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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鉞猛地抬起了頭。 —— 帥帳中聚集的人比方才多了一倍,連婁父也來了,正面色凝重地坐在主座上。卓鉞進來時,所有人同時回過頭來盯著他,面色各異,目光閃爍。 “卓將軍來了?!眾涓干裆届o,“那你將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吧?!?/br> 帳中跪著的是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頭發(fā)蓬亂四肢細瘦,被一群人高馬大的將士們圍在中間不停地發(fā)抖。一聽婁父這話,忙顫巍巍地磕了個頭道:“是、是。小人是從榆林關里來的,有個叫達楞雅爾的草原人,讓我來這兒找卓鉞,說是有個話和東西要帶給他。” 聽到“達楞雅爾”這四個字,軍帳中瞬間響起一片低低的sao動。 卓鉞渾身猛地一震。 達楞雅爾竟如此明目張膽?遣人來軍營,指名道姓地要找他?這又是什么陰謀詭計?難道是為了陷害他,讓人覺得他私/通敵軍? 他能感到,帳中眾將士看向他的目光此時已充滿了戒備和狐疑。 真是下作的伎倆!卓鉞強行按捺下怒氣,叉手向婁父道:“將軍,這定又是達楞雅爾一離間之計,這男子說不定也是敵軍細作,將他帶下去審問一番必定能——” 一聽這話,地上的男人瞬間慌了,匆忙膝行兩步急道:“不是啊軍爺,小的不是細作,是榆林關里的普通百姓??!那個達楞雅爾的真叫我給你帶話了,他說——” “閉嘴!”卓鉞怒喝。 “——他說,識時務者為俊杰,察先幾者乃明哲。解藥送來,榆林關奉上。山高草遠,后會有期。” 說完,他從懷里取出一個油布包,顫巍巍地放在了地上。 胸口如被千軍萬馬踩踏而過,驀一陣劇烈的悶痛,讓天地都旋轉起來。周遭萬物似都在飛速褪去模糊,周遭眾人的嘴一張一合,他卻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雙耳之畔如有巨鐘隆隆而鳴,震得他五臟俱碎、目眥盡裂。 識時務者為俊杰……山高草遠……后會有期…… 不對,這定又是達楞雅爾的陰謀,他定是在挑撥離間,或者擾亂軍心。他就是在故意挑釁你。不能被他影響,冷靜下來,不可能,酈長行他不可能—— “卓鉞!” 一股大力將卓鉞從混沌之中猛地拖出,卓鉞茫然失措地抬頭,卻見婁萬里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手正緊緊地錮著他的肩膀。 “失敬?!彼唵蔚氐?,“主將在問你話呢?!?/br> 帳中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圍觀眾將眉頭緊皺,面色憤憤,唯有少數(shù)幾個與卓鉞關系好的參將面露擔憂。婁長風站在帥座之旁,臉色也不太好看。 帳中唯一還算平靜的,便是婁父了。 “卓副將先冷靜一下吧?!眾涓皋D頭向地上那男子道,“這是什么的解藥?” 那男子倉皇搖了搖頭。 “達楞雅爾為什么要把榆林關送給我們?”婁長風忍不住道,“他和卓鉞是什么關系?” “這些小的都不知道啊……”男子瑟瑟道,“他就說,其他的問卓鉞,卓鉞都知道?!?/br> 帳中眾人在此將目光投向了卓鉞。 卓鉞面色蒼白,雙唇緊抿,一言不發(fā)。 有人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憤然道:“將軍,現(xiàn)在事情還不夠明白嗎?卓鉞私/通敵軍的證據,都在這擺著呢。聽達楞雅爾這話的意思,他與卓鉞似早便相識,其中實在有諸多蹊蹺。以標下之見,應立刻嚴刑審問卓鉞?!?/br> 帳中議論紛紛,不少人連連點頭。 王戎忍不住出聲道:“但就像卓鉞說的,如果這是達楞雅爾的離間計呢?他和卓鉞認識這事,主將都知道,他們二人在土夯小城和丹吉城中交過手,卓鉞后來也如實上報了。如果達楞雅爾利用這一點,故意設下迷障,坑害卓鉞怎么辦?” 有人不滿道:“丹吉城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咱們都不知道。如果那時卓鉞就被敵軍策反了,也是有可能的?!?/br> “是啊,也是有可能的嘛。我當時就說,那么大一座丹吉城,怎么會只靠他一個人就拿下了,里面必有蹊蹺。” 王戎頓時大怒:“你們這分明是落井下石!丹吉城破時,卓鉞傷成什么樣子大家都看見了。當時一個個歌功頌德的,怎么現(xiàn)在又說陰陽怪氣起來?” “夠了。”婁父淡淡地道。 他一開口,眾人不吭聲了。 婁父看向婁長風:“長風說說,如何處置此事吧?!?/br> 婁長風點點頭,看著眾人沉聲道:“我看諸將都找錯了重點。我且問你們,今時今日,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悄聲道:“明日的大戰(zhàn)。” “不錯。”婁長風頷首,“其他所有事情,均是次等,留至大戰(zhàn)結束之后再議不遲。無論達楞雅爾有何陰謀詭計,只要我等心若磐石,他能奈我何?我軍已做足了所有的準備,無論何等艱難困苦,均能攻克?!?/br>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面孔,緩緩道:“如今有兩件事要辦。其一,將這油紙包內的東西送給軍醫(yī),看是否與今日士兵嘔吐腹瀉的古怪癥狀有關;其二,今日所見所聞之事嚴禁私下討論,大戰(zhàn)未完之前膽敢以此事霍亂軍心的,有一個我斬一個!” 短暫的沉默后,眾將齊聲應是。 婁父起身,扶手看著卓鉞道:“卓副將,想必此事各種曲折,你有許多話要說。但大戰(zhàn)在即,我們都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如今只有一個問題要問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