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聽到酈長行輕輕問他。

    卓哥，你不想讓我娶中原公主是嗎？你想讓我隨你回到中原是嗎？隨你回去，以后你還是那個風(fēng)光無比的中原武神，而我是跟在你身后的那個無名小卒，這般你便開心了嗎？

    你不需要時便將我一腳踹開，需要時又要拉我回去。曾經(jīng)為了你，我不惜縱身一躍跳進(jìn)了這汪泥潭。可你卻什么都不愿放棄，名望、戰(zhàn)功、兄弟，還有我，這些你都想要。

    世上哪有這般好事？

    我讓你選，在中原和我之間選一個，你不愿意選。

    那我便要往前走了。

    ……

    卓鉞一個激靈，猛地收回了貼在石堆上的手，深深喘息了一聲。

    是他要的太多了么？是因?yàn)樗笥宜念?、拖泥帶水，弄不清自己最想要什么，所以才落得如今的后果么?/br>
    此時他已經(jīng)站在了中原與達(dá)日阿赤的邊界之上。

    往前是故鄉(xiāng)，往后是他鄉(xiāng)。如今明月照兩鄉(xiāng)，他該往前，還是該退后？

    一聲狼哞將他的思緒喚回。卓鉞猛地抬頭，果然見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來了一片火光，看樣子應(yīng)該是巡邏至此的達(dá)日阿赤騎兵。

    卓鉞低頭看著春弟，低低問道：“你說我要走嗎？”

    春弟蹭了蹭他的小腿，卻無法回答他。

    轉(zhuǎn)瞬之間那片火光已經(jīng)越來越大，卓鉞正想伸手入懷掏出那塊通行鐵牌，卻驀地聽到呼嘯嗚咽的風(fēng)中傳來了斷斷續(xù)續(xù)的呼喊。

    “卓……鉞——卓鉞——！”

    卓鉞一驚，驀然抬頭，果然在那洶洶而來的火光之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怎么會。他怎么會來的這么快？！

    他的頭腦一片空白，反應(yīng)過來前已大步?jīng)_向馬匹，一躍而上撥馬便要走，卻猛地被身后的嘶吼給震住了。

    “卓鉞——你敢走！”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我知道卡在這里讓人難受，but～我竟然有點(diǎn)不舍這個狂狷霸道的小酈，畢竟明天就是撒嬌流鼻涕的嚶嚶怪了

    再讓他囂張一章吧嘻嘻～

    第102章 永與共

    卓鉞的心頭巨震，揚(yáng)起的鞭子卻無論如何都抽不下去。

    半晌，他緩緩回過了頭。

    持火把的眾人停在了遠(yuǎn)處，沒有跟過來。酈長行一人一騎立在距他四五米遠(yuǎn)的地方，他沒有穿那身雍容的熊皮大氅，只穿了一件束身的武服，乍一看竟像是還在中原軍營中的裝扮。

    可也只是像罷了。

    如今他們一人在中原的疆土，一人在達(dá)日阿赤的草場。

    兩人都再也回不到從前。

    酈長行的身子在風(fēng)中微微顫抖著，不知是因?yàn)楹?，還是因?yàn)閼嵟?。他死死盯著卓鉞，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不許動！你再敢走一步，我絕對會讓你后悔……”

    卓鉞胸口悶痛，咬牙道：“我不走還能干什么？留在你身邊，以后當(dāng)你的小妾么？”

    “你說什么？！”

    “我都知道了。你難道不是要去娶中原公主了么？”卓鉞所幸豁出去了，也吼了回去，“我聽你大哥說了，也見那水紅色的綢緞，你再敢瞞我——”

    “你這蠢貨！”酈長行盯著他吼了回來，雙目赤紅，“要娶中原公主的是我大哥！一直都是他！我怎么可能娶別人？你不來問我，一聲不吭就走，你他媽真是蠢透了！”

    卓鉞的心瞬間狂跳：“可是大王子——”

    “他說什么你就信什么？你還有沒有腦子，有沒有嘴！”酈長行狂喘了一聲，“你不許走，趕緊給我回來！”

    卓鉞怔怔地看著他，良久無聲。

    半晌，他低聲道：“我隨你回去，然后呢？”

    就算你沒有打算娶公主，可我們的以后呢？

    你還是對我充滿了提防，我們都難以放下過去的背叛，在不斷試探中身心俱疲。若我隨你回去，我們的未來也要在這樣的拉鋸中日日蹉跎么。

    酈長行沒有說話。

    他二人隔著那高高的石木堆子四目相望，月光同時照在他們的兩肩，可堆子的陰影卻又將他們分隔開來。

    “這個問題應(yīng)該我來問你，卓哥?！绷季弥螅牭结B長行啞聲道，“我們之間，永遠(yuǎn)看你如何選擇?！?/br>
    卓鉞捏緊了韁繩，不知不覺間屏住了呼吸。

    他感到身后的宣花斧沉甸甸地墜著他。這斧頭陪著他征戰(zhàn)過無數(shù)沙場，飲過無數(shù)敵人的血，救過他無數(shù)次的性命。

    這是他的傳家武器。當(dāng)年他爹，寧愿餓死，也不愿買了斧頭給家人換吃的。

    “我們卓家人，是要上戰(zhàn)場殺敵人的！”他爹吼著，“卓家人不賣自己的兵器！”

    他和弟弟餓得不斷哭鬧，他娘別無他法，只好孤身一人去邊境線上拾荒?？伤粌H沒有帶回吃的，自己還葬送在了野狼的口中。

    這斧頭沉甸甸的、冷冰冰的。是他爹口中的榮耀和戰(zhàn)士的靈魂，也是他們一家人救命的一頓飯。

    他像他爹一樣和每一個士兵一樣，渴望通過奮勇殺敵來來建功立業(yè)，渴望凱歌而還身披榮光?？伤瑫r也知道，若能回到二十多年前的那日，他只想拉住要出門的娘，讓她不要離開。

    畢竟他其實(shí)一直，都不是個熱愛沙場的人。

    他討厭殺戮，也早就厭倦了征戰(zhàn)。他一直沒能堪透戰(zhàn)爭的意義，爾虞我詐后后得來的勝利也并不能讓他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