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任意瞄了一眼蘭德爾柔順的短發(fā)，到底沒有說出什么傷人的話來。

    蘭德爾一時情緒失控，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他神色如常地抬頭，面容上看不出絲毫落淚的痕跡，又變回了那個無懈可擊的帝國太子。他凝視著任意，說道“你好好休息……”

    他一點點、緩慢地放開了任意的手，含在喉嚨間的“對不起”最終沒能說出口。

    她應(yīng)該也不想要聽到他說這句道歉。他給她造成的傷害，對她的虧欠，也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彌補的。

    比起蘭德爾的悲痛，任意顯得十分平靜，她已經(jīng)隱隱猜到蘭德爾為什么會如此失控了。早就接受了自己結(jié)局的她并沒有特別難過，早在聽肖恩說腺體受傷后身體一直很虛弱的時候，她就想到自己的身體可能也會一直虛弱下去，甚至壽命縮短。

    腺體受傷之后，她剛剛從修復(fù)艙里面出來，就跟在蘭德爾身邊學(xué)習(xí)處理各種事務(wù)，沒有任何休息的機會，在各個勢力之間周旋得身心俱疲，絕對算不上什么好的休養(yǎng)。

    如今有接連受了兩次重傷，恐怕會留下無法逆轉(zhuǎn)的傷勢。

    任意并不太在意自己的身體，對于她來說，被以圈養(yǎng)的姿態(tài)、毫無尊嚴(yán)的活著，還不如死去。

    不自由，毋寧死。

    任意把蘭德爾的哀痛與愧疚看在眼里，有些想笑，又覺得沒有什么意思。她嘆了口氣，棕眸之中一片清明“蘭德爾?！?/br>
    蘭德爾聞言抬頭，等待她的嘲諷或者是驅(qū)趕。在那之前，他還是想多看一看她。

    任意微微歪了歪頭，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馈澳闶遣皇菒凵衔伊?？?/br>
    蘭德爾沒想到她會直接問出來，俊美的面容上居然晃過了一絲慌亂。隨即他鎮(zhèn)定下來，含笑說道“是?！彼⒉粦峙鲁姓J(rèn)，早在他發(fā)現(xiàn)自己愛上她的時候，就已經(jīng)坦然接受了。

    只是他知道這份感情不會被她接受，才一直沒有說出口。

    在任意眼中，他這份愛意可笑又廉價，但是他還有機會說出口，也是一種幸運。蘭德爾湛藍(lán)的眼眸溫柔而明亮，連同棱角分明的面容都柔和起來。

    她接不接受都好，即使是她把這份愛意隨手丟棄踐踏，也是他理所應(yīng)當(dāng)收到的懲罰。如果她愿意責(zé)罰他，他或許還能好過一些。

    任意眼中閃過復(fù)雜的情緒，聽蘭德爾親口承認(rèn)，她心底還是起了波瀾。她緩緩偏過了頭，輕聲說道“原來你也會愛上人?！?/br>
    “抱歉，”蘭德爾有點無措地看著她，“我沒有別的意思，如果你不想知道就忘了吧。”他早就不奢求任意能接受他的感情了，他更不想因為這份感情給她增添煩惱。

    蘭德爾心中又為自己這個想法苦笑了一下，自己又不是任意在乎的人，她怎么可能因為他的愛意而煩惱，說不定還會為此覺得高興。

    他這種人，也會愛上人，也會有求而不得的一天。

    “我知道?！比我庹f道?？吹教m德爾跟與平常人無異，也會慌張痛苦，她的確會感到快意，但她做不出踐踏這份感情的事情。

    想到這里，她忽然勾唇笑了笑，溫柔而輕快。就算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她都沒有改變過，真好。

    蘭德爾等待著她接下來的嘲諷，卻被這個溫柔的笑容晃花了眼，失了神。任意從來沒有在他面前這樣笑過，她一向警惕防備他，眉宇間的冷漠從來沒有散去過。

    事到如今，他居然還能看到她這樣對他笑。

    蘭德爾怔怔地望著她，眼睛一眨都不眨。

    任意的笑容很快就淡下去，她道“我留在這里，你是不是不會對芬妮他們動手了？”

    用芬妮威脅她這件事，現(xiàn)在在蘭德爾心中是一道愈合不了的傷疤，讓他自責(zé)又痛苦，他趕忙解釋道“我沒打算動他們。”

    任意看著他，了然道“但是他們是帝國的俘虜，你也不會放他們走，對嗎？”

    蘭德爾不敢看她的眼睛，目光偏移了一瞬，又很快強迫自己看著任意，他沉聲道“我不能那么做?！?/br>
    “但我不會再用他們威脅你了?！?/br>
    任意靜靜地看著他，似乎早就想到他會這么說，沒有因為他的許諾感到一絲欣喜。

    蘭德爾接著道“或許帝國是需要改變，但現(xiàn)在它還做不到?！?/br>
    他重新握住了任意的手，雙眸深情地注視著任意“如果你愿意給我時間，我可以試著去改變帝國，把它變成你希望看到的樣子?！?/br>
    “讓每一個oa都擁有和alha同等的權(quán)利，不再讓alha凌駕于其他性別之上?！?/br>
    任意終于有些動容，她深深地看著蘭德爾，動了動唇“你知道你這樣做，后果是什么嗎？”

    只一句問話，就讓蘭德爾被驚喜淹沒了，他笑起來，精雕細(xì)琢的五官散發(fā)出讓人移不開眼的光彩“除了在你身上，我從來沒有輸過。無論后果是什么，我都可以無所畏懼。”

    “如果是你想要看到的帝國，我一定會實現(xiàn)你的愿望?！?/br>
    他不會在帝國的利益上讓步，因為他享受榮耀，同時也身負(fù)責(zé)任。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白，帝國對待oa和beta的歧視。

    如果那她希望看到的帝國，他一定會把它雙手奉到她面前的。

    任意低頭，眼前這個alha還是跟最初見到的時候一樣狂妄到不可一世，但卻沒有之前那么惹人厭惡了。

    雖然，他還是挺煩人的。

    但如果能讓帝國改變，那么聯(lián)盟一直想要實現(xiàn)的愿望，會實現(xiàn)得更快?；蛟S戰(zhàn)爭也會更快地結(jié)束，那些被壓迫的oa和beta也會越來越少。

    只要蘭德爾真的做到他所說的那一切。

    只要他能做到。

    任意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所有的情緒都被掩蓋了起來。

    “我沒有辦法說出原諒你這種話，我永遠(yuǎn)無法原諒你做過的事。”

    她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但如果你想要改變帝國的話，那我祝你成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