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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偷仙之在線閱讀 - 第七章 峰回路轉(zhuǎn)

第七章 峰回路轉(zhuǎn)

    當朝天子并不是一個昏庸者,但是這世上從來不是你對,別人便覺得你對。

    不論這神龍見頭不見尾的仙道名門,俗世里軍權,世家,皇權,宗教江湖割據(jù),彼此一直保持著岌岌可危的平衡。嘉安皇所在的嘉安朝皇權最甚,氣壓軍世,協(xié)同佛道,江湖同治。然而皇權需有能者把守,自長安帝后上位天子確實一代不如一代,到如今,雖現(xiàn)坐龍椅的小皇帝有心足慧,手腳卻早已被捆七成,有躊躇壯志也無法施展。

    許家在許宣曾祖父那代仍是白衣,由祖父發(fā)跡,至許宣父親許博柳算是至今頂峰。在朝中只算一介沒有多少根基的清水中流,與知曉皇朝多年程年秘聞,相伴相生的世家區(qū)別甚大。

    許宣之所以能與世家公子談笑風生,結(jié)拜互惜,是托得他的啟蒙導師,莫悲先生的臉。在十二歲時拜入當朝最佳的翠峰書院,與皇子世孫同吃共住。又因此與江湖風云樓樓主幼子結(jié)識,略涉江湖,最后與凌流相遇結(jié)拜。

    翠峰書院背景不明,是塊極不好啃的硬骨頭。據(jù)說是有仙家做底,風云樓共謀,皇恩加名,才得以代代崢嶸才子輩出。

    許宣原是不相信這仙家坐鎮(zhèn)的。

    此時他再回翠峰,喬裝打扮真容不露,在書院山下遙遙相望,卻已望見書院坐落的翠峰山周圍陣法光華沖天,心中一時不知是悲是喜。

    老師……是否信我?

    已經(jīng)到了山下,才忽然心生恐懼,近鄉(xiāng)情怯。

    無論是父親死于獄中,母親自縊府中,舉家遣散流放,許宣實則到現(xiàn)在都未完完全全直接面對現(xiàn)實。性命在其中作緩沖,施計利用慣性思維留于危地,反脫搜捕,他腦中只有逃和謀。顛覆認知忽如而來的鬼魅妖魔更像一場加料的夢境,催化他心中的那份空虛,不覺真切。

    他一直都是聽別人說,現(xiàn)在卻真要自己去看。

    原先急切而堅定的心忽然有了幾分不穩(wěn),許宣立于山下,手足無措。

    “漢文?”

    凌流站在身后,董溪石站在高幾階的地方,兩個人一同回頭看他。許宣梗了一下,剛鼓起勇氣想要跟上幾步,董溪石那早早跑上山梯的書童卻狂奔了回來,帶著幾分不解的神色,道:

    “少爺,不知道為什么翠峰書院門口現(xiàn)在一群的官兵老爺,在對訪一個一個查玉牌。我沒有少爺?shù)挠衽?,急著報信,所以沒打聽幾句就下來了,宿舍的打掃怕是要等之后一同進門后再說了?!?/br>
    凌流神色一僵,結(jié)結(jié)巴巴道:“官兵姥爺?穿什么衣服的?。俊?/br>
    書童瞥了凌流一眼,回憶道:“墨色衣服的,頭上還帶了紗帽。”

    許宣搖頭,穩(wěn)住了聲線:“原以為只有京城那排查那么麻煩,沒想到書院這也大同小異。這有什么好搜查的,不是給人添麻煩么!我還想著早點去宿舍拜見老師,躺躺許久沒躺的床呢。這被他們一搜,怕不是要性質(zhì)全無。”

    被攆了回來的書童連連點頭,董溪石訕訕地賠笑。許宣掂了掂手中的劍,在心里比較了起來。

    京里真的見過他臉的人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但是大多是書院里交好的朋友,走訪的親戚和一些在京的朝臣。平民百姓里知道他是探花,是許宣的怕是沒幾個,正兒八經(jīng)臉和身份相套的實際上只有金榜題名那次。

    衙府的追捕畫像想必和當初殿試前畫的那一次是差不多的,就他上次所見的模樣,那畫只有七分相似,現(xiàn)在他又用易容術微改了五官,便更加不像。實際上除了真的見過他的臉的人,是很難被認出他的。

    然而以他的身份玉牌現(xiàn)在肯定是過不了書院,唯一的辦法便是搭上董溪石的路。幸而相交時未用姓名,董溪石又是一個學術上認理不認人的呆書生,從不多問,哪怕重了姓氏也應該不會主動往那個方向想。

    許宣想到這,望了眼還等在原地,和書生小聲對著情況的董溪石,忽然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溪石,溪石?”

    聽到許宣喚他,董溪石呆呆回頭:“漢文,怎么了?”

    “今天好像查得有點嚴,我這個人最怕麻煩了,所以今天還是算了。我回棧和你的桃花姑娘纏打幾分,替你打聽打聽消息如何?等審查寬松了在蕩進去?!?/br>
    對這個算不上嚴謹,也不算不上有說服力的借口,董書生想也沒想地點了頭,臉也因為許宣提到的桃花姑娘紅到了耳根,卻是沒有推攘。許宣略感意外,轉(zhuǎn)頭道完別,便往棧折回。

    歸途不長,但走到一半,凌流那高俊的大孩子又有了想要的東西,東施效顰一般地學著許婷撒嬌。在和許宣笑鬧了半天,凌流終于得了逞,跑去所謂的天香閣美滋滋地等那一天只有一次的烤鴨。許宣一人折回了棧,正要進門,卻迎面直直撞到了一個人。

    直到被撞的人發(fā)出一聲悲鳴為止,許宣其實都沒注意到他的存在。事發(fā)才大驚失色,上前伸手,示意想要拉對方起來。走近后,他才發(fā)現(xiàn)被他撞倒在地的是一個瘦骨嶙峋的道士。

    這道士雖瘦,但是一襲灰色道袍,被撞在地上低著頭,因此看不清臉。許宣望著他的發(fā)旋,覺得這灰袍的道士全身上下透出一股仙骨出塵的味道。似乎是感受到許宣伸出了手,灰袍道士一手扶額,一手接過了許宣的手,站了起來。

    那雙放在許宣掌中的手白皙修長,骨骼分明。許宣望著手,情不自禁往對方的臉上望了一眼,卻是望到了一片紅色。

    那道士的臉一半是燒傷,打著皺,剩下的一半衰老了二分之一,皮膚干裂發(fā)黃,像是歷經(jīng)風吹雨打的樹皮。

    “多謝?!?/br>
    道士的聲音干啞,聽著像是從胸口直接發(fā)出,帶著一種讓人覺得疼痛的沙啞感。

    “啊,不謝!是我魯莽!唐突撞了道長,該我道歉才是!”

    許宣對那灰袍道士急急一拱手,那道士站在原地靜靜地看了一眼他,輕輕搖頭,笑著推開了許宣的道歉。

    “只是意外而已,不必在意?!?/br>
    灰袍道士動作做來行云流水,風華極佳,然而臉上卻是一片狼藉,聲音猶如老叟,動作偶帶抽搐。容貌折盡,那余下幾分風雅便被全部被抹,只剩下荒唐可笑,顯得他帶疤的臉滑稽而生澀。

    不知為何,許宣從見到對方第一眼開始便心生好感,道士滿身的丑陋全看不見,就連離開略帶抖跛的樣子也覺得心生舒朗。見那道長離開,便情不自禁跟了上去,一路看著他又撞了幾個行人,帶笑道歉;買了幾個饃饃,啃了幾口。

    灰袍道士一路走,許宣一路跟,像是著迷一般一路相隨。兩個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很快便出了城。

    等到身邊空無一人,天上銀月高掛,灰袍道士站在了城外樹林的進口,總算是停下腳步,轉(zhuǎn)頭望向許宣:

    “你就那么喜歡我?”

    跟了一路,許宣早料到行蹤被發(fā)現(xiàn),此時甚至還有了余裕打量那道士,見他臉上未見怒色,便大著膽子笑道:

    “是。道長身上不知為何有一股平近近人的味道,情不自禁就跟了上來……”

    說完這句,許宣下意識摸了摸鼻子,有點窘迫又有點期待,抬頭望那那道士,等著他的反應。

    那道士好脾氣,聽到他那算得上顛三倒四毫無根據(jù)的話,臉上依然沒有不快,反而是露出了深思,許久方道:

    “昨夜你可有聽到什么動靜?”

    “動靜?”許宣一頓,回道:“確實不小的動靜,那是道長你弄出來的?我有聽到腳步聲,風雨聲和似乎是樹枝生長的聲音,夜半還曾想要出去探個究竟,但是沒得推開門,這才作罷?!?/br>
    那灰袍聽他那么回答,緩緩地點了點頭,對著他伸出手:

    “那你可愿和我修道?”

    ******

    凌流買好了心心念念的天香閣烤鴨,回到棧時,發(fā)覺坐在大堂角落等自己的人已變成兩個。許宣面帶笑意,拿著酒杯,笑著在給一個瘦的只有骨頭的道士斟,見他回來,懶洋洋地抬起手招了招,回頭便和那道士談了起來。

    凌大少俠拿著手里的兩只烤鴨,忽然心中生出了幾分擔心。他原先想著和漢文兩人一人一人一只,所以買了兩只秘制神鴨,誰能想到回來兩人變了三人,這鴨這下要怎么分?

    “天安?”

    凌少俠心中憂慮,一步一挪,為兩只烤鴨的歸屬牽心掛腸的心思,許宣半分沒有領悟。還因他走得太慢,直接起了身一把把他拽到了位子上,含著笑摟著他推到了道士面前:

    “師父,這就是我方才說的的發(fā)小,凌流。”

    凌流回頭,看清了道士那張猙獰而寒酸的臉。

    “凌流,我有話要與你說。”

    許宣轉(zhuǎn)頭看著他,方才臉上的笑還沒完全散去,在那雙點漆一般的眼里留了余溫:

    “我已經(jīng)拜這位道長為師,即刻便要隨他返回師門,現(xiàn)在等到了你,道完別便要啟程了?!?/br>
    “……”

    “天安?”

    凌流又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那道長,那灰袍的竹竿道士拿著茶杯靜靜地望著他,見凌流望去,忽然神情有幾分恍惚,閉眼了一息,忽然開口鄭重道:

    “我已收許宣為我門下的關門弟子,一路上定會多加看護,不敢承諾以命相搏相親,但必會做到師長本分。此為傳信靈玉,是沒有真氣也能傳訊三次,你憑借這玉也可在三年后找上我望兮門來尋他?!?/br>
    凌流拽緊了手中的油紙包,又望了一眼一旁許宣又期盼又擔憂的臉,對著竹竿道士一把拜了下去:

    “我兄弟就拜托仙長了,如他日有托,務必來尋我。我許天安身無長物,外無家室,唯有一條命隨時可動用,還望不要吝嗇鄙夷?!?/br>
    說完他一把打開了上前來攙扶的許宣的手,就地又對著道長一拜,才起來站得筆直。

    “漢文,娉卿我會好好幫你照看著的,你在仙門多加小心,記得有空要下來見見我們兩個。我們會一直在那里等你的?!?/br>
    只是可惜,這烤鴨,無論是今日還是往后,怕都是沒法和以往一般吃了。