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好冷，雖沒到零下，估計也差不多。

    “站著干嘛，快上來再睡一會兒。離食堂開飯還有倆仨小時呢?！?/br>
    大花忐忑的心被安撫，猛的點點頭，重又爬回了炕上。他們這里的炕不像東北那邊的有煙道可以燒柴火，這里的炕大部分都是實心，全靠邊沿部分的火灶取暖，如今沒生火，炕上冰叭涼。

    民間有句諺語，傻小子睡涼炕全靠火力壯。他們這里地處南北接壤，說不冷吧，冬天也是一場接一場的大雪。說冷吧，跟老北方那動輒零下二三十度也沒得比。

    基本太陽一出，要不了幾天雪就化盡了。若是睡火炕的話，人上火的受不了。是以形成了與南北方都不同的風(fēng)俗習(xí)慣。

    顧言將一半的被子壓在身下，這樣半鋪半蓋的暖和一些。生物鐘的習(xí)慣讓她再沒睡著，干脆睜開眼四下打量這新的棲身之地。

    青磚上一片片污跡，煙熏火燎外加亂涂亂抹，黑乎乎的早已沒了原先的顏色。箱子里孩子過冬的棉襖補(bǔ)丁窟窿是小事，關(guān)鍵小的沒法穿，去年就是對付的。她可憐的連接一截的布和棉花都沒跟婆婆要到。

    一口箱柜，空著大半。四口人只有兩條薄被，肚子里的孩子眼看要出生了，包被都還不知道在哪兒。這小姐倆當(dāng)初就是用的大棉被裹著的。

    這屋里可說是家徒四壁，連張吃飯的桌子都沒有。想想就讓人嘆氣。原身當(dāng)初出嫁，可說是光屁股被趕出了家門，新婚當(dāng)天的衣裳是她媽借的，第二天回門時給她媽脫下來，穿了身自己之前的舊衣裳回了婆家。

    這年月，這種事情挺普遍。出門能有件兒不打補(bǔ)丁的衣裳，那算是殷實人家。像她這爹不疼娘不愛的，有兩條破棉被也是婆婆怕把他們凍死才施舍的。

    在心里盤算一番，怎么也得先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至于拿出來東西驚世駭俗，她只能盡量低調(diào)。想辦法遮掩。

    從被窩里坐起，將那件臟舊的衣裳穿好。倆孩子也跟著趕快坐起來穿衣。

    “媽，你要干啥去？我?guī)湍闩芡劝?。?/br>
    如此懂事的孩子，她不禁心生安慰，伸手摸摸閨女的腦袋：“沒事，我坐一會兒。你想睡繼續(xù)睡?！?/br>
    倆孩子平日里也從不睡懶覺，聞言搖搖頭穿了衣裳起身。老大下床去打水洗臉，老二跪在炕上疊被。小胳膊短的夠不著，她疊好了一頭又蹦到另一頭，小兔子一般可愛又認(rèn)真。

    記憶里平時也是這倆孩子疊被，顧言也就不矯情這個。倆孩子就是瘦的讓人心疼，吃飽了干些活倒是沒什么，其實比她這大肚子更利索。

    從空間拿出一顆奶糖，撕開外面的塑料包裝，抬手塞進(jìn)小花的嘴里，孩子楞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隨即驚訝的瞪大了眼眸，她居然吃到了傳說中的糖塊兒。

    糖塊兒好好吃啊!她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啊，不對，昨晚mama給的餅干也很好吃。

    看jiejie打水進(jìn)來，她趕快將嘴里的糖塊吐了出來。剛想給jiejie吃，只見mama已經(jīng)給jiejie也塞了一顆，她又歡喜的將糖塞回了自己嘴里。

    第4章 第四章

    老大也驚喜不定，大大的眼睛滿是不可置信。mama這是咋了，怎么忽然對她們這么好？以前有什么好東西也不會如此大方，當(dāng)然她也沒什么好東西。

    “媽，你撿著錢了嗎？”不然咋有錢買糖。

    顧言捏捏她的小臉，結(jié)果那皮包骨的手感讓她猝不及防的被心疼憐惜擊中，心里酸酸的。老大家仨兒子，老三家也是小子，一個個也是瘦，可也不像這倆孩子一樣瘦的讓人心驚。

    “嗯，撿到錢了。”

    顧言輕快的言語，若是大人聽到肯定是疑惑不已，外加追問不停。可這倆孩子卻單純的相信了mama的話，高興的一左一右摟住她的胳膊。

    “mama真好。”

    小兒女舔舔嘴唇，幾次歪著腦袋研究mama的神情?？此戳四槪訔壍某蛄艘谎廴胰斯玫牟冀?，隨后倆手一甩等著它自然干。之后打開箱子取出一個白色的瓶子，擠出里頭潔白的東西抹在臉和手上。

    “mama，這是什么?。俊毙∨⒈淮髮毼?，早忘了剛才要問什么。一開口就轉(zhuǎn)移了話題。

    “……雪花膏，擦臉擦手用的?！边@年代是這么叫吧？“你倆也趕快洗，洗了給你倆抹?！?/br>
    “哦，有雪花膏了。”meimei難得這么興奮。

    “小聲點兒，別讓人聽見?！崩洗笊焓治孀×怂淖?。

    姐妹倆對視一笑，也學(xué)著mama的樣子洗了臉等它自動干。之后抹上了細(xì)膩的雪花膏。干枯的皮膚好似遇到了雨露，滋潤的讓人好舒服。

    改良版的大寶幾乎沒有味道，娘仨都抹上也不怕人聞到什么不同。記憶里的公社在三公里外，小路更近，不到三里地。

    得去弄些報紙回來糊墻，那玩意她空間里沒有。倆孩子的衣裳也得添兩件，深秋連秋衣秋褲都沒有，過幾天等著凍死嘛。還有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需要的包被，尿布、衣服都得解決。指望婆家，她擎等著挨凍受餓吧。

    “媽，我去打飯了，你在家等著?！?/br>
    “嗯，路上小心?！笨春⒆愚D(zhuǎn)身要出門，她又拽下繩子上那條破舊的手巾給她們“墊著些，小心燙。”

    “知道了。”倆孩子語氣輕快，高興的好像展翅欲飛的小鳥。

    屋內(nèi)的顧言再次環(huán)顧四周，忍不住又嘆口氣。物資她多的是，可如今最難的是怎么能名正言順的拿出來。

    扶著肚子坐到炕上，門口人影鬼鬼祟祟的，自然沒逃過她的眼睛。聽腳步聲很可能是原身的男人，這屋子的男主人韓紅土。

    “進(jìn)來?！?/br>
    她放開嗓子一聲喝，門口傳來“砰”的一聲，隨即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傳來，簡直比狼攆更有效果。

    顧言望著那個破門簾翻了好大一個白眼。就這，還敢跟我玩家暴？你也就欺負(fù)欺負(fù)弱小，哪個敢玩命你都跑的比兔子快。

    他們家離大隊食堂不遠(yuǎn)，十多分鐘后倆孩子端著她們娘兒仨的口糧回來了。大半缸子不算稠的玉米糝稀粥。

    菜，早飯根本別想，咸菜都沒一條。如今的玉米未經(jīng)改良，而且加工的時候連皮帶瓤一起碾碎的。那味道和口感跟后世的豬食有一拼。

    顧言聞了聞，里頭還有一股子麥麩味兒。得，這是標(biāo)準(zhǔn)的豬食啊!吃還是不吃，這是個問題。

    她只猶豫了一分鐘，隨后就果斷的將這份飯分成了三份。老大拿出的碗里真的是非常均勻，弄的倆孩子望著她滿是不解。mama不生氣時也挺好，可這么好還是少有。

    “媽，你多吃點兒。你是大人，還懷著小弟弟，我跟meimei吃一口就行了?！?/br>
    吃一口？大腦中的記憶還真是如此，難怪倆孩子瘦骨嶙峋的可憐。將桑樹枝子做成的筷子遞給小姐們，“吃，以后mama會想辦法讓我們都吃飽肚子?！?/br>
    往日里日子艱難，mama又常常挨打，心情就沒個好的時候。如今這樣溫柔的好言好語，已經(jīng)讓人非常感動。

    “不用了，mama，我們不餓。你多吃點，不然小弟弟又要鬧你。”

    這是原主的話，如今被孩子真誠的說出來，顧言不知是個什么滋味。這cao蛋的年代，吃不飽穿不暖，也沒個節(jié)育的措施，逼的女人跟母豬一樣，一窩一窩的生。日子自然更難過。

    “要不，mama你吃這個吧。”大花小心翼翼的從衣襟里掏出昨晚那塊兒壓縮餅干遞給她，粗糙的小臉上有些不舍。但遞給她的動作卻堅定無比。

    “還有我的也給mama?！崩隙幌蛭╦iejie馬首是瞻，看jiejie給mama，她也掏出了自己的珍藏。

    這一刻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眼窩子很淺，生死關(guān)頭都不流淚的人居然一次次的眼眶發(fā)熱。抬手揉一下眼睛將水汽逼回，她笑笑摸摸倆孩子的腦袋。

    “餅干mama還有，這是給你倆的。就著稀粥你倆快吃。吃飽了跟mama去趟公社，mama還指望你倆幫著拿東西，餓著肚子沒力氣可不行?！?/br>
    “媽你要帶我們?nèi)ス?？?/br>
    “真的嗎？”

    看孩子純真的眼眸里滿是興奮，她笑笑點頭：“是真的，要去公社要些報紙回來糊墻?！?/br>
    “好，我?guī)蚼ama拿，我可有勁兒了?！?/br>
    “我也幫mama拿。”

    在她的堅持下，倆孩子泡著餅干吃了大半碗粥，就著她拿出來的泡菜，香的永遠(yuǎn)忘不了這頓簡單的咸菜就稀粥，第一次感受到了飽腹感的幸福。

    “真好吃?！?/br>
    “飽了，好舒服啊?！?/br>
    倆孩子天真的話讓顧言心里發(fā)酸。揉揉兩顆小腦瓜，她鄭重的囑咐：“千萬別跟別人說咱們吃的東西，記住了嗎？”

    這話剛才已經(jīng)囑咐一遍，她擔(dān)心孩子忘性大，這才不放心的再次開口。要養(yǎng)孩子，肯定得動用空間，倆孩子不知道保密，那她會非常危險。

    雖說以她的能力并不怕，可帶著幾個孩子還是會非常麻煩。她是吐槽這個mama才被傳來的，自然希望自己是個負(fù)責(zé)任的好母親。

    “我知道，我不說。mama你放心，打死我都不會說的?！?/br>
    “我也不說。”小丫頭跟著jiejie重復(fù)了一句，隨后又補(bǔ)充“奶奶和大娘三嬸她們也會藏東西給她們的孩子吃，我就發(fā)現(xiàn)過一次。mama你要小心，東西藏好。被奶奶發(fā)現(xiàn)了給收走就不好了。”

    老大贊成的點點頭：“對，千萬別被發(fā)現(xiàn)了。等mama你生了小弟弟吃，大人說生小娃娃身子虛，要補(bǔ)補(bǔ)?！?/br>
    顧言噗呲一聲笑了，摸摸倆乖巧的孩子：“放心，mama的東西誰都找不著，只給咱仨吃?！?/br>
    這么說就是還有下次，倆孩子興奮的眸光晶晶亮。望著她小雞啄米一般的猛點頭。

    “留著mama吃?！?/br>
    “別被爹知道?！?/br>
    倆人一起開口，關(guān)心殊途同歸。都是怕她這個媽吃虧。伸手將孩子攬進(jìn)懷里一人親了一下，抬起頭聲音輕快。

    “好，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

    娘仨出門掛鎖，她到棚子里拿了三頂草帽，一人戴一頂。此時雨聲將歇，正是出門的好時機(jī)。至于屋子里，她已經(jīng)打掃干凈，不會給人任何把柄。小姐倆瞅瞅這嶄新的草帽，下意識的往堂屋撇了一眼。出大門時心思細(xì)膩的老二又回頭看了一下。

    娘仨腳上的鞋一個比一個爛，可空間里衣物鞋襪根本不敢拿出來，只好先如此將就著，等秋收完畢騰出時間來再做鞋穿。根據(jù)記憶，她應(yīng)該是能做出來的吧，畢竟原身針線不賴。

    因為下雨的關(guān)系，路上沒遇到幾個人，很快娘兒仨繞上了去公社的小路，腳下彎彎曲曲一步步的朝前走。

    “娘你扶著我，把我當(dāng)拐棍使?！崩洗罂此亲哟笞呗凡环€(wěn)，站在她身旁始終不離左右。

    “還是用這根棍子吧?！崩隙恢獜哪膬簱靵硪桓鶚滂具f給她“下頭有三個叉，很穩(wěn)當(dāng)?！?/br>
    顧言接受女兒的好意，柱根棍子的確可以借力?！澳阍趺粗廊娣€(wěn)當(dāng)?shù)?？?/br>
    小丫頭被問住了，半天沒回答上來。她笑笑摸摸孩子腦袋，本欲開口跟孩子解釋三角定理，結(jié)果小丫頭開口了。

    “三個角最穩(wěn)固，其他形狀里頭都會變，一旦里頭變了，它就不穩(wěn)當(dāng)了。只有三角形不會變，最穩(wěn)當(dāng)?！?/br>
    天哪!顧言側(cè)頭看這小丫頭。沒想到這小女兒好聰明又善于觀察，以后一定是個念書的好苗子。

    “mama我說的不對嗎？”

    迎上孩子怯懦的眼眸，她趕快出口肯定，以防孩子陷入自我懷疑中，沒了自信。

    “對啊，mama是驚訝你居然這么聰明?！?/br>
    看歷史上，這時期的大人很喜歡逗孩子。明明正確了卻要一再否定，等孩子一再肯定才會松口。其實這樣除了照成孩子沒信心外沒任何好處。對于這種膽小的孩子更加不友好，只會讓她養(yǎng)成自卑怯懦的性子。

    果然，自卑膽小的孩子是需要鼓勵的。她這話一出口，孩子興奮的小臉都紅了。羞澀的咬著嘴唇，大眼睛里亮晶晶的好似落入了一顆顆小星星。

    “mama才聰明?！?/br>
    瞅瞅四下無人，她從兜里（空間）掏出三個鄉(xiāng)巴佬雞蛋，遞給她們一人一個。

    “媽，這是啥？”

    “媽，你這是從哪兒拿出來的？”

    “雞蛋?！彼氏纫Я艘豢凇Ｂ冻鎏兆淼恼嫦惚砬椤摆s快吃。mama前天被一個白胡子老爺爺教了變戲法，這是從別的地方變出來的?！?/br>
    “mama好厲害?！崩洗蟮蓤A了大眼睛。

    “這雞蛋真好吃?！崩隙呀?jīng)咬了一口。

    “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