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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理智告訴他,這樣的人和他該不是一路??僧?dāng)兩人相處久了之后,情感逐漸占據(jù)上風(fēng),讓他說服自己,沈懷舟行事后面另有隱情。 江揚(yáng)一直沒去探尋,或許是因?yàn)閼峙履莻€否定的答案先前也沒有過問。 可現(xiàn)在話趕話到了這里,他想要一個答案。 他的問題,換言之是,你和我是站在一邊的嗎? 沈懷舟看懂了。 他感慨了一句:“我的指揮官,整個帝國上層的良心大概都長在你身上了?!?/br> 江揚(yáng)看著他,卻不回答。 被那雙灰藍(lán)色的眼睛看著,沈懷舟不敢再說其它。 他嘆了一口氣:“我知道我不算是什么好人,起碼良心沒有長你那么多。” 江揚(yáng)垂在身側(cè)的手微微收攏。 這還不是最后的答案,可他無可抑制地有些緊張。 他敏銳地意識到,自己是在恐懼從沈懷舟口中聽到某些字眼。 沈少將接著說:“我剛來基地的時候,只想著怎么建功立業(yè),想讓全世界的人都記住我。最開始進(jìn)荒境,我一個人輕松解決了變異種,被提拔成開荒者里的一個小隊(duì)長。我覺得這是我將邁出的第一步?!?/br> “那次的任務(wù)里,我們遇到一群變異種。我知道殺了它們能得到一大筆積分,并且就此得到賞識,繼續(xù)被提拔。于是我?guī)ьI(lǐng)手下的小隊(duì),想要一舉截殺,但那是一群A級變異種,總共有九只” 他們贏得很險。 沈懷舟那時不過初出茅廬,后來他能輕松對付的九只變異種幾乎要了他們那隊(duì)人的命。最后全隊(duì)除了他,只有另一個人活了下來,而代價是失去雙腿。 憑借著九只變異種的高昂積分,他們順利地獲得了那一年的前十。 可是就在本該歡慶的那一天,沈懷舟身邊卻沒有掌聲,只有一群眼眶通紅的死者家屬,他們用一種難以言說的眼神看著他,看得沈懷舟生寒。 他聽見那個失去雙腿的戰(zhàn)友對他說“謝謝”,后面也穿來幾句稀稀落落、不情愿的道謝。 只有一個身形瘦小的女孩,個子大約還不到他的腰,狠狠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沈懷舟不疼,但他愣住了。 他以為這些人都會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謝他:如果沒有他,這些人不可能得到基地前十名的豐厚獎勵,還會為了溫飽而苦苦掙扎,隨時都可能死掉。 而他們現(xiàn)在能吃得上飯了,卻還要反過來打他嗎? 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以來,不都是這樣嗎? 他滿心不屑,卻還不至于和一個小姑娘計(jì)較,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卻忽然被一只西紅柿砸在頭上,鮮紅的汁液順著臉淌下來,一路流到頸邊。 身后是女孩的叫罵。 “你還我爸爸!” 童聲尖銳刺耳,沈懷舟氣不打一處來。 “又不是我殺的他,你憑什么要我來還?”他摘下頭頂?shù)臓€番茄,隨手扔在地上,“變異種殺了他,我殺了變異種。這么說你還應(yīng)該謝謝我,如果沒有我,你爸就白死了,你也沒機(jī)會拿這個東西來砸我?!?/br> 他指了指地上的番茄殘骸,冷笑一聲。 “你胡說!”女孩被大人拉在懷里,聲音卻比之前更憤怒?!斑@明明都是我們種的,卻一個都吃不到,爸爸被餓到不行了,才去偷拿了一個給我們吃,唔” 女孩的嘴被捂上,聲音減弱。大人一個勁地朝沈懷舟賠罪,但沈懷舟卻好像沒看到一樣。 他站在原地,腦子里回蕩著女孩的那句話:“這明明都是我們種的,卻一個都吃不到”。 他從沒想過自己的食物究竟從哪里來,當(dāng)然應(yīng)該是人種的了,可種菜的自己也該得到應(yīng)有的報酬。 世界就是這樣,付出多少,得到多少。那些開荒者,那些吃不上飯的人,不是因?yàn)閼胁怕涞眠@樣的下場嗎? 可女孩告訴他,不是。 他們足夠努力了,卻吃不到自己親手種出來的糧食。那些東西被端到自己的餐桌上 究竟是什么在供著他,在供著他的理想? 沈懷舟慌了。 一個星期后,他特意去查了那個女孩的現(xiàn)狀。 所得到的,卻只有她的死訊。 ☆、追光 江揚(yáng)沉吟道:“我知道這件事?!?/br> 那是一樁出了名的慘案,父親慘死在荒境里,妻女拿到了巨額補(bǔ)償,卻因?yàn)闆]有能力,被搶光了金銀細(xì)軟。江揚(yáng)聽說之后,撥冗前去查看情況。那家的女兒死于賊人之手,她母親哀戚地坐在墻角,手里抱著一個透明的獎杯,上面刻著她丈夫的姓名。 那是他們得到的最后一點(diǎn)東西。 江揚(yáng)意識到是自己的考慮太不周全?;氐牡谝话嬉?guī)定并不完善,沒有涉及方方面面,那些總體來說不算是大的漏洞,可真要落到誰的頭上,就成了滅頂之災(zāi)。 他回基地后便著手開始修訂規(guī)則,可還有全部改好,帝國便等不及把手伸向基地。 江揚(yáng)他一去五年,再回來時基地規(guī)則改過幾版,可只是越來越冰冷。積分成了他們頭上的第一等要事,所以他一來,便被隊(duì)友荒唐地扔在了荒境。 沈懷舟長嘆一口氣,他去探望那家人時晚了一會兒,到那里時,正有一輛基地的車開走。而女人已經(jīng)從悲哀之中回過神來。 她們家依舊家徒四壁,床底卻藏了好多干糧,都是經(jīng)放的東西。女人對此并不知情,猜著大概是剛剛來的那位大官在不知什么時候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