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請三思。”

    朝著趙王何拱了拱手，蒙仲正色說道“趙主父終歸是您的父親?！?/br>
    “那又如何？”

    趙王何聞言搖了搖頭，帶著幾分惆悵說道“主父對寡人的喜愛，只因?qū)檺酃讶说哪负蠡莺?，就像你曾?jīng)總結(jié)的，只是愛屋及烏……當(dāng)然，朕還不至于因為這點事就記恨主父。但是，偏幫趙章謀反作亂，縱容趙章、田不禋殺害了最支持寡人的肥相，這筆仇恨，寡人始終無法釋懷?！?/br>
    他轉(zhuǎn)頭看向蒙仲，正色說道“蒙卿，寡人曾對你講過，當(dāng)年寡人初為太子時，朝中群臣皆對寡人心存成見，認(rèn)為寡人不足以肩擔(dān)重任，除寡人的母親惠后外，唯獨肥相一直支持寡人……”

    “君上此言差矣，肥相固然是支持君上，但趙主父難道就不曾支持您么？若非趙主父力排眾議，頂著朝內(nèi)朝外的壓力將您扶為太子……”

    “呵呵?！?/br>
    趙王何輕笑著打斷了蒙仲的話，搖搖頭說道“蒙卿，你知道寡人學(xué)習(xí)的第一部經(jīng)書是什么么？”

    “……”蒙仲搖了搖頭。

    “乃是孔夫子編修的《麟經(jīng)》，這是一部魯國的史書，書中記載著自魯隱公到魯哀公，歷經(jīng)十二代君主、共二百四十余年的歷史記載，講述了魯國興旺與衰敗……肥相通過這部書使寡人深刻明白幾個道理其一，君主唯名器不可假人；其二，君主賢明、通達，則臣民依附，國家穩(wěn)定，反之則國家衰敗……”

    說到這里，趙王何長長吐了口氣，目視蒙仲搖頭說道“主父知曉寡人學(xué)習(xí)的第一部經(jīng)書乃是《麟經(jīng)》么？不，他不知曉，他從來只在意他所在意的事。……可即便如此，寡人以往仍舊恭順地對待主父，這一點，相信蒙卿亦看在眼里，是蒙卿你說主父退位后感到被冷落，是故寡人便聽從你的建議，待主父更為孝順，可是主父怎么對寡人的？！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縱容趙章，試圖廢除寡人的君位……你說主父終究是寡人的生父，希望寡人看重這份情誼，可主父又何嘗看重這份父子之情呢？我趙何也是主父的兒子，何以主父一定要將寡人從君位上拉下來，讓他的長子成為我趙國的君主？難道就是因為趙章酷似主父而寡人卻‘不類他’？”

    見趙王何越說越激動，蒙仲拱了拱手寬慰道“君上，趙主父他……”

    沒想到趙王何忽然喝道“夠了！”

    這一聲沉喝，驚地站在一旁的肥幼渾身一震，連忙拱手拜道“君上息怒?！?/br>
    “是寡人失態(tài)了?！?/br>
    朝著肥幼壓了壓手，趙王何用歉意的目光看向蒙仲，說道“蒙卿，無論是對趙章，還是對主父，寡人都已忍耐了許許多多，已屬仁至義盡……寡人不知道蒙卿你對寡人究竟有著怎樣的期待，但是這件事，寡人主意已決?！?/br>
    說到這里，他眼眸中閃過幾絲困惑，反問蒙仲道“事實上寡人感到頗為驚詫，以蒙卿的才智，何以覺得可以說服寡人下令安平君撤掉對沙丘的包圍呢？蒙卿別忘了，寡人亦曾被陷雞澤，那時，安居于沙丘行宮內(nèi)的主父，可曾想過手下留情，放寡人一條生路？”

    聽了趙王何的話，蒙仲思忖了一下，旋即正色說道“在下亦知曉想要勸服君上并不容易，可能只有百中之一、甚至萬中之一的機會，但既然有一線機會，嘗試看看又有何妨？雖然君上對趙主父有諸多成見，但趙主父在我心中，仍不失是一位雄主，哪怕這位雄主亦有諸多缺點，但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在下實在不希望趙主父英雄一世，最后卻落得困死沙丘的下場……因此，在下日夜兼程來到邯鄲，將盡我最大的努力勸說君上，即使君上最終仍不肯回心轉(zhuǎn)意，但在下卻再無遺憾……不至于待我日后年老時追憶此事后悔莫及曾經(jīng)我仍有營救趙主父的一線機會，然我卻將其錯失……”

    “……”

    趙王何面色微微動容。

    而此時，就見蒙仲再次朝著趙王何深深拱手一禮，正色說道“方才在下用‘情義’勸說君上，那么眼下，請容在下再從利益勸說君上?！?/br>
    看著蒙仲仍在努力想要勸說自己的樣子，縱使趙王何對趙主父恨之入骨，此時亦不忍打斷眼前這位年紀(jì)相仿的臣子，任由后者講述其觀點。

    “多謝君上?！?/br>
    拱手再拜一回，蒙仲神色嚴(yán)肅地說道“從利益來講，君上亦不可逼死趙主父。先說趙國國內(nèi)，肥相已經(jīng)不在了，若趙主父再一死，便再沒有人能遏制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等舊貴族派，介時，君上將被舊貴族派所挾持，日后再難施行任何利國利民的改革，因為只要稍有損害舊貴族派的利益，國內(nèi)的舊貴族派就會聯(lián)合起來對王室施壓，而君上您，恐怕還沒有能正面招架舊貴族派的勢力。因此在下以為，君上不如留著趙主父掣肘趙成、李兌等人，終歸公子章已經(jīng)不在了，而趙勝、趙豹兩位公子尚年幼，再沒有人能夠威脅到君上的君位……這是其一。

    其二，趙主父苦心經(jīng)營二十余年來，方達到今日、、等多方外交關(guān)系，使中原談之色變的秦國，其國相如今正是趙主父派去遣臣，這是多么令人震驚的成就？臣聽說當(dāng)年魏國畏懼秦國，是故才被迫啟用秦國的使者張儀為國相，那么試問，秦國何以用趙國的遣臣樓緩為國相？臣以為只有一個可能，即秦國畏懼趙主父。臣很佩服趙主父，因為趙主父是中原各國君主中，唯一一位在秦國崛起后仍能干涉秦國立嗣之事的君主，且自那以后的十余年，秦國再沒有主動進犯過趙國，在臣看來，與一般無二，這是極為穩(wěn)固的邦交盟約。若君上您逼死了趙主父，則趙秦兩國此前的和睦盟約一朝盡廢，甚至于齊國，亦會趁機撕毀臣服于趙國的約定，這意味著趙國必須重新與秦、齊兩國展開一系列的談判……臣可以保證，介時趙國再跟秦國、再跟齊國所簽署的國約，絕對達不到今日這般……”

    說到這里，蒙仲深深吸了口氣，目視著趙王何拱手又說道“君上，這場戰(zhàn)爭到今時今日，公子章已經(jīng)自刎、田不禋已經(jīng)伏誅，君上您已贏得了最終的勝利，又何必在圍困沙丘，過猶不及呢？”

    聽完蒙仲長篇的講述，趙王何緩緩踱步于殿內(nèi)。

    不可否認(rèn)，趙王何亦覺得蒙仲所說的這些很有道理，但其中亦有他所不認(rèn)同的觀點，比如說，蒙仲認(rèn)為公子章已死，即使趙主父還活著亦不能威脅到他的君位，這一點趙王何就不認(rèn)同。

    要知道，趙主父的存在，其本身對趙王何就是一個威脅，畢竟趙主父今年才四十六歲，憑身體狀況來說，再執(zhí)掌大權(quán)十年也不成問題，萬一今日顧念父子情誼而手下留情，可日后趙主父卻狠下心腸奪他君位，那又該如何是好？

    趙王何看過《麟經(jīng)》，他知道在數(shù)百年前的諸侯爭霸時期，各國王室隨處可見父殺子、子弒父的慘劇，而趙王何的父親趙主父，單看他坐視曾經(jīng)最信賴的臣子肥義被公子章、田不禋殺害而無動于衷，便知這位雄主亦是性情淡薄之輩，萬一他今日懷恨在心，日后借秦、宋兩國之勢重新掌握朝政，廢除他趙何的君位，他到時候該如何招架？

    雖說公子章是死了，但他還有兩個年級比他小幾歲的弟弟，尤其是最年幼的弟弟趙豹，那更是同父同母的弟弟，天曉得趙主父會不會為了報復(fù)他，日后改立趙豹為趙國君主？

    別說什么父子之情，當(dāng)趙主父暗地里支持公子章謀反、當(dāng)肥義被公子章所殺害、當(dāng)趙何被陷雞澤險些命喪其中時，所謂的父子之情，恐怕也早已蕩然無存了。

    相比較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等人帶來的威脅，趙王何還是更忌憚于趙主父帶給他的威脅，因為趙成、李兌是臣，即便他們?nèi)蘸髮?quán)，也無法動搖他趙何的君位，但趙主父可不同，他是唯一有資格廢立趙何的人。

    再想到肥義、再想到母親惠后……

    趙王何的心愈發(fā)堅定下來。

    “蒙卿，抱歉?！彼降貙γ芍贀u搖頭說道“肥相曾教導(dǎo)過寡人，唯名器不可假手于人，我趙國今日的這場內(nèi)亂，寡人僥幸才能走到最后，是故寡人更加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勝利……如你所言，寡人若留著主父在，確實可以壓制安平君與奉陽君，但細(xì)作考慮，卻仍是主父對我趙國、對寡人的威脅更大……”

    “……”

    蒙仲聽罷默然，旋即長長吐一口氣。

    他已經(jīng)從情誼、利益、邦交各方面向趙王何陳述了趙主父對趙國的重要作用，但趙王何還是不肯聽從，那他也無計可施。

    他已經(jīng)盡力了。

    “既然如此，在下就此告辭?！背w王何拱了拱手，蒙仲當(dāng)即轉(zhuǎn)身走向殿外。

    見此，趙王何微微一驚，連忙喊住蒙仲道“蒙卿，你哪里去？”

    蒙仲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趙王何，平靜地說道“回沙丘行宮?！?/br>
    聽聞此言，趙王何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色，皺著眉頭說道“蒙卿，以你的才智相信定然能明白，縱使你此刻返回沙丘，亦無濟于事……難道為了主父，你不惜要喪命于沙丘么？據(jù)寡人所知，你在宋國尚有母親與meimei……”

    “君上言重了?！泵芍贀u搖頭說道“趙主父對在下的恩情，在下已經(jīng)償還了，現(xiàn)如今之所以仍在他左右，只是有些不忍趙主父那般的雄主最終窩囊而死罷了?！谙麓朔祷厣城鹦袑m，仍會做最后的嘗試，倘若最終事不可違，在下亦只能舍棄趙主父，就像君上您所說的，在下在宋國尚有母親與meimei，且趙主父待我，也還未到我必須以死相報的地步?！?/br>
    聽聞此言，趙王何暗自松了口氣，旋即朝著蒙仲伸出手，勸道“蒙卿，既然你也知曉勢不可違，何不留下來相助寡人？你方才也說了，他日主父不在了，安平君、奉陽君或?qū)⒊脵C把持朝政，寡人亦擔(dān)憂這點，希望你能助寡人一臂之力，寡人相信，以你的才智與謀略，定能代替肥相與趙成、李兌等人周旋……”

    說到這里，他走上前兩步，帶著幾分懇切說道“請留下來協(xié)助寡人，蒙卿?！?/br>
    蒙仲深深看了幾眼趙王何，微微搖了搖頭。

    “為何？！”

    趙王何有些失態(tài)的問道。

    蒙仲想了想說道“趙主父最吸引在下的，是一種‘舍我其誰’的魄力，若換做趙主父在您的立場上，他絕對不會以逼死其父的手段來穩(wěn)固自己的君位，因為他有自信比別人做得更出色，而您……欠缺這份膽魄。君上，您會成為一位賢明的君主，但您不會是一位能開拓疆域的雄主，因為您欠缺一份大無畏的膽魄。……我已經(jīng)可以預(yù)感到，將來在齊國、或者秦國的軟硬兼施下，趙國或會在秦、齊兩國間立場搖擺不定，再不復(fù)今日趙國不懼西秦、不懼東齊的局面……那樣的趙國，又何談能庇護宋國？保重，趙國的君上……”

    說罷，他邁步走出了殿外。

    趙王何下意識地抬起右手，微微朝著前方、朝著蒙仲的背影虛空探了兩下，旋即，他默默地放下右手，神色復(fù)雜地看著蒙仲離去的背影。

    “君、君上？”

    在旁，肥幼小心翼翼地問道“要不要臣去將蒙司馬追回來？”

    “他不會回來的?！?/br>
    趙王何長吐一口氣，搖搖頭說道“寡人不是他心目中的明君……”

    肥幼連忙搖頭說道“君上言重了，蒙司馬不是那個意思。”

    “他就是這個意思。”

    趙王何搖了搖頭，看似平靜地說道“即便在明知勢不可違的情況下，他仍要做最后的嘗試，解主父之圍，這是因為在他心中，唯有主父那樣的雄主才可以幫到宋國，而非寡人……”

    “君上請息怒?！?/br>
    見趙王何面色不太對勁，肥幼連忙勸道。

    “寡人沒有動怒，寡人只是……算了，肥幼，你先送蒙卿離城吧，若他強行出城，肯定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br>
    “喏！”

    肥幼聞言，立刻告別趙王何，走出殿外奔向遠處的蒙仲。

    『……你就如此肯定寡人無法抵制秦、齊兩國的壓力么，蒙卿？』

    緩緩走到殿門口，趙王何望著遙遠處蒙仲的背影，喃喃自語。

    此時的他，心底涌現(xiàn)幾絲不服氣。

    片刻后，肥幼便追上了蒙仲，將其帶離了邯鄲。

    待一同回到肥邑后，蒙仲喚來了等候在邑內(nèi)的蒙虎、武嬰二人，準(zhǔn)備帶著二人返回沙丘行宮。

    在送別蒙仲等人時，肥幼嘆息著說道“一定要去么，蒙司馬？”

    蒙仲微笑著說道“我還有一干兄弟在沙丘行宮，怎能棄他們不顧？”

    “我不是指這件事?！狈视讚u搖頭說道“蒙司馬你……唉，我索性就跟蒙司馬說了吧，趙成、李兌他們是不敢加害您的，因為君上此前特意囑咐過他們，包括蒙司馬的那一干兄弟，只要諸位肯離開沙丘行宮，我敢保證趙成、李兌他們絕不敢趁機加害蒙司馬你等，但若是蒙司馬執(zhí)意要想辦法解救趙主父脫困……”

    縱使是蒙仲也沒想到這其中竟然有這樣的緣故。

    不過話說回來，前幾日他確實曾感到奇怪，畢竟王師曾通過喊話逼迫公子章自刎、逼迫田不禋伏殺，但對于他蒙仲這個曾經(jīng)讓王師幾度付出沉重代價的“叛將”，王師那邊卻只字不提——毫不夸張地說，若當(dāng)時趙成、李兌二人執(zhí)意要逼死他，蒙仲亦不知自己當(dāng)時該如何脫身。

    幸運的是，王師根本就沒有提及他，蒙仲此前還以為是陽文君趙豹的照拂，沒想到卻是趙王何在背后對安平君趙成與奉陽君李兌等人施壓。

    想到這里，蒙仲有些愧疚地對肥幼說道“方才在宮殿內(nèi)，在下由于過于失望，語氣、用詞有些失當(dāng)，還望肥幼兄日后再見到君上，代我向他致歉?！?/br>
    肥幼點點頭，旋即又說道“蒙司馬，若是勢不可違，請蒙司馬千萬莫要意氣用事，若走投無路，不妨回邯鄲輔佐君上，你說君上欠缺一份膽魄，那蒙司馬何不變成君上的膽魄呢？”說到這里，他亦感慨道“相信這也是家父的心愿。”

    “……”

    蒙仲愣了愣，旋即苦笑著向肥幼告別。

    三匹戰(zhàn)馬載著蒙仲、蒙虎、武嬰在道中飛奔，期間蒙虎回頭看了一眼身背后仍站在路邊目送他們的肥幼，笑著說道“這肥幼雖然沒什么才能，人倒是挺不錯的?！?/br>
    “別瞎說！”

    蒙仲當(dāng)即制止道“肥幼兄亦是自幼習(xí)文練武，只是肥相對其要求太高，才認(rèn)為其子不成器罷了……”

    “我就隨口一說嘛，我與他又沒怎么接觸，我怎么曉得？”

    蒙虎嘟囔著解釋了兩句，旋即對蒙仲說道“那么他的提議呢？也就是回邯鄲輔佐趙何……我覺得這也是個辦法啊？有你在趙國受到趙何重用，這也能維系趙宋同盟吧？”

    “辦不到的?！泵芍俾勓晕⑽u了搖頭。

    留在趙國，留在趙王何身邊，助后者遏制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等舊貴族派勢力？單憑他蒙仲？怎么可能辦得到！

    就算蒙仲的身后有趙王何支持那又怎樣？

    打個比方說，針對趙國究竟是親善秦國還是親善齊國，蒙仲提出親善秦國，滿朝臣子無人附和，而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提出親善齊國，卻能得到朝中臣子的支持，在這種情況情況下，就算趙王何鼎力支持蒙仲又怎么樣？最終還是得做出妥協(xié)。

    其根本原因就在于趙王何羽翼未豐，且性格亦不像趙主父那般強勢，因此自然難以阻止朝中臣子倒向趙成、李兌那邊。

    在這種情況下，縱使蒙仲留在趙國、留在趙王何身邊，亦無濟于事。

    這正是蒙仲在勸說趙王何失敗后，毅然返回沙丘行宮的原因——別看趙主父如今好似面臨絕境，但若是蒙仲能保護趙主父逃離趙國，待日后秦、宋兩國對趙國施加壓力，趙主父還是可以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返回趙國，執(zhí)掌趙國的權(quán)柄。

    只有這樣，趙宋之盟才能繼續(xù)存在下去。

    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兩日后，蒙仲、蒙虎、武嬰三人回到了沙丘一帶。

    鑒于此時王師將沙丘行宮團團包圍，無法進入行宮的蒙仲就只能再次假冒陽文君趙豹的族侄，懇求后者的幫助。

    對于蒙仲這個假冒的侄子時隔數(shù)日再次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陽文君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調(diào)侃蒙仲道“今日身上帶著短劍么？”

    不得不說，雖然外界傳聞陽文君趙豹脾氣不好，但是對于他頗為欣賞的蒙仲，這老頭算的上是好脾氣了，哪怕三番兩次被蒙仲用兵器威脅，也沒見他有什么憤色。

    當(dāng)然，這也是因為蒙仲做出那樣的舉動并非是出自私利的關(guān)系。

    當(dāng)日，在聽蒙仲講述完其勸說趙王何的經(jīng)過后，陽文君趙豹感慨道“這件事老夫不做評價，但老夫不會再幫你返回行宮。小子，這是為你好，老夫知道你想做什么，無非就是做最后的嘗試，看看是否能設(shè)法幫助主父脫困?！阌羞@份心很好，但這件事，你不宜再插手下去了，你若執(zhí)意如此，說不定趙成、李兌二人會暗中命人將你殺死，到時候就算君上問罪下來，趙成、李兌二人也可以推脫是你咎由自取……”

    “可是我的一干兄弟還在行宮內(nèi)……”

    “此事容易。”陽文君趙豹當(dāng)即說道“你可以寫一封書信，老夫命人送入行宮，交給樂毅、蒙遂那幾個小子，叫他們盡早撤出行宮，你放心，有老夫在，趙成、李兌絕對不敢趁機加害你等……”

    “至少要讓在下親自向趙主父告別吧？”

    “有什么好告別的？”

    “陽文君……”

    一番好說歹說，蒙仲總算是說服了陽文君趙豹，使后者允許他返回沙丘行宮向趙主父告別。

    但陽文君趙豹也對此提出了兩個條件。

    “……你今日到沙丘行宮，老夫給你一宿的時間與趙主父告別，明日清晨，你必須帶著樂毅、蒙遂那一干你的同伴全部撤離行宮，且此后不允許再靠近行宮半步。這是其一。”

    “可以。”蒙仲點了點頭。

    “其二，不可趁機助趙主父脫困?！?/br>
    “可以?！泵芍僭俅吸c了點頭。

    在蒙仲答應(yīng)下來之后，陽文君趙豹信守承諾，親自將蒙仲等人帶到了行宮外。

    目視著蒙仲等人順利回到行宮內(nèi)，陽文君趙豹身邊的近衛(wèi)問自家君侯道“陽文君，您相信那蒙仲的承諾么？”

    “不信?！壁w豹微微搖了搖頭。

    那名近衛(wèi)聞言很是驚詫，不解問道“那您為何非但不阻止他，還要幫助他呢？”

    只見陽文君趙豹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年輕人，多的是不到最后不死心，叫他徹底死心也好，更何況……”

    他抬起看了一眼徐徐有雪飄落的天空，伸出右手接住一片雪花，自嘲般說道“更何況，似老夫這背主之臣，何來資格阻止一名義士去履行其忠義呢？”

    『……量力而行啊，小子，莫要牽連自身的性命……』

    目視著不遠處的沙丘行宮，陽文君趙豹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