,不及換件衣裳,便腳步匆匆地去了那間房間,門口護衛(wèi)見他,紛紛行禮,他倉促地擺擺手,皺眉問:“睡了嗎?” 一個始終守在門口、不曾離開的護衛(wèi)無聲地朝他搖了搖頭。 玄冥燁眉頭皺得愈緊了。 推門而入,屋內(nèi)黑漆漆的,未曾亮燈,打翻的食物被侍女收拾干凈,地面絨毯嶄新,看不出任何端倪,所有瓷器蕩然無存,有些是被主人打碎的,有些是玄冥燁怕他傷到自己,叫人換走了。 就著月色走了幾步,他總算在窗邊發(fā)現(xiàn)了那一抹蜷縮著的小小身影。 夏竹青雙手環(huán)膝,側(cè)臉埋進臂彎中,眼睛無神地瞧著窗外的月色,聽到動靜也不回頭。玄冥燁靠近幾步,停在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不至于令他生氣,間隔也不是很遠。 “竹青?!彼仁禽p輕地喚了一聲。 夏竹青不回頭,保持著那個姿勢,正面看去,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里頭鑲嵌的黑珠子空洞洞的。 “點個燈吧。”他忽然極輕極細地道了一句,嗓音微弱,氣息不足,仿佛在喃喃自語,若不是玄冥燁始終聚精會神,可能連尾音都聽不真切。 “好。”他愣了一下,連忙回身,摸索到門口,指尖輕輕一擦,數(shù)十塊遮光板同時向兩側(cè)移動,隱藏其后的夜明珠同一時刻展露真容,柔和的光霎時令整個屋子亮如白晝。 夏竹青并不在意,或者說他在妖族的這些日子已經(jīng)見過很多次了,并不詫異,光亮起來的那一瞬間,他從椅子上起身,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沒有悲傷,沒有尖叫,平靜地走到床沿,掀開被子,如傀儡般按部就班地躺下。 “……”玄冥燁有片刻沒有吭聲。 昆侖宮這個小師弟,從靈魂到軀殼都是帶著火的,對一切都充斥著強烈的好奇心和興趣,永遠熱情滿滿,永遠感情豐沛。情緒飽漲得近乎夸張,好像世界一刻還在運轉(zhuǎn),他就一刻精力充沛,這是玄冥燁第二次看到他如此行尸走rou般的模樣,第一次是在很多很多年前了,像他們初次見面那樣久遠。 相較于沒有直接等級劃分的人族,君主立憲的妖族反倒更加紛爭不斷,前妖王妖后離世很早,他繼任之時,許多有能力獨當一面的大妖不得不對一個年幼的小屁孩俯首稱臣,由此便滋生出許多不滿,他自化形開始,便不斷地被暗殺追殺各種殺,其中最嚴重的一次,是被不知何方的勢力打成原形,陰差陽錯跑出翼往森林,離開妖族轄區(qū),醒來時,在一片草叢里躺著,抬眼望去,目之所及一片汪洋大海,是他從未見過的地形地貌,一時心慌,拼著最后一點靈力幻化出人形。 按理說,那時他傷重,靈息不穩(wěn),換個稍微厲害些的修士都能看出他的身份,可偏偏天意如此,送夏竹青出島的仆人都是再尋常不過的普通人,愣沒察覺半點異樣。剛剛出島的小公子,就這樣在海邊救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人。 他倒是不怕,玄冥燁醒來后滿身防備,他卻有些得意洋洋,還搖頭晃腦地向他介紹自己是如何在有限的時間有限的材料內(nèi)為他包扎出絕美的傷口,玄冥燁低頭看向自己被包成木乃伊的半邊身子,默了。 剛出島的小公子天真又爛漫,愛玩愛鬧愛笑,臉上的酒窩像釀蜜一樣甜,還無師自通學會了賣慘,每天撒丫子在街上亂竄,被罵了就眼淚汪汪地喊玄冥燁給他擦屁股。來接他的人剛好有點事在路上耽擱了,礙于這份天大的人情,玄冥燁不得不暫時充當起他的監(jiān)護人,所幸海岸離翼往森林不遠,玄冥燁沒耽擱太久,傷好了便匆匆想趕回王宮去,小公子什么都不懂,非要送他,一路跟到翼往森林邊緣,懵懵懂懂地沖過了邊界線,也是從那時起,年輕的妖王陛下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特殊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