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屠殺
可就是因為他不僅法力高強、溫潤善良,還擁有如此絕世的容貌,所以我才愈發(fā)覺得他如易逝的朝露,難以捉摸吧。 就像他占了這山洞里唯一的一張床,和床上唯一的一套被褥。我抱緊自己,把頭埋進已被晚風(fēng)吹得沒有了一絲溫度的臂彎中。 其實,他的態(tài)度自始至終都很明確吧,不過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 幾片葉子從樹上飄下,打在我的眼皮上,發(fā)出“嗒”的一聲輕叫。和凌風(fēng)沿著崎嶇的山路走了半日,眼前的樹林越來越茂密,腳下的小徑漸漸被荒草覆蓋,看不清走向。 這已經(jīng)是我們倆一起找過的,第八座山了。 “我們還是分頭找吧,這樣能快一點兒?!?/br> “嗯?!睉?yīng)了一聲,凌風(fēng)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向樹林深處走去。 看他走向了這個方向,我便向一條與他相反的,能看清路徑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這條路曾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卻是我死里逃生后,再也沒走過的路。除了周圍的重山密林,只有那個村莊附近,沒有找過了。 若不是萬不得已,我絕對不會再接近這個曾留下我無數(shù)痛苦記憶的地方。他們的自私、貪婪、冷酷、殘忍,仿佛蟄伏在我心底的毒蛇,每次午夜夢回之時,便帶著它那令人戰(zhàn)栗的可怕,在我的四肢百骸游走。 我小心翼翼地向村長靠近著,唯恐被村民發(fā)現(xiàn)。 路過當那條村民曾逼我跳入的大河,我看到了一群穿著盔甲的人,他們身上的盔甲和一年前來接寒傾墨的那些人穿的有幾分相似,而且每個人的手上都配著一柄利劍,我看見他們的時候,他們正蹲在河邊用湍急的河水沖刷自己的長劍,一片片猩紅從河水中暈染開來,不知是什么,而在這群身穿盔甲的人的身后,站著一個身材頎長、玉樹臨風(fēng)的白衣少年,他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那湍急的河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沒敢多留。這些自私、貪婪、冷酷、殘忍的人類,我不想再和他們有任何瓜葛、任何聯(lián)系,哪怕一丁點兒的關(guān)系,都不想再有。 繞過河堤,我走向令我熟悉而恐懼的村莊。還沒走進村子,一股異常濃重的血腥味便透過重重樹枝,傳進我的鼻孔里。 我一愣,透過樹枝間的空隙,向村莊中望去。 村子的主干道上,村民們排隊一樣,一個挨一個地躺在街道中央,只是他們一動不動,身體殘缺不全,且上面都有著一個或兩個猙獰可怖的傷口。 血從他們殘缺的肢體和猙獰的傷口中流出,小蛇般在地上淌出一條條蜿蜒前行的小河,最后百川歸海般,在街道的排水溝里匯聚成一條觸目驚心、散發(fā)著陣陣腥臭氣息的血河。 他們竟然,全被人殺死了! 腦海里劃過在大河里沖洗著長劍的、身穿甲胄的人的影子,我恍然大悟:這些村民,不是被割脖,就是被穿心,且?guī)缀醵际且坏稊烂?,可見殺他們的人不僅是有備而來,而且下手狠辣,一個活口都不留。 或許我應(yīng)該高興,畢竟這些人曾欺我、辱我、傷我、害我??墒?,面對這鮮血淋漓的慘狀,我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我只覺得恐懼,一股集合了人類的自私、貪婪、冷酷、殘忍,還暴虐嗜血,喜歡同類相殘的,對人類深入骨髓的恐懼。 我要趕快離開這里,否則被那些身穿甲胄的人類發(fā)現(xiàn),我也會成為這些尸體中的一員! 思及此,我急忙折返。 繞到之前發(fā)現(xiàn)那些士兵的大河邊時,突然一陣勁風(fēng)從身后襲來,不待我反應(yīng)過來,身子已經(jīng)跌入一個硬挺的懷抱。 我身子一僵,魂都飛了一半。 那人抱住我后,并沒有立即殺了我,而是將我扯到一叢更茂密的樹叢后面,同時用手用力地捂住我的嘴。 “有人帶兵到山里搜查,這里已經(jīng)不安全了?!闭痉€(wěn)后,那人扳過我的身體,讓我與他面對面,同時松開了捂著我嘴的手。 見開者是凌風(fēng),我被嚇飛的魂兒方慢慢歸了位。 “可是,我還沒有找到兔熊?!?/br> “我想兔熊應(yīng)該不在山上,”凌風(fēng)抱住我,一個旋轉(zhuǎn),只覺一陣勁風(fēng)吹過,然后我就回到了山洞外。整個過程不過一個眨眼間而已。 會法術(shù)的神仙,果然厲害。 “它是只動物,不在山上能在哪里?它怎么可能去人間?人那么壞,連長得一樣的同類都容不下,又怎會容下一只會說人話的怪物?它去了那里,不是自尋死路嗎?它又不傻。”一剎的怔愣過后,我不無忐忑地回到之前的話題。 “山上哪有那么多食物?”凌風(fēng)想了想,道,“它能吃的東西有限,現(xiàn)在又是初秋,不去城里找吃的,它一個人在外面這么多天,早就被餓死了。” 一陣風(fēng)吹過,幾片已經(jīng)卷起黃邊的樹葉從樹上簌簌而下,落在我腳邊。凌風(fēng)說的,似乎有些道理。 “去城里也行,可是……”一股異常濃烈的恐懼襲上心頭,如一只張著血盆大口,隨時可以將我吞入腹中的嗜血兇獸,讓我的身子不由得發(fā)出一陣下意識的戰(zhàn)栗。 “一部分,并不能代表全部,何況天大地大,這個世上還是有好人存在的。你長的和常人無二,只要不施展自己的異能,沒有人會再次把你當成妖的。”凌風(fēng)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安慰道。 咦??它怎么知道我和人類一起生活過?他怎么知道我和人類之間,發(fā)生過一段令我痛苦的過往?他又是怎么知道,我有異能的?最后一條:他是怎么看出來我不是人類的? 我抬起頭,驚詫而疑惑地望向凌風(fēng):“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說夢話時說出來的?!庇行┎蛔匀坏仄沉宋乙谎郏栾L(fēng)道,眼底劃過一抹疼惜。 我說過,那么多夢話呢嗎……可能是村民們留給我的心里陰影太重了吧。 有些事,就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揮不去,忘不掉,甚至?xí)殡S一個人一輩子。 思及此,在村子里經(jīng)過的種種走馬觀花一樣浮現(xiàn)在腦海,我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我該如何,才能把這讓我屈辱、痛苦的一切,全部忘記呢? 見狀,凌風(fēng)目不轉(zhuǎn)睛地將我望著,那寵溺中帶著深邃,疼惜中帶著犀利的目光,似乎要射進我的心底。 “有魚,逃避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過了片刻,凌風(fēng)道,語重心長,“這世上,只要經(jīng)歷過的事情,就無法忘記,人能做到的,只有放下。而只有勇敢地去面對它,你才能真正地放下。否則,它就會成為你永遠無法跨越的阻礙。你愿意被心里的恐懼囚禁一輩子嗎?你不想擺脫那種被恐懼日夜折磨的痛苦嗎?” “我討厭外面的世界!我喜歡深山,我愿意在這里呆一輩子!”我歇斯底里地喊到,近乎垂死掙扎。 “沒見過外面的世界,你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不好?你怎么知道,你最喜歡的,一定是這與世隔絕的深山?你還小,你人生的路還長,你還有許多新奇的東西需要去探索,去發(fā)現(xiàn)。”他將我轉(zhuǎn)過去的身子用力地扳過來,凝視著我的眼睛道。 “我見過的……”我喃喃,無助的淚水打濕了臉頰。 “那個村莊,不算外面的世界?!彼剖侵牢蚁胝f什么,他義正詞嚴地打斷道。 他好像總能看透我的心事。 一陣風(fēng)吹過,幾片已經(jīng)卷起黃邊的樹葉從樹上簌簌而下,落在我的腳邊。我低下頭,目光落在那片剛剛墜落,殘缺不全的樹葉上,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無助。 我就像這片葉子,而人類,就是那些讓一點點吞噬葉子,讓它變得殘缺不全、最終墜落而死的蟲子。每個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我不想去冒險,我也沒有勇氣再去冒險。即使身體可以再次死里逃生,心里卻再也傷不起了。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見我遲遲不語,凌風(fēng)突然道,好看的眸子緊緊鎖住我的臉。 我一愣,心湖仿佛墜入一顆巨石,波浪翻涌。 他……他這句話的意思是,喜歡我嗎? “和我走。放心,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害。以后,我保護你?!笨闯隽耸裁此频?,他又補充道,眼底劃過一抹我看不懂的黯淡。 “好。”我鼓起勇氣道,僅僅這一個字,似乎已用盡了我全部的力氣。 他是我此生,唯一的光明,也是我,唯一的信仰。 第一次見面時,我就曾對著他的背影暗自發(fā)誓,如果可以,我一定會陪在他身邊,傾盡一切護他周全,哪怕是付出性命。 為了他,我愿意放下包括生命在內(nèi)的,一切東西。 走了一個多時辰,我到達了人生中的第一個,人類生活的城市——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