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結(jié)果不能給任何一個人看，絕對不能。那預(yù)示著最糟糕的東西，是所有人都不愿意面對卻又早有預(yù)料的真相。

    而他呢？托尼不禁自嘲地想。

    他竟然還在見鬼地慶幸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

    可那不會是錯覺，那只會是真實。

    他預(yù)見到了未來如何，但是他不敢相信。

    多可笑啊，一個未來科學(xué)家不相信未來。

    托尼低垂著眉眼，幽藍(lán)的屏幕光將他的神情襯得晦暗不清，似乎整個人都要消失到黑暗里去，似乎這樣就能獲得些什么。

    “從一開始我們就錯了……”

    他的聲音悠長，他在回憶過去，那段并不久遠(yuǎn)的過去。

    小姑娘第一次見到他們時的欣喜，第一次穿上盔甲時的激動，第一次來到復(fù)聯(lián)基地時的興奮……

    那些情感是那么的真實，真實的好像現(xiàn)在也能碰到。

    莫笙逐漸地成長，變得越來越像他們。

    而像他們可不是個什么好選擇。

    這個世界需要英雄，但這個世界從不歡迎英雄。

    莫笙可能沒有意識到這點，她對成為英雄有著強烈的向往，哪怕清楚那會帶來怎樣的后果，仍如飛蛾撲火般一往無前。

    盡管嘴上說著成為英雄不是一個明智的做法，但她的行動已經(jīng)表明了她的真實想法了。

    托尼停下了敲擊桌面的手，側(cè)身再次看向道恩，說出的話也是在他的心口插上一把刀，并且狠狠地轉(zhuǎn)了一圈：“是我們把她拉入了這個危險的世界?！?/br>
    沒有他們，她還是會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這樣的死亡危險永遠(yuǎn)也遇不到。

    她就是他們這些英雄想要守護(hù)的人。

    可結(jié)果呢？他們做到了什么？

    托尼清楚自己是第一個接觸莫笙的人，所以最能體會到她的轉(zhuǎn)變。

    道恩的身體已經(jīng)有了黑眼圈，事實上只要她想身體上的小毛病一‘刷新’就都沒有了，跟清理病毒一樣簡單，不費吹灰之力。

    但是她沒有，她沒有那個心情，rou.體上的疲憊與難受可以提醒她，提醒她做的有多么不夠。

    哪怕她十分清楚在事后的感嘆都是無用功，如同揚湯止沸，但她依然想問自己，如果再做的好一點，是不是一切都能不同了？

    道恩面對托尼的話也只能嘆氣一聲，現(xiàn)在這種時刻除了嘆氣以外似乎什么都做不到了。

    人們總是以為自己是特殊的，總是以為自己能做到很多，但在飛速變化的世事面前你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可笑。

    命運總是給你一絲像是舊時最期待的糖果一樣的甜味，讓它在不遠(yuǎn)處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但終究如同鏡中月水中華一般被輕輕一碰就立刻煙消云散。

    隨后露出淬著毒的內(nèi)核，在措不及防之時給予你致命一擊。

    “她不適合這個危險的世界?！蓖心崂^續(xù)說道，眼眶紅了起來，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她應(yīng)該生活在一個更安全的世界里?！?/br>
    小姑娘變得像他們，卻沒有變得和他們一樣對這個世界抱有警惕心。這是他們期望的，又是他們不期望的。

    “她太純真了?！?/br>
    純真到認(rèn)為世界總是美好的，盡管會有一些小陰影。

    可是，這份陰影無論再小，將一個人籠罩時也將她和周圍的世界劃出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她是冬日中最明媚的太陽。”

    毫不夸張地說，莫笙的出現(xiàn)使他們、包括正義聯(lián)盟等等都產(chǎn)生了巨大變化，不是人員變動上的，而是無形的、屬于氛圍的。

    托尼已經(jīng)掩面哭泣了起來，這是在此次事件發(fā)生后他頭一次哭泣，哪怕在知道莫笙被小丑抓走后他都沒有哭。

    因為他真的已經(jīng)無可奈何到絕望了。

    “我希望……我們希望——”

    他哽咽著。

    “她能繼續(xù)愛著這個世界?！?/br>
    *

    紐約。

    時代廣場。

    我穿著我做任務(wù)時常穿的那套制服，披風(fēng)在身后飄舞著，列列作響，奏出一股奇異的旋律，聽起來像是什么高潮前的專屬bgm一樣。

    當(dāng)然，我很明白，如果人生是一部電影的話，那現(xiàn)在一定是我最后的高光時刻。

    我的意思是我還是‘我’的時候。

    我漂浮在無數(shù)高樓大廈的上面，紐約的高樓很多，畢竟是國際化大都市，向遠(yuǎn)眺望無數(shù)筆直的街道交錯銜接，在天際匯成一點。

    這讓我想起了在帝國大廈眺望城市的那一次，那次看到的景物和此刻沒什么不同，不過心境早就不同了。

    其實沒有過多長時間，頂多一年，但我卻感覺有半生那么漫長。

    人的一生會有許多個轉(zhuǎn)折點，如果非要選一個的話我想會是那一晚。

    那時的我沉浸在看完電影后的激動悲傷中，根本沒有預(yù)料到接下來生活將會產(chǎn)生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低頭看著腳下如同螞蟻般忙忙碌碌的人群，一時間竟然詭異地想發(fā)笑，直到笑到肚子疼才會停下來的那種。

    這就是糾纏了我無數(shù)愛恨痛憂的世界，它就是這樣普通。

    普通的有缺點，普通的有優(yōu)點。

    我隱身在上空，注視著與往常別無二致的景象一段時間，內(nèi)心思緒萬千。

    離大戰(zhàn)并沒有過去多長時間，人們就已經(jīng)像是忘記了它的發(fā)生一樣。

    是啊，人類就是這么的健忘，他們怎么會一直記得什么呢？

    只要不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無論這件事有多么重大，他們都可以如同金魚一樣在短時間內(nèi)迅速忘記。

    而那些看上去正確的宣傳也只是形式所需了，我相信有絕大部分人在這種宣傳影響到自己時都會下意識地討厭。

    不，我并不討厭有些政治正確的宣傳，畢竟之所以有這樣的宣傳就是因為沒有做到位。

    思考夠了后我便咳嗽一聲，顯現(xiàn)出了身形。

    我在他們眼里的突然出現(xiàn)立即引起了許多人的驚呼，原本正行走的人們?nèi)纪Ｏ聛砜粗?，并且和身邊的人議論紛紛。

    他們的說話聲如同蚊子的嗡嗡聲一樣，在耳邊不停地回想著，煩人的很，讓人很快就暴躁起來。

    為什么就不能安靜下來呢？只不過是一個人突然出現(xiàn)在上空中罷了。

    我想到。

    當(dāng)然，我知道我這個要求太過無恥，因為我自己，猛然看到這樣的場景也會議論紛紛。

    而這就是你無法真正地去批評大眾的原因，因為在大多數(shù)時候，你和他們別無二致。

    電視網(wǎng)絡(luò)報紙，無數(shù)的傳媒影響著你的判斷能力，朋友老師陌生人，無數(shù)的人影響著你的世界觀。

    你所堅持的真的是你最開始想要堅持的嗎？你所認(rèn)為的真的是你最開始想要認(rèn)為的嗎？

    并不見得。哦，可以說是根本沒有。

    有些時候我會想我還是沒法做到對這些東西置之不理。情感拼命叫囂著讓你盡情發(fā)泄，而理智告訴你要考慮后果。

    最終，大多數(shù)人都會選擇理智，因為他們要生活下去。

    除非是覺得生活下去再沒什么希望了時，除非是覺得如果不發(fā)泄一把這輩子都會在痛苦中度過時。

    “你們要找我，不是嗎？”我說出了我的第一句話。

    有些神奇的是，在我說完話后那些嗡嗡聲竟然都消失了，夸張一點兒說的話都能做到落針可聞。

    要知道這里可是時代廣場，紐約最繁華的地方之一，安靜從來不在它的詞典里，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它都燈火通明。

    我看著地下人群神情各異的面容，笑了笑：“所以我就出現(xiàn)了?！?/br>
    我接著說道，哪怕我知道這對他們沒有什么作用：“你們不是說我讓這個世界陷入危險了嗎？你們不是說我害了這個世界嗎？”

    有些時候……好吧，是大多數(shù)時候我也這樣認(rèn)為我自己，但這可不是這群什么也不知道、只會胡言亂語的群眾能評價的。

    見鬼的逆反心理讓我聽到別人這么說的時候就急著跳出來反駁他們。

    就好像有一個讓你又愛又恨的事物一樣，在平常你會各種說它的不好，但一旦聽到別人說它不好你就會立即條件反射地反駁。

    “可你們知道那些進(jìn)攻的外星人是為什么化成灰了嗎？就像爍滅事件一樣？”

    這時地下有人低聲抽氣，顯然是震驚到了的模樣。

    我想告訴這個人，你現(xiàn)在震驚也沒用，因為震驚什么也改變不了。

    “你們都認(rèn)為自己很聰明，所以動動你們那聰明的大腦吧，發(fā)揮一下你們的智商，你們真的認(rèn)為外星人會自己沒嗎？你們真的認(rèn)為是你們自己拯救了世界嗎？”

    “我想你們不會回答是的。”

    “畢竟你們是聰明人，對吧？”

    我笑出了聲，如同我的話語一樣，這聲笑也被每個人聽見了。

    我cao控了全球所有暫時沒用的電子設(shè)備(嘿，那種有用的我可不會去控制，比如正在被用于治療的，害死一個無辜的病人可不好)，同時播放我的話。

    我的話又不是對時代廣場上這一小部分的人說的，我是對全世界所有人說的。

    我聽到了遠(yuǎn)方傳來的直升機的螺旋槳的聲音，我知道有很多人正在向這里趕來。

    我知道那些心懷鬼胎的人正在觀看這場談話，同時緊急指定他們的對策，思考他們要付出的和他們能獲得的。

    我知道我輸了，輸?shù)膹氐住?/br>
    啊，關(guān)于輸贏這方面就不要老生長談了，畢竟從小丑做下那些事起我就輸了。

    如果陸年沒有死或許一切還有那么一絲些許的轉(zhuǎn)機……

    可是她死了，最后的轉(zhuǎn)機也沒有了。

    將我掛在懸崖上沒讓我徹底掉落的那根樹枝搖搖欲墜，就差一點兒就能徹底崩斷。

    而它崩斷的那一刻也是我的墜落之日。

    從云空之上墜落到無盡深淵。

    我聽到了地下的人們的心靈聲，是的，盡管他們面上除了震驚外什么也沒有，但心里可是波濤洶涌的很，比正在經(jīng)歷風(fēng)暴的大海還要波動劇烈。

    他們有很多人都在思考自己做的哪里有問題，這點讓我很上欣慰。

    我想告訴他們，只要站在你們的立場上，你們什么錯也沒有。

    而這個世界上哪件事不是如此呢？事情本無對錯，只是立場不同。

    如果我是下面人當(dāng)中的一個，如果我經(jīng)歷了災(zāi)難又沒有特殊能力，我會絕望憤怒地想要發(fā)泄的。

    我會恨我自己的。

    “你們不是想要一個和平的世界，永遠(yuǎn)不會有像外星人進(jìn)攻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嗎？”

    我說出我最后想要表達(dá)的內(nèi)容。

    “那么，我向你們保證，這樣的世界即將出現(xiàn)在你們面前?！?/br>
    我看到了復(fù)仇者從遠(yuǎn)方?jīng)_過來的畫面，但他們也只能和其他人一樣站在我的防護(hù)圈外面。

    所有的生物都被我擋在了防護(hù)圈外面，至少是以我為球心的五十米范圍內(nèi)都沒有任何生物。

    其實到現(xiàn)在我對這些群眾也沒用什么感覺了，我的心情詭異地平靜，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要平靜。

    哦，拜托，即使我真的厭惡他們我還能對他們做出什么嗎？殺了他們？搞笑，我永遠(yuǎn)不會那么做的。

    即使是……

    我得承認(rèn)，殺人是種底線行為，大多數(shù)時候我都贊同蝙蝠俠。

    舉一個不太恰當(dāng)?shù)睦樱螒螂唇?。眾所周知，氪金只有零次和無數(shù)次，你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你的手。

    即使你認(rèn)識的清楚自己的支付能力，每次氪金都很小的額度，你也是氪金了，不是嗎？

    我甚至不會給這些人的生活添上小麻煩，因為我是那么清楚地知道，這件事就是這個社會的問題。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后真相時代。

    現(xiàn)在除了親身經(jīng)歷者沒人能知道一件事情的原貌。不，甚至親身經(jīng)歷者自己都不清楚。

    比起這些群眾，我更厭惡小丑，我更恨他，所以我才會殺了他。

    曾經(jīng)我認(rèn)為類似的情況下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人，但是直到真的經(jīng)歷了我才發(fā)現(xiàn)跨過那步并不容易。

    殺他之前我猶豫過，真的。

    但猶豫歸猶豫，結(jié)果不會改變。

    我不恨世界，相反我愛著世界。

    所以，盡管我已經(jīng)輸了，但我還可以雖敗猶榮，不是嗎？

    我抬起了右手，做了一個很多人都無比眼熟的動作。

    我看見復(fù)仇者們在看到我的動作時立刻變得驚慌無比的神情，他們在拼命地對我說著什么，只可惜我已經(jīng)聽不見了。

    現(xiàn)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我自己。

    六種顏色的光芒在我指間轉(zhuǎn)動，我微微張嘴，說出了我在這個世界上作為人的最后一句話。

    “如你所愿?！?/br>
    在英語的語境中，你和你們的發(fā)音一樣，所以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到底是在指你還是你們。

    我并不想清楚。

    之后，面前的一切東西，什么人啊事物啊都如同褪色了的熒幕一般在我眼前略去，從彩色變?yōu)楹诎?，再從黑白消失掉所有輪廓。奔騰不息的時間之河霎時間停止，然后瘋狂倒流。

    我陷入到了無邊的黑暗中，我的思維開始無限延展，從宇宙的這一頭到宇宙的那一頭，從宇宙的這一時刻到宇宙的那一時刻。

    我知道我的時間沒有多少了，等我真正和這個宇宙融為一體，‘我’的概念也就不存在了。

    因為到那時什么都是我，一花一草，一風(fēng)一云，全都可以是我的化身。

    到達(dá)那種程度，‘我’真的微不足道。

    我即世界。

    這就是我達(dá)成的結(jié)局了。

    我愛著這個世界，我想讓它變的更為美好，所以我選擇成為它。

    愿腐樹枯草還愛春風(fēng)

    愿麻木人間還能心動

    愿現(xiàn)實尚有余力溫柔

    愿你我尚有余地做夢*

    到意識沉睡前的那一刻，我做了最后一件事。

    這件事我原本是不想做的，因為那樣太自私，但我仔細(xì)想了想，我這么想又何嘗不是一種自私的表現(xiàn)？

    讓他們記著，他們永遠(yuǎn)也走不出來

    我清楚地知道，因為我也是這樣。

    記憶是一樣神秘的東西，如果在一個人的記憶里做一些微小的變動，ta將會成為什么樣子沒人能清楚。

    所以就遺忘吧，哪怕我最討厭的就是遺忘。

    我曾說過無論為何我都想保留記憶，哪怕那給我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結(jié)果呢，我卻成為了我最討厭的樣子。

    只是，這回真的只能是只是了，這樣的結(jié)局下，遺忘后還有重新開始的可能，畢竟他們不會記得他們忘記了事情。他們會如往日一樣過著自己的生活。

    超級英雄將他們的精力再放在我身上就不值得了。

    所以……

    “obliviate.”

    一忘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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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曲，白日妄想(強烈安利)

    *新年快樂！

    *接下來將是最后一個系列番外，許諾過的暮狼尋鄉(xiāng)。

    *原本還有小丑番外來著，但手機被偷后存稿就沒了(暮狼尋鄉(xiāng)的番外還是現(xiàn)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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