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非也站在門口靜靜看著他。

    那人又問了一遍，方拭非才點點頭。

    那人問：“你家小姐不在家中嗎？麻煩通傳一聲，就說是……令尊的一位林姓好友前來接她?！?/br>
    方拭非淡淡搓了搓滿是泥濘的手指，那土已經(jīng)干了，嵌在她的指甲里，黑乎乎一片。方拭非道：“我就是?！?/br>
    “你是什么？”他回味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皺眉道：“你是方拭非？！”

    那人表情有一瞬間崩裂，隨后頓了頓，站正了身，道：“家父與令尊乃八拜之jiāo，先前家父收到書信，特命我來接你過去。”

    方拭非上前一步，推開門道：“進來吧?！?/br>
    那人躑躅片刻，跟在她的身后進了屋子。

    這真是一個簡陋的院子，角落里開了一塊地。前面是寢居，右側(cè)是庖廚。整棟院子幾乎可以一眼望到底。

    雖然是打掃的挺干凈，但就是同他在關(guān)城的偏院也無法相比。連株用來觀賞的花草都沒有。

    他家的院子是用來喝茶聊天的，他們這兒是用來干活的。

    林行遠(yuǎn)自進院起，眉頭就沒舒展過。倒不是瞧不起這個地方，只是不相信方拭非會住在這里。

    他先前分明打聽到，方家如今已是江南有名的商賈，應(yīng)當(dāng)是不缺錢的。沒個侍奉的人不說，竟過得如此清貧。

    這時前方的主屋大門打開，一位發(fā)須花白的老者走出來問道：“是客來了？”

    林行遠(yuǎn)朝他頷首。

    方拭非喊了一聲：“師父?！?/br>
    林行遠(yuǎn)不動聲色。

    杜陵朝他走近打量他，又咳了起來：“坐，招待不周，切勿見怪。”

    林行遠(yuǎn)見他神色間多有病態(tài)，身上更是帶著nongnong的yào味，身形單薄，瘦骨嶙峋。下巴留著一撮短須，頭發(fā)凌亂，還未打理，當(dāng)是剛剛睡醒。

    但此人手指纖長，指尖扁平，指節(jié)處厚繭重重，一是一般下人做工會磨出來的繭。舉手投足更有大家氣度。不是給普通人。

    林行遠(yuǎn)垂下眼問：“令尊可好？”

    方拭非沒有回答，在井邊自顧著打水。林行遠(yuǎn)干杵在院子里，正覺得尷尬，還是杜陵代為開口道：“承蒙掛念，身體安康。公子坐吧。”

    林行遠(yuǎn)遲疑片刻，又問：“方府，是出了什么變故？”

    “方府沒出變故，好的很，只是最近確實因旱年窮了不少。”方拭非停下手里的事情，說道：“我，方拭非，方家二少爺，生母來歷不明，十三歲才被接入府中，因與方夫人不和，搬至別院居住。方老爺平日行商，久不在家中，都明白了嗎？”

    林行遠(yuǎn)：“明白了?！?/br>
    方拭非好笑道：“你來之前不先跟你父親問清楚，你要接的是什么人？”

    林行遠(yuǎn)不由尷尬。

    來前他的確是很生氣的，任誰攤上這么一個爹，都免不得要生氣。

    原本他想自己多好一青年才俊，應(yīng)當(dāng)立志報效朝廷，入軍抗敵。憑借自己的家世與身手，將來不說流芳百世，史書留名也是可以爭取的。結(jié)果卻被他爹狠狠否了。多年死纏未果，總算是看明白。想著索xing仗劍江湖，做個自在閑人也不錯，結(jié)果又被他爹捏著耳朵拎回去，叫他來江南接個人。說是……順手給他指了個婚。怎能不叫他牙yǎng？

    林行遠(yuǎn)便多問了個問題：“方老爺怎么會認(rèn)識我爹？”

    方拭非：“方貴是不認(rèn)識你爹的。你爹乃邊關(guān)大將，他連上郡都沒有去過，怎么可能認(rèn)識你爹？”

    林行遠(yuǎn)聽她直呼方貴其名，就明白她不過是借了方貴二公子的名號住在水東縣而已。難怪近幾年里方貴一普通木工，忽然成了一代富商，甚至連江南大旱沒能拖累他。

    林行遠(yuǎn)暗自思忖。

    京城里哪家大門大戶，腦子抽成這樣，會把女兒送到這種地方埋汰？

    林行遠(yuǎn)遲疑道：“你……為何做這幅打扮？”

    她現(xiàn)在說話的聲音雖然有些粗，但分明還是女聲的。

    方拭非將手洗干凈，又用布擦了，才說道：“你住在這里吧?！?/br>
    林行遠(yuǎn)想也不想便回絕：“不妥?！?/br>
    師父也道：“不妥?！?/br>
    方拭非：“我沒說不妥，你不什么？怕我占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