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薛紈一頓,低頭理了一理箭囊,微笑道:“謝陛下隆恩?!?/br> 皇帝特意觀察了薛紈一瞬——他平靜的眼神里看不出絲毫怨懟,也沒有任何要追究華濃夫人之死的意思,皇帝略微心安,隔了一會,輕笑道:“你放心吧,一旦朕有不測,朝臣們會擁立太子登基,國公怎么會讓朕這個時候死呢?” 薛紈的微笑斂去了,把箭囊收起來,他挽起弓,驅馬跟上皇帝。 皇帝用馬鞭指著關隘的方向,說:“三關互為倚仗,開一道關口,另外兩道也會不攻自破。九里關最容易攻破,你隨我攻打九里關。等三軍匯合后,再直取義陽。” “是?!毖w迅速觀察了一下周遭地形。谷深林密,但草尖沒有踩踏的跡象,的確沒有伏兵。前方箭樓的旌旗在嵐氣中若隱若現(xiàn)。過了關隘,就到義陽,等在義陽的,會是楊侑嗎? 隊伍進發(fā)前,眾兵將都在等候皇帝號令,奇異的平靜中,薛紈突然出聲打斷了皇帝即將出口的高呼,“陛下?!?/br> 潮水般的隊伍蜿蜒涌入隘口,狹窄逼仄的山道將隊伍越擠越細,數(shù)道尖利的號角聲破云而出,打破了隘口的寧靜。九里關的守將沒有預料到會迎來敵軍,倉促迎戰(zhàn),一時間箭矢齊發(fā),鼓聲、雷聲、還有山石轟隆的滾動聲盡數(shù)灌入耳中,皇帝勒馬,不禁往后退了一步。盡管胸有成竹,但不間歇的血花和慘嚎在耳畔爆開,仍然讓他有些膽寒。 直到日色將暮,喊殺聲才漸漸停歇了,零星殘破的旗幟掛在箭樓的木柵上,余暉映照著人臉,帶來些暖意,皇帝動了動手指,努力在馬上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肢體,見薛紈越過正在集結的士兵到了馬前,皇帝勉強一笑,說:“這么快?”遙望山谷,揮舞的盡是己方的旗幟,皇帝暗自吁口氣,笑道:“這勝的是不是太容易了?” 薛紈剛剛清點了死傷,告訴皇帝道:“折損了有四五千人馬?!?/br> 在最易攻的九里關折損了近半人馬?;实郾砬閲烂C了,“果然是強攻啊,”他甩動馬韁,緩緩前行,和薛紈說話緩解剛才的緊張:“幸好沒有叫皇后離開中軍帳,被她看到這個景象,要受驚了?!?/br> 經(jīng)過這一戰(zhàn),皇帝心情大為激蕩,進入關口后,他躍馬登上山石,遙望著前方血色殘陽下的城池,對薛紈道:“我想去義陽城外看一看?!?/br> 攻打平靖關和武勝關的其余兩軍還沒有匯合,薛紈說:“陛下,等大軍匯合吧,義陽城外多山,不知道哪里就有敵軍結壘設柵,萬一誤闖敵營就糟了?!?/br> 皇帝哈哈笑道:“離城還有十來里,怕什么?”已經(jīng)一馬當先,率侍衛(wèi)出了山谷。 這五千多精銳騎兵,乘著暮色,緩緩接近義陽城,關隘被攻破的消息還沒有傳出來,城外很平靜,忽然一隊人馬自前方奔了回來,對皇帝道:“在賢首山下發(fā)現(xiàn)敵軍設的木柵,營中約有兩三千人?!辈欢鄷?,前軍又來奏稱:“敵軍不堪一擊,營寨已破?!?/br> 皇帝眼睛一亮,對薛紈道:“果然義陽守兵已經(jīng)將營盤扎在了城外,正好趁夜色依次擊破?!辈活櫻w阻攔,親率大軍追擊義陽退兵,夜色之中,一名將士急忙回稟道:“前方山下遇到伏兵?!?/br> 震天的喊殺聲如波浪般涌到近前,皇帝猛然勒馬,部將已經(jīng)急令士兵后退,后方又有掩殺聲傳來,隊伍中一片嘩然,皇帝面色都變了,對薛紈道:“中了誘敵之計了。” 薛紈“鏗”一聲拔出刀來,回顧來路,不斷有驚慌的士兵回報稱:“其余兩軍還陷落在平靖關和武勝關,前后都有伏兵,已經(jīng)將陣型殺亂了。” “他們故意放我進關的!”皇帝恍然大悟,懊悔地叫道。 “陛下,”薛紈低聲道,“義陽不好攻打了?!?/br> 前方城堅,左右多山,更怕有伏兵奇襲,耳畔聽著人馬嘶鳴,皇帝急出滿手大汗,問薛紈:“往哪退?” “先退回九里關,等其余兩軍來增援?!?/br> “好。”這個關頭,皇帝已經(jīng)無暇思考,對薛紈言聽計從了,一隊殘軍,跌跌撞撞,奔往九里關口,一進山谷,忽然火光沖天,照得人面目分明,山間涌出的流矢,只往重重侍衛(wèi)拱衛(wèi)的皇帝身上飛來。 一記利箭擦臉而過,皇帝不禁松開馬韁,滾落道邊,敵軍蜂擁而至,因為忌憚他是桓尹,反而不敢動手擒拿,只將他圍得密不透風。 “檀長史?!北娙藲g呼著,齊刷刷的目光迎向檀道一。 檀道一將弓丟給侍從,掣出刀來,走近慢慢站起身的桓尹。 在看清對方面孔的那一瞬間,他仍舊以為他是桓尹——火把照亮的一雙濃眉,一對利眼,是少有的凜冽。 隨即,檀道一反應過來了,“薛紈?”刀尖抵住了雪亮的鎧甲,檀道一盯著對方那張狼狽的、沾了血跡的臉——他還對他笑了一下,檀道一確定了,“是你?!彼哪樕珡氐桌淞?。 “把這個假桓尹綁起來?!笨紤]了一下,沒有立即刺死薛紈,他把刀收了起來。 相比檀道一的慍怒,淪為俘虜?shù)难w反倒要輕松許多,只是被押著往前走時,忍不住踉踉蹌蹌——他在刀林箭雨之中受了幾處皮rou傷。 等入夜之后,前方傳來戰(zhàn)報,其余兩軍見桓尹中伏,不得不放棄攻打平靖關與武勝關,原路退回。這一夜,桓尹親自率軍攻占義陽的計劃折戟沉沙,但他陣前未雨綢繆,和近侍薛紈互換鎧甲,得以逃過一命,也算萬幸了。 第86章 、云夢蒹葭寒(五) 桓尹在義陽一戰(zhàn)失利, 當機立斷,將兵馬全部回撤。稍作整頓之后,以柔然、吐谷渾、戎狄三族聯(lián)軍攻打襄樊, 王玄鶴部在襄陽備戰(zhàn)許久,仗著舟楫之利扼制桓尹的騎兵, 數(shù)日之后, 攻城不下,漸漸到了汛期,從漢水順流而下直到淮東,河水暴漲,樊登的東路大軍停戰(zhàn),桓尹不得已, 也只能聽從周珣之的勸說, 將大軍撤回南陽屯駐,等入秋再戰(zhàn)。 元竑接了戰(zhàn)報, 欣喜萬分,命王玄鶴、檀涓留守襄陽與岳陽, 檀道一押解俘虜回建康,好論功行賞, 再商議入秋之后的戰(zhàn)事。 乘船順了暴漲的水勢,像離弦的箭一般, 不過幾天,就將荊雍的千峰競秀遠遠拋在身后,過了江州,距離建康,不過三四天的行程了。 巴山的夜雨,把舢板打得濕滑發(fā)亮, 正是兩軍針鋒相對的時候,江岸哨口林立,不時有箭樓上飄搖的燈火自眼前飛快閃過。檀道一穿著雨披,在艙外看了會崗哨的情況,走回艙室,阿那瑰正抱著一領長袍在燈下打瞌睡。 謝氏留她下來,是要照顧檀道一的起居,可她這個侍婢做得很敷衍,平日里不是發(fā)呆,就是打盹。檀道一沒有勉強她,見長袍落在地上,便拾起來披在阿那瑰肩頭,自己盤膝坐在案后,借著燈光展開奏報。 元竑借著首戰(zhàn)告捷,士氣大振,將元脩以皇帝的名義追封,并要桓尹準使臣將元脩在邙山的陵墓遷回建康,桓尹接了國書,冷笑道:“當初元竑為了從我手下乞得一條性命,俯首稱臣,才不過三年,就背信棄約,這種卑劣小人,我看老天也不會容他活過明年春天?!睂鴷吨痪?,不再理會元竑的挑釁,只命周珣之率部將大肆修筑戰(zhàn)船,日夜練兵,發(fā)誓要在今秋投鞭長江。 看來經(jīng)歷義陽一敗,桓尹比原來要能沉得住氣了。 而兩年未見的元竑,獨自在朝中與文武官員周旋,大概也早不是天寶寺那個稚嫩的少年了。 今秋這場即將來臨的仗,大概要在這江里掀起驚濤駭浪了。 檀道一提起筆來,寫奏報給元竑。奏報中事無巨細,講述了義陽一戰(zhàn)的前因后果,他筆頭頓了頓,說道:“添點燈油。” 阿那瑰用手掩住紅唇,輕輕打了個哈欠,她剛才就著外頭的噼里啪啦的雨聲一場酣睡,這會眼睛還是迷醉的。見燈油燃盡了,她搖著頭,說:“半夜了,我要睡了。” 檀道一讓她等一等,“我還沒寫完?!?/br> 阿那瑰沒有理他,轉頭去望沿岸在雨幕中飄搖的燈火。哨口越來越密了,她說:“快到建康了。” 檀道一手頭一停,抬眼去看阿那瑰。她的臉上平靜中帶點微微惆悵,說不上有多少懷念,大概因為她在建康時總是寄人籬下,挖空心思地討好別人,算不上理想中的生活。 他看了一會,收回視線,有婢女進來添了油燈,將卷起的竹簾放了下來,阿那瑰的視線被阻隔,她心里發(fā)悶,將那婢女一指,對檀道一說:“我不會讀書,也不會添香,你如果怕的話,叫她留在這里陪你?!?/br> 婢女忙飛快地退了出去,檀道一說:“你現(xiàn)在不是識很多字了嗎?”他正在寫被俘的敵方將領名錄,慢慢將薛紈二字寫在紙上,他放下筆,對阿那瑰道:“你過來,看一看我在寫什么。” 阿那瑰對戰(zhàn)事毫無興趣,她把頭一扭, “我不識字,看不懂?!?/br> 檀道一笑了笑,沒有再叫她,把墨跡吹干,奏報密封起來,交給了侍從。 抵達建康,所有被俘但暫未受降的敵軍都被押入牢獄,謝氏率婢女在檀府外迎接,見阿那瑰還被帶在檀道一身邊形影不離,心里有些不快,臉上并沒有露出來,只對檀道一說:“我叫人把府里重新修繕了,不知道還像不像從前的樣子?!?/br> 謝氏細心,回到建康后,尋覓了不少原本檀府的舊仆,把已經(jīng)凋零破敗的府邸恢復原樣,而墻角的幾叢青竹,在無人照料的幾年中,反而更加郁郁蔥蔥了。檀道一聽著細細風吟,回頭一望,華濃別院的飛檐已經(jīng)快被翠竹的枝葉擋住了。“那里面有住人嗎?” “沒有,”謝氏微笑,“叫茹茹住在那里吧……她本來不就在那里嗎?” “隨你。”檀道一走進舊日的臥室,見玉角弓被擦得纖塵不染,懸掛在墻上。謝氏走進來,要打發(fā)婢女請他去沐浴換衣,好進宮覲見。元竑在朝臣面前不掩對檀道一的思念,已經(jīng)接連問了好幾次他的行程。 “不急,”檀道一說, “我要先去趟中軍府?!?/br> 現(xiàn)在的建康,處處都帶了點陌生的氣象,因為它是在廢墟瓦礫之上建起的一座新王城。檀道一沿途經(jīng)過桃花園、天寶寺,并沒有多做駐足,徑直走進中軍府。府里侍衛(wèi)眾多,看守著暫且羈押在這里的敵軍。 他走進一間囚室,薛紈獨自被關在里頭。 一個多月不見天日,薛紈瘦削了不少,狼狽骯臟,被檀道一進來時泄露的一隙光線刺得眼睛迅速瞇了一下,隨即又坐了回去,靠在墻上,薛紈有些低啞的聲音道:“舊地重游,是不是感慨良多?。俊?/br> 檀道一環(huán)視四周,說:“這個地方,倒還是原來的樣子。”言下之意,其他地方都已經(jīng)和曾經(jīng)大相徑庭了。 薛紈輕哼一聲。他知道檀道一是故意把自己關押在這里的。當初他在這里挨了檀道一和王玄鶴的鞭子,現(xiàn)在又被五花大綁,著實沒有懷舊的興致。他閉上眼睛,寧愿睡覺養(yǎng)神。 “這件東西,你一定認得?!碧吹酪徽f,見薛紈睜開眼來,視線落在他掌心的佛珠上,他的表情凝滯,繼而凜冽起來——檀道一故意把佛珠捻了捻,指尖觸到那點侵入木珠內(nèi)的血痕,他眉頭一挑,“我還記得,這血是你當初在天寶寺行刺武陵王時沾上的——這是你的血,還是他的血?” 薛紈半真半假地一笑,“是我的血,臟得很,你能把它還給我了嗎?” 檀道一搖頭,把佛珠握在掌心,慢吞吞地說:“我原本是要把它燒了,后來又沒有,這個東西有些古怪?!?/br> 薛紈道:“拜佛的人都有的東西,沒什么古怪的。” “有古怪?!碧吹酪缓芎V定,他負手走到薛紈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我那幾年一直在想,就憑你一個人,是憑什么在建康興風作浪?你幾次三番受傷,那次在天寶寺更有重重禁衛(wèi),是怎么逃出生天的?又是誰在建康那樣交游廣闊,刺探各府的密辛,向洛陽通風報信?” 薛紈靜靜聽著,一言不發(fā)。 “聽說是你在桓尹面前替玄素求的官吧?”檀道一冷不丁地說,見薛紈面無表情,他更加證實了心中的猜想,微微一笑,說:“所以,你們這算是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還是……”他停了停,“你是王赧,‘號位已絕天下,沿猶枝葉相持’?” 薛紈不置可否: “你的耳目也不少呀,周珣之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br> 檀道一不理會他的打岔,猶自思索,“玄素的來歷我是知道一些的,他原籍渤海,為避齊王之禍而流落江南。你也是渤海人,又這個年紀……你一定是姓桓了,你本名是什么?” 薛紈嗤的笑了一聲,搖頭道:“我姓桓、姓元,還是姓薛,又有什么區(qū)別?難不成我姓桓,你就放了我了?” 見從薛紈嘴里掏不出什么東西,檀道一沉吟片刻,轉身要走,薛紈將他叫住了。他看著檀道一手中的佛珠,臉色有些冷,“你就那么愛搶別人的東西嗎?” 檀道一朗聲一笑,將佛珠在手里拋了拋,故意說道:“你幾次大難不死,難不成它真是你的護身符?沒有了護身符,我看你這次是死還是活?”將佛珠收了起來,回府換過衣服,便進宮來覲見元竑。 元竑見到檀道一,果然激動萬分,他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人了,身量快趕得上檀道一,當著宮使的面,元竑按捺住要跳起來的沖動,用手指揩去隱約的淚花,含笑道:“太傅請坐?!?/br> “太傅?”還沒來得及論功行賞,檀道一聽到這個稱呼,有些驚訝。 “是,當初在天寶寺,府君對我有教導之恩,理應加封太傅?!?/br> 元竑是一腔赤誠,檀道一沒有推辭,當即謝恩。隨后商議起戰(zhàn)事,元竑已經(jīng)將檀道一的奏報反復研讀了幾遍,對薛紈這個名字更是格外留意,“他就是當初刺殺武陵王的人嗎?” “是他?!?/br> “罪該萬死?!痹f說完,攢眉思索,因為知道檀道一和薛紈有舊隙,元竑有些猶豫道:“當初樊登率水師南下侵襲時,我就下詔取消了jiejie和樊家的婚事,桓尹不肯放jiejie回建康,把她送去邙山掛冠修行,也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了?!?/br> 檀道一知道元竑曾經(jīng)和愗華相依為命,手足情深,“以殿下的脾性,在洛陽倒不至于立馬引來殺身之禍,只是現(xiàn)在恐怕也很思念陛下?!?/br> 元竑握拳,臉上是堅毅之色,“我一定要把jiejie和父親的靈位一起接回來?!?/br> 檀道一點頭。 元竑見他不反對,便試探道:“薛紈對桓尹也算有救駕之功,我想以薛紈將jiejie和父親的靈位換回來,不知道桓尹……” “陛下,”檀道一打斷了元竑的話,他在元竑面前,并沒有表現(xiàn)出對薛紈有什么恨意,面色一直很平和,至此,突然問了一句:“陛下有沒有把國璽找回來?” 元竑無奈搖頭,“我叫人把華林蒲荷塘的水都掏干了,也沒看到國璽的蹤影。” “桓尹覬覦國璽,猜忌周珣之已經(jīng)很久了,我有個想法……”檀道一說,“此刻倒的確不妨留薛紈一命。” 作者有話要說: 王赧:周王赧,被廢黜,貶為庶人。 第87章 、云夢蒹葭寒(六) 元竑在視朝時, 召見了被俘的敵將。 當初桓尹攻克建康后,有廣納江南賢士之舉,也算一樁美談, 元竑不愿意落人之下,端坐在金殿上, 表現(xiàn)得格外和顏悅色。對當場愿降的, 便賜個武職,解去枷鎖,不愿意降的,仍舊送回牢里。唯有在面對薛紈時,費了些躊躇。 薛紈被帶出中軍府時,略微洗漱了一番, 雖然處境落魄, 還算整潔。他走上殿來時,朝臣中起了一陣小小sao亂——許多人對他并不陌生, 曾經(jīng)還有過推杯換盞的交情。 檀道一私下對元竑暗示過薛紈的來歷,當著群臣的面, 元竑沒有貿(mào)然開口。因為對桓尹本人很好奇,元竑不禁將薛紈端詳了好一陣, 而后轉頭問檀道一:“桓尹就長這個樣子嗎?” 檀道一瞥向薛紈,“有幾分神似?!?/br> “臉抬起來?!痹f意猶未盡, 命令薛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