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從遠處，慢慢跑過來一個穿著一身運動裝的女性，她身材高挑又纖瘦，身材卻是極好，頭發(fā)盤在腦后，速度不快，季明瑞看著她到了自己身邊，他此刻相信這是上天的安排，要不然他怎么會有機會重生呢？又能這么輕易地遇見她呢？

    “何倩！”他叫。

    何倩早就看見他了，被人注視這么久，她又不是個死人。何倩停下來，解下手腕上的毛巾，擦了擦頭上的汗：“有事？”

    “我想找你聊聊?！奔久魅鹫f出口后，他又小心翼翼問，“可以嗎？”

    “其實我說不可以，可能更合適一些?！?/br>
    “何倩，給我一個機會，我們好好聊聊?！奔久魅鹩昧陼r間懷念自己的這個發(fā)妻，夜夜被痛苦啃噬著心，噩夢從不間斷，能夠回來，她還在，真的太好了。所以，他不自覺地用懇求的口氣，“好嗎？”

    邊上的武叔聽得有點意外，一直以來，他都認為季明瑞喜歡何玫，喜歡到骨子里，差不多沒有何玫就活不下去的那種?，F(xiàn)在？

    “前面的公園？”何倩答應(yīng)下來，武叔推著他一起去前面公園，找了個僻靜的角落。

    “武叔，你去邊上，等我一下，我跟何小姐說幾句話。”

    阿武看了他一眼，也不多問，反正遠了一點看著就好。

    等人離開，季明瑞伸手抓住了何倩的手，何倩的手并不柔軟細膩，手指和手心底有老繭，可就是這樣一雙手，當年按在他的腿上，或重或輕，傾注了多少感情？

    何倩諷刺地看著他抓著她的手：“季先生，放開你的手。”

    季明瑞不肯放手，他仰頭：“倩倩，你也回來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我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何倩使勁地要抽回自己的手，他依然不肯放，他仰望著她看著這張熟悉的臉和滿地的鮮血重合，又分開：“倩倩，這輩子我不會放手。對不起！真得對不起，可你真的誤會我了，我心里一直只有你，你才是我的妻子，一生的愛人。我愛你！只愛你一個?！?/br>
    “哦？這些臺詞你說得很順滑。但是不合理，也沒有意義。你想說給誰聽呢？”

    “那些都是誤會，我不會讓這些誤會再插在我們中間了，倩倩，相信我，我愿意用一生來補償你?！奔久魅鹩米约鹤钫鎿吹难凵窨粗钨?。

    “就算是誤會，那誤會也如刀，我的心早被切成了一條一條，從心會疼，到麻木，到絕望是什么感覺？當然，我不認為你想故意殺我，可是從樓上掉下去，那一瞬接觸地面的劇痛，難道還不夠讓我記憶深刻？那樣慘死過一回的人，你居然還能要求我跟你復(fù)合？季明瑞，你覺得不殘忍嗎？”

    這些話何倩帶著笑說出來，好似在說別人的事情，卻在季明瑞腦海如同放了一遍電影。他痛苦地搖頭：“倩倩，你信我，不會了，一切都不會再那樣了。你告訴我，怎樣你才能原諒我？”

    何倩終于從他的手里脫出來，看著被捏紅的手：“你和何玫恩愛永不分離的話，其實我會挺欣慰的！”

    “倩倩，別說氣話！”季明瑞不知道為什么何倩這么執(zhí)拗，就不能心平氣和地談?wù)剢幔?/br>
    “你看，你不是想聽真話，從頭到尾不過是想聽你希望的答案罷了！如果道歉能有用，出去捅一個人，鞠一個躬，還用得著服刑嗎？”

    季明瑞雙手握拳：“那天是個意外?！?/br>
    “你認為是意外？你看，你已經(jīng)原諒你自己了，還需要我的原諒嗎？”何倩笑，“我要跑步了，季先生，那一輩子已經(jīng)過去了，昨天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我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請你記?。≡僖?！”

    看著何倩跑了出去，季明瑞握住輪椅的扶手，心情難以平復(fù)。

    武叔過來問：“少爺和何小姐以前認識？”

    “不認識！”季明瑞矢口否認。

    “何小姐很漂亮！不過也太犀利，太犀利的女人，不討喜。”

    季明瑞想起何倩當年的樣子，溫柔膽小，默默地做著一切他喜歡的事情，可那樣討好了，他就喜歡了嗎？不，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珍惜，唾手可得的感情，等到失去了，他才追悔莫及……

    第13章 越洋電話里的聲音

    何倩往前跑，公園有一片可以遛狗的地方，那里狗子們可以放開繩子撒歡。胡奶奶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歡歡正在奔跑，昨天在家里住了一個晚上，這條狗就認識她了，看見何倩過來，那條狗就往她身邊跑，扒拉住了她的褲腿。何倩從胡奶奶手里接過狗繩，蹲下把狗拴上，拍了拍狗頭和胡奶奶一起走。

    胡奶奶說：“季家和何家的事情，都是旁枝末節(jié)，你的專業(yè)課準備得怎么樣了，兩邊的教學水平和科研水平相差太大，你之前的本科教學很多知識落伍不說，而且基本都是授課型的。跟c大的研究生的培養(yǎng)方式有很大差異，你要做好準備。”

    “嗯，c大和t大有合作，c大給我們系的資料，大部分我都參與翻譯了，而且也跟史密斯教授溝通過了，這次過來之前，他又給我一堆資料，讓我先參考……”

    “可以，你不要跟那些孩子那樣去打工，還是要把時間放在課業(yè)上。”

    “明白！”她沒必要去打工，這個時代從國內(nèi)出來的留學生誰沒有家，誰不想掙點錢回去緩解一下家里的困難，而她是一人吃飽，全家吃飽。

    國家外匯很少，所以給的補貼很少，大部分都是靠米國當?shù)氐囊恍C構(gòu)給的助學金，這些助學基金很多是華裔富商提供。

    加上有胡奶奶提供的住所，她的生活費是不愁的，如果學習一年之后能夠爭取到學校的獎學金，基本上就可以連助學金都退了，讓這些助學金幫助更多的人。

    胡奶奶開車回家，到家門口，看見門口臺階上坐著一大一小兩個人，頭發(fā)亂糟糟，雙眼發(fā)紅，胡子拉碴，這是陳凡？他身邊還帶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

    何倩有些吃驚，這是上輩子那個頂級投行的高管，連汗毛孔都散發(fā)精英氣質(zhì)的陳凡？

    “阿凡，你怎么來了？”胡奶奶問。

    “姨媽，進去再說?！标惙驳穆曇粲行┌祮?，把男孩拉起來，一起進了屋。

    進入屋里，胡奶奶和陳凡拉著孩子坐下，何倩給陳凡倒了一杯茶，給小朋友倒了一杯牛奶，聽見一個小小的聲音說：“謝謝jiejie！”

    何倩揉了揉他的頭，真是個可愛的孩子：“不客氣！”

    何倩看時間不早了，而且人家要說事情，她就說：“胡奶奶，我去做飯？”

    “好！”胡奶奶對陳凡說，“你們留在這里吃飯。”

    看陳凡點點頭，何倩進了廚房，從冰箱里取出了菜，看見有小朋友，拿了一塊豬rou切了片，調(diào)味好放邊上，小酥rou應(yīng)該是孩子的最愛，又拿了三文魚頭出來，切塊腌制之后等下做啫啫煲，清炒蝦仁，炒個黃瓜，青菜豆腐湯就好了。

    等何倩做好飯菜，放到餐桌上，看上去他們也已經(jīng)聊得差不多了？何倩問：“要不要開飯了？”

    三個人去洗了手，何倩給他們打好飯，一起坐下吃飯，酥香的小酥rou吸引了小朋友，他連夾了幾塊，陳凡顯然跟胡奶奶聊過之后，心情好了很多：“何小姐的菜做得很地道。”

    “謝謝夸獎。”何倩笑著說，上輩子通過胡奶奶認識了那時候已經(jīng)調(diào)往華國任那家投行華國區(qū)總裁的陳凡，通過他結(jié)識很多金融業(yè)的朋友。房地產(chǎn)投資靠的就是資金快速周轉(zhuǎn)，有那么一個圈子，拿錢容易，發(fā)展自然快，圈子對了，想要不發(fā)財都難。

    因為有著這層關(guān)系，她心存感激，不經(jīng)意之間給小朋友舀了一勺黃瓜：“吃點蔬菜，營養(yǎng)才均衡。”

    吃過飯，陳凡把孩子旅行箱從車子上拿了下來，胡奶奶提著行李箱，放進了客房。

    陳凡蹲下跟孩子說：“孜學，住在這里要聽奶奶和jiejie的話，知道嗎？爸爸出差回來，就來接你?！?/br>
    孩子明顯還是怕生，摟住了陳凡的脖子：“爸爸！”

    胡奶奶把孩子拉開：“你去吧！孜學我會照顧好的。”

    陳凡開車離開，小孩子大哭起來，嚎啕大哭，何倩拍著他的背：“孜學，爸爸出差幾天，很快就回來，不哭了??！”

    可孩子哪里肯聽？繼續(xù)哭：“mama不要我了！爸爸也不要我了！”

    何倩抬頭，胡奶奶點頭，又嘆息，何倩自己生過三個孩子，哄孩子有一套，拍著他的背：“和jiejie一起去看歡歡好不好？”

    小孩子轉(zhuǎn)移了注意力，不再哭鬧，玩累了，一直在打哈欠，何倩抱著他進了客房，安排他睡下，這才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

    胡奶奶拿了本的書在客廳里看書，看見何倩出來說：“倩倩，辛苦了！”

    “還好，小朋友挺乖的?！焙棠毯完惙采陷呑訋退簧?，她也算是還個人情。

    何倩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在胡奶奶邊上，胡奶奶搖頭嘆息：“真是一筆爛賬！”

    何倩想起來了九十年代中期，陳凡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他身邊的妻子才二十多歲，老夫少妻，一口一個“達令！”絕對是愛情可以跨越年齡的典范，不過后來隨著內(nèi)地的發(fā)展這樣的典范越來越多。

    反而像季明瑞跟自己這樣，原配夫妻同出同進的就少了。但凡財富上一個臺階，男人還是那張臉，他介紹起來：“這是我太太?！?/br>
    那就跟著叫一聲：“x太太。”關(guān)于上一回那個太太是不是這張臉，無需介懷。

    所以季明瑞一直標榜自己的好老公，好父親，大家都認為她好命，男人有了這等地位財富，外頭沒有個二三四五，可不是好命嗎？在這樣的邏輯下，連自己都一直自我麻痹，不要太計較了，他這樣已經(jīng)不錯了。

    言歸正傳，胡奶奶的meimei，跟隨丈夫撤離去到臺城，胡奶奶來米國之后跟自己的meimei聯(lián)系上了，meimei不愿意萬里漂泊，就把自己的兒子送出來，七十年代到米國來的華人里，港臺算是主力了吧？

    大約是留學生涯，寂寞空虛冷，他搭上了一個南美裔的中年女士，跟人結(jié)婚兩年零七個月，離婚，差不多拿到綠卡。后來又搭了自己的女上司，跟那位女士在一起之后，他成功進入金融圈，然后又跟那位女士分手。

    找了現(xiàn)在這個孩子的mama，一個從臺城剛剛過來的二十來歲的小姑娘，那個小姑娘和他結(jié)婚，生下了這個孩子，現(xiàn)在他的太太找到了一個白人，跟他提出離婚，孩子給他，非常突然，拉了箱子就走。

    公司要派他出差，他又不得不走，連找個保姆的時間都不給他，一時間有人打理，有人照顧的家，就亂成了一團。

    別人的事情，何倩也沒什么可以多嘴的，就是幫著胡奶奶一起帶孩子而已，胡奶奶年紀算不上大，誰叫自己是二十歲都不到的年紀呢？還是她多出力吧！

    晚上何倩給小朋友洗好澡，看他小小一個，又帶著點可憐兮兮，自己生過三個孩子，都是親手養(yǎng)育大的，難免母性泛濫，陪著他給他講了個故事，給了他一個晚安吻。

    從房間里出來已經(jīng)是九點半，何倩回房間整理了自己一些資料，去書房敲了門，胡奶奶在看書，她說：“奶奶，我用一下家里的電話，給機電集團的領(lǐng)導打個電話，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可以?。　?/br>
    “家里的電話費用，我跟您均攤，可以嗎？”

    胡奶奶招手，她進去，胡奶奶抓住她的手：“第一，電話費用，是學校給出的，只要不是過分，其實不要緊，學校并不限制我們打私人電話，包括越洋電話，只要費用在一定范圍內(nèi)。第二，你手里才多少錢？跟我來算這個錢？去做事吧！別太計較這些?！?/br>
    “奶奶，我有點積蓄，這些年在國內(nèi)。我給旅行社和外事接待部門做翻譯，做調(diào)查報告，還有陪外賓去找國內(nèi)的資源，拿到的報酬，我攢了一些錢，有兩千多刀呢！”

    胡奶奶作為教授，收入不菲，兩千多美金，對她來說是一個很小的收入，但是何倩在國內(nèi)的經(jīng)濟水平下，這么一個大學剛剛畢業(yè)的小姑娘能攢下這么一筆錢，不容易：“好孩子，錢自己放著，要用的地方多著呢！”

    “那我去打電話了。”

    “去吧！”

    十點整何倩給機電公司的領(lǐng)導湯總打電話，湯總中氣十足：“小何，怎么樣？還適應(yīng)吧？”

    “領(lǐng)導放心，我住胡教授家里，肯定沒問題的。我打算明天去te集團拜訪邁克……”何倩拿出自己準備好的筆記，把自己的行程告知，“最后問一句，領(lǐng)導有什么指示?！?/br>
    “小何，我是老吳，這幾件事情你記錄一下。”設(shè)備科長老吳巴拉巴拉，快速地說了五條。

    何倩說：“記下了，沒有其他我掛了?！?/br>
    “小何，小仇是張局長去京城給挖來的q大高材生，也是今年入c大，電氣工程專業(yè)，剛好補你的短板，你們倆在那里的話，這條生產(chǎn)線引進就會順暢很多?！?/br>
    湯總說完，聽見一個年輕清潤的聲音：“小何，你好！我是仇君毅，8月22日到s城，我倒個時差，23和24日都有空，到時候我們見面碰一下工作內(nèi)容?！?/br>
    “好的，23日上午8點，c大正門口。”

    “那就這樣，約一下我們24日早上，你們23日晚上，小何給我一個電話？”

    “好！”何倩說完，那邊也不多廢話，立刻掛斷，實在是這個時代越洋電話費太貴，一分鐘五美金，這一通下去再抓緊，十五分鐘過去了，七十五美金，真是心疼。

    所以那個時代，很多留學生跟家里報平安，約定的時間點，電話鈴響三下掛掉，就算是平安無事，要是長響就要接電話，肯定是出事了。

    第14章 陳凡的老婆上門

    第二天，何倩搭乘巴士去市中心的te公司總部，s市在西南海岸，往南靠近海灣，那里石油工業(yè)發(fā)達，但是再往南的t州，沒有c州發(fā)達，所以很多這種石油管道公司都是把總部放在c州。

    te公司是行業(yè)內(nèi)的翹楚，改革開放才七八年，國內(nèi)重工行業(yè)多是蘇聯(lián)時期的老一套，對國際上這種大公司，有種仰慕的心態(tài)，想要跟他們合資。te的考察團去機電集團轉(zhuǎn)了一圈，看見那些老破舊，就沒了興趣。

    最后te集團，本著來了都來了的態(tài)度，決定半賣半送機電集團一條淘汰的流水線，也算是留個關(guān)系在。

    不過淘汰的設(shè)備問題多，舊設(shè)備買回去容易，真要派上用處，還真不容易。又要省錢，又要能讓機器跑起來，她在這里就要多干點事兒，該弄清楚的，弄清楚。

    從車子上下來，走了一段路，找到了寫字樓，從門口進去，按下了二十八樓，出電梯廳，轉(zhuǎn)頭就是te集團的巨大logo，何倩進去，從那個扎著臟辮的前臺妹子那里接過訪問單，填寫之后，坐在邊上的沙發(fā)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